第五十二章 陰山洞底
釋厄錄第二卷豺狼虎豹第五十二章陰山洞底鍾離九閃身而出,面色似是不預,沒有任何言語,指尖直接點在鐡凝眉印堂穴上,氣息不同於火屬的霸道熾熱,溫暖似初春旭日,透體而出,轉瞬間遍及鐡凝眉全身。
軟草堆上,沉睡未醒的鐡凝眉遇到這股內息,本來雪白如月的肌膚好似忽然泛起一抹金黃,周身更是泛起淡淡金色霧氣。
見到飄蕩在鐡凝眉身邊的金黃氣息,鍾離九本就拉著的臉色更是沉鬱。
站在一旁的秦扶蘇反應了過來,手伸了一半,眼中金光一閃,低頭朝鐡凝眉看去,愣了下來,不禁縮回了手,小心的問道,
「鍾離先生,凝眉她,沒事吧?」
長刀帶著烏黑的刀鞘懸在鍾離九頭頂三尺,輕聲吟響,鐵凌霜右手握著刀柄,左手按在刀鞘中段,側身把身體重量全都壓在刀上,眉心血紅,邊緣纖細血線掙扎如蛇,體內傳來陣陣沉悶虎吼。
「鍾離九,滾開!」
唉,真是屢教不改,煩人的丫頭,當時拚命搶過來的是這個安安靜靜睡覺的就好了。
任由頭頂懸刀,鍾離九收回手指,長袖輕輕揮,身後無禮之人被震得踉蹌退開,身前雲氣飄散,見鐡凝眉臉上的金黃顏色慢慢散去,終於驗證了自己心裡的猜想,轉身對著咬牙切齒又衝上來的鐵凌霜,低嘆了一聲,
「兩個消息,一個好的,一個壞的,先聽哪個?」
鐵凌霜沖了過來,這次倒是沒有長刀砸下,一把推開攔路的鐘離九,伏下身來,一手扣住姐姐手腕,一手搭在她頸間。
脈搏如常,只是稍微低沉,這是被封住了筋脈才有的情況,皮膚冰涼,但還好,漸漸在升溫,目前看來,應該沒有問題。
秦扶蘇看到鐵凌霜鬆了口氣,也跟著放下心來,想到鍾離九的話語,心中又忐忑起來,低聲的問道,
「鍾離先生,什麼消息?好消息是什麼?壞消息又是什麼?」
破風聲傳來,天衛朱雀帶著四名地衛閃身出現在潭水邊,對站起身來的鐘離九點了點頭,隨即走到篝火旁坐了下來,靜靜的調息起來。
「好消息是,三天後,她會依然會入魔,代寒輿無論花費多大的代價,肯定會讓她活著。」
鐵凌霜又不放心的細心勘察一番,沒有發現什麼危險之處,看見姐姐面色恢復如常,站起身來,將姐姐護在身後,警惕又疑惑的盯著鍾離九。
秦扶蘇心中也是疑惑,荔枝園子里就曾偷聽到,為了長生,那代寒輿肯定會讓鐡凝眉活著,舊事重提,難道有什麼特別的玄機?
看到兩人眼中疑惑,鍾離九也不繞彎子,面色稍冷,
「壞消息。」
「她,大約就是那要飛起來的仙山本體。」 ……
龍陵陰山。
上古時期,雙龍墜於此地,紮根如樹,蜿蜒絞纏欲返天際,化作一座百丈險峰。
南疆巫蠱族人以妖獸為山神,對妖獸之首的龍鳳最是虔誠,歷經十幾代人,削山為磚,將龍陵陰山周邊溝壑填平,供奉著陰山,四時八節,香火不斷,每逢災豐年,更是祭祀不斷,甚至以人為祭。
如今的龍陵陰山沒了險峰,但青石仍在,大塊大塊的青石削砍的平平整整,鋪滿了方圓十里,坦蕩通暢。
被傀虎山,蠍狼山和鼠繪山圍著,周邊也環繞著烏壓壓的屍鴉群,龍陵陰山中心的南疆古祭壇,一片幽深寂靜。
一團紅芒行走在這青石之上,飄忽似蝶,遊盪似火,在這漆黑祭壇處,像是地獄小鬼,平白帶起陣陣陰風。
紅芒映射下,三道身影,漫行在青石上。
「多謝宗主開解。」
平和沉穩的聲音響起,說話之人一身大紅,頭頂光滑,戒疤宛然,正是少林出山弟子,雲南指揮同知韋渡河。
他的左邊,南疆仙門寒宗宗主代寒輿悠閑的走著,嘴角帶著溫潤笑意,肩上蹲伏那隻巴掌白色豺鼠,兩隻眼睛血氣瀰漫,這團紅芒正是在它的身邊漂浮不定。
代寒輿左側三尺,前隱衛左統領羊玄墨兩隻蒼老鷹眼眯起,裡面寒芒隱隱,直盯著前方昏暗空洞,對身邊事物絲毫不放在心上。
此刻韋渡河氣息平靜,沒有了在沐王府門前的波瀾起伏,眼神也熠熠生輝,手中緊握長劍,好似前途也如腳下的路一般坦蕩。
不知道被灌了什麼迷魂湯,韋渡河拋下二品官職,也不管自己身為漢王正妃的弟弟,這樣叛逃會給自己的家族和漢王朱高煦帶來什麼影響,安心跟著仙人來到這一片莽荒之中。
「嘿嘿,早就跟你說,不要懷疑宗主的能力,還挂念著你看到的高官厚祿,真是愚蠢。」
聲音尖利,好似心狹女人,從代寒輿肩膀上那隻豺鼠嘴中傳出。
豺鼠繪夢,雌鼠尤甚,這隻豺鼠渾身雪白,兩隻眼睛血紅,周身漂浮的紅光似霧似蝶,已經過了九重紫雷劫,即使萬象菩薩相的人,若是心神稍微懈怠,遇到這樣的豺鼠,大概也很難逃出它所繪的夢境。
「柴夢大人說的是,渡河知錯。」
韋渡河低頭認錯,那隻被稱作柴夢的豺鼠大笑出聲,身邊的紅芒更勝,化作一隻只寸許大小的血紅蝴蝶,在它周身蹁躚飛舞,美妙又詭異。
三人正在走著,前方不遠處就是只有丈許高的殘垣的祭壇遺迹,一道銀芒緊緊貼著地面從後面悄無聲息的奔襲而來,隨著代寒輿手掌伸出,一條銀色小蛇閃現在它的手中。
見到這條小蛇,一旁的韋渡河眼神一凝,頭垂的更低,本來堅定似鐵的眼神深處,開始閃爍著莫名的光芒。
代寒輿絲毫不覺,腳下不停,那條小蛇隨著他手掌輕輕轉動攀爬不止,好似成了一串佛珠,在老和尚輕輕掐算中,拋掉往日罪惡。
果然,罪惡之體散去,那條小蛇身上光芒閃爍一陣,漸漸虛無,化作一道氣息,隱入代寒輿掌心,最後只有一團殷紅的血液懸在半空中。
一條人命,三隻蠱蟲,不甘心被削砍成泥,那團拳頭大小的鮮血表面波浪翻滾,裡面好像困著惡靈,在不停的衝撞弄浪,陣陣凄厲尖銳的嘶吼聲伴隨著浪花傳來。
站在祭壇邊的深坑邊緣,韋渡河稍微平定心神,低頭看去,大坑幽暗昏沉,周邊沒有一絲光亮,只有底部,一豆燈光傳來,冷冷黑牢中,一個身影端坐在那點燭光旁,身影綽綽,手中翻看著書冊,人也在不時的點頭。
韋渡河眼中泛起鄙夷,嘴角也是輕蔑,眼光掠過牢籠中的那道身影,牢籠旁邊,一個更加漆黑的洞口,即使在這本就昏暗的大洞里,也異常的明顯,就像是影子上不小心又潑了一團墨水。
後背冷汗剛要出來,身邊一空,韋渡河定了定神,發覺只有自己還站在這大洞邊緣,代寒輿和羊玄墨都已經閃身出現在了那漆黑的洞口,也只能跟著飛掠而起,下到這十幾丈深的底處。
「你們休息去吧,小夢,把它們帶過來。」
代寒輿對身後兩人吩咐之後,他肩膀上那隻豺鼠紅芒一閃,來到洞口右側的另一個牢籠門口,裡面氣息低沉繁雜,還帶著嗚嗚低吼的聲音,鎖著幾十隻南疆的山神,中原的妖怪。
本該以龍鳳精血為引,過三重清雷為魔的妖怪,在南疆仙人手下,不知為何,根本見不到龍鳳精血的影子,連玉奴也沒有見過,真是稀奇。
不過山神們是不會思考這些問題,他們只知道,一旦被抓住,塞到著龍陵陰山中,就再也出不去了。
那隻豺鼠身上飄出一隻只血紅的蝴蝶,穿過牢籠,分散飛出,次第印在山神眉心。本就被過了紫雷劫的凶獸氣息壓制的頭都抬不起來的山神們血蝶入身,畏懼不甘的眼神獃滯了一瞬,忽然開心起來。
這隻老虎咧著嘴,那邊水牛搖擺著尾巴,還有兩隻黑山羊歡快的蹦蹦跳跳,眾生皆大歡喜,一掃沉悶苦寂,本來寂靜的山坑裡,頓時就熱鬧了起來。
始作俑者也很歡快,身上又飄出一隻蝴蝶,化作鑰匙模樣,對著牢門口的大鎖一陣叮叮噹噹,吱呀一聲,牢門大開。
小豺鼠在前頭大搖大擺的走著,扭動間頗有半老徐娘的風韻,帶著一群深陷夢中的妖怪,鑽進黑洞中。
洞口外兩道身影都看不上對方,一個是前建文皇帝手下隱衛,一個在永樂皇帝朝中做官,細細算起來,說是血海深仇都不為過。
羊玄墨抱著劍,走到左邊泛著燈光的牢籠門口,靜靜守在門口,韋渡河雖是仙人手下,陰山卻還沒有來過,鎖在這裡的人,只是聽說,從未見過,心中不禁一動,想走到牢籠門口,呈呈口舌之快,隨即寒意襲來。
兩道凌厲的目光似是長槍大戟,直刺心間,韋渡河一聲悶喝,體內佛門真氣激蕩,香象嘶鳴,眉心佛印閃爍,伸手握住劍柄,盯著守在牢籠門口的羊玄墨。
佛門菩薩境遇到道門君臨境,雖然還只是初入君臨,但對決起來,是沒有絲毫勝算的,面前之人死守著被搶了皇位的皇帝,真是迂腐,難怪被仙人玩弄於掌心,韋渡河好似忘了自己也是別人掌中之物,嗤笑一聲,轉身走開。
陰山深處。
代寒輿拾階而下,洞內一片漆黑,腳下石階倒是平穩,如此盤旋往下約有百米,淡淡青紅交替的光亮閃動著,帶起熾熱冰寒兩股迥異的氣息撲面而來。
手掌中那團翻滾的血液察覺到危險,劇烈翻滾起來,掙扎間,分作三團,嘶吼間隱約還是壁虎模樣,可惜區區蠱蟲,怎麼可能是仙人對手,只能在代寒輿掌心茫然衝撞。
下到石階盡頭,面前忽然空曠起來,寬大的石台邊,趴伏著一隻丈許長的豹子,雙眼亮如閃電,金黃毛髮,銀色斑點,守著石台中間一個黑色大缸。
見到代寒輿,那隻花豹直起身來,豹嘴張合,
「宗主,你回來啦。」
「嗯,青山呢?」
豹子爪子抬起,指著前方,正要說話,一道從前方衝出,閃身出現在石台上,拄著膝,氣喘吁吁,搖頭喊道,
「大哥,不行,沒有神獸血,平衡不了紅龍凶氣的話,別想著升天了。」
聲音輕脆稚嫩,好似頑童,喘息了一陣,直起身來,只有四五尺高,衣衫破碎,但氣息卻狂暴似火,兇狠如豹,長的也像是一隻小豹子,皮膚古銅似鐵,泛著油量光澤,圓頭似瓜,圓眼似鈴,瞪著代寒輿手中那團安靜下來的血團,搖了搖頭,
「不行,司天傀的蠱血也沒用,只能神獸。」
代寒輿不理睬他,伸手將那團精血拋到他面前,走到台階邊緣,朝著前方望去,青紅交替的光芒中,一座大山盤踞在地底。
不愧是龍陵陰山,看來遠古的傳說,還是有一定的依據的。
也許是傳承了葬在此處的真龍氣息,下方山石如鱗,青灰火紅交替,大山就像是兩條石龍,一層一層,盤旋堆疊,佔據了方圓百丈空間,隆起十幾丈高。
青紅兩條長龍一路爭搶到山頂,突起兩隻猙獰龍頭,龍角崢嶸如刀,齒牙大張,冷冷對峙,爭搶著山頂中心突起的一方白色石台。
石台丈許方圓,像是一塊玉璽,矗立在兩隻龍頭中間,對著青石龍口的左邊,白石上好似鑲嵌著一隻野獸狀的青石,閃著隱隱光芒,右邊倒是沒有。
「嗷!」
右邊那隻紅龍的好似正值劣勢,大張的龍口中,傳來陣陣嘶吼,雖然是山石為身,但好似活物,帶動的大山顫抖,鱗甲碎裂,碎石霍霍墜落,道道黑血從落石處汩汩流出。
代寒輿回頭看著身邊托著那團精血的葛青山,嘴角高高挑起,
「神獸已經到手了,馬上就會被人乖乖的送到我手中,你不用多管,穩定紅龍即可。」
葛青山撓了撓披散亂髮,不明所以,但對身邊的人好似深信不疑,點了點頭,轉身走到石台中間的那個黑色大缸前,伸手掀開石蓋,將它隨意的扔在腳邊。
葛青山剛要伸手去大缸中撈,豺鼠柴夢從石門竄了出來,一躍趴到大缸邊緣,對著身後興高采烈的大喊。
「好了,我們快到仙界了。」
一隻大水牛,當前從石門衝出,哞哞喊叫著走到大缸旁,葛青山咧開大嘴,竟然面泛童真,伸出在大缸中抓起一個閃著金燦燦光芒的蟲子,一寸來長,好似蠶繭,輕輕扭動著身體,隨即被葛青山一把塞到了張大的牛口中。
那隻大水牛茫然不覺,一口吞下了那隻金蠶,好似真的成了仙,興奮的大吼一聲,衝出.台階,一路橫衝直撞,奔躍到山頂,看也不看,一頭撞進了紅龍口中,隨即凝滯下來。
夢醒已在龍口,可惜沒有機會再轉身,那隻大水牛渾身顫抖,正要大聲嘶喊,
「砰!」
一聲爆響,血光乍現,水牛隨即炸裂成一團血霧。
血霧並未飄散,反而隨著中心那抹金燦燦的光點緩緩旋轉,慢慢的凝聚成一隻血球,懸浮在半空中,隨著紅龍一聲嘶吼,被它吸入漆黑口中。
大水牛的爆炸聲響,並未能喚醒那些入夢的山神,它們吞了那金燦燦的蟲卵,一隻接著一隻,在紅龍口中化作一團團包裹著蟲卵的精血,成為了美食。
精血入體,那隻嘶吼不停的紅龍身上碎裂的鱗甲處,肉眼刻間的,不再流血,咔咔聲響中,好似開始結痂,長出山石血肉。
眼看著最後一隻兔子精血也消失在紅龍口中,葛青山又從大缸中撈出一顆蟲卵,扔到手中那團精血中,接著隨手一揮,司天傀體內的三隻蠱蟲精血化作一抹紅線撞入了龍口黑洞中。
那隻紅龍吃的飽了,氣息漸漸平靜下來,周身紅芒也漸漸平息,那紅色山石的龍身之上,點點金光閃爍,好似曬鱗。
葛青山咧嘴一笑,轉頭朝代寒輿問道,
「大哥,你確定神獸會乖乖跑到你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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