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畫地為牢
釋厄錄第二卷豺狼虎豹第五十一章畫地為牢夜冷清輝。
幽靜的潭水中映著一輪明月,好似渾圓。
兩團篝火搖曳在潭水邊,篝火上都搭著烤架,走了霉運的兩隻山羊和一隻野豬被烤的金黃,陣陣肉香飄散。
奎木狼兄弟帶著幾名地衛聚在左邊,戚辰可能知道如果呆在右邊,是搶不到肉吃的,腆著臉擠到這一團中,盯著山羊的大腿,口水橫流。
奎木狼兄弟倆中那個身材雄壯的,估計飯量不小,看著哈喇子都快流到地上的戚辰,心中大急,
「戚辰是吧?我們這都擠了六個人了,這兩隻乾瘦老羊還不夠呢,你那邊渾身是肉的野豬不去吃,還來搶我們的?」
進山需拜山,入水拜碼頭。
看來這群人里,這個奎木狼是個領頭的,兩人身材差不太多,都是虎背熊腰,想來愛好也差不太多,戚辰眼珠一轉,面色忽然猥瑣起來,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
「兄弟我在金陵城了逛了幾圈,淘了一本絕密的美人圖,從妹喜妲己到西施貴妃,身上那個紗,薄的呀,」
聲音越來越低,那奎木狼最初一臉不在乎,慢慢的臉色端正,但眼中閃過絲絲火熱,幾句化一過,又開始連連點頭,低聲淫笑了起來。
撕殺為生的男人之間,或許不帶衣服的話題最好打開場面,餘下幾個皆是一臉鄙夷,但明顯已經不太關注羊肉了。
不多時,一堆黑衣大漢湊在一起,你一言我一句的漸有火熱朝天之勢,戚辰撕咬著羊腿,志得意滿,不時應和點頭,一邊大嚼著,一邊朝左邊望去。
兩丈外的篝火,就冷清了好多,一隻金毛的猴子,半身焦黑,不過精神尚好,蹲在火堆邊,嫻熟的翻弄著烤豬,不時輕嗅,似在琢磨著烤肉的火候。
張鐵靜靜的盤坐在篝火邊,掌心絲絲黑氣飄散,托著一個精鐵細線圈成的牢籠,籠子縫隙間閃著細微銀光,那條小蛇盤踞在籠子中心,揚起蛇頭,吐著細長蛇信和張鐵對立著。
那絲絲黑氣透過鐵籠縫隙,化作細長尖刺,輕輕觸碰那條小蛇,小蛇也毫不畏懼,一口一口的咬著那黑氣,吞入腹中。
他身後不遠處,柔軟綿草鋪的厚厚的,鐡凝眉安安靜靜的的躺在其間,氣息平平,正在酣睡。
鐵凌霜盤坐在她身側,閉目調息,氣息也是悠悠,嘴角挑起,想來十分歡快。
不遠處,秦扶蘇面色焦躁,不停的轉著小圈,時不時停下身來,盯著鐡凝眉平靜若水的睡顏,想湊上前去,又怕惹惱了鐵凌霜,最後咬了咬牙,走到鐵凌霜身邊三尺,整理衣衫頭髮,恭敬一禮,
「凌霜,你去吃點東西,我守著凝眉吧?」
人間至寶,多藏匿至深,尋寶的勇士披星戴月披荊斬棘,滿身傷痕的到達之後,大多都會發現,還有守寶凶獸在。
此時,鐵凌霜就是那守寶的凶獸。
什麼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什麼情在相逢終有,大約只能在天各一方時,對著天涯明月才不得不吟出的詩句。
如今佳人在側,可望卻不可及,秦扶蘇一點也沒了尋常安穩模樣,焦躁的像是一隻猴子,不得不彎下腰來,和猛獸伐謀。
鐵凌霜一改閻王模樣,面色平平,眼睛也不睜,頗有當家作主的派頭,
「男女授受不親,秦公子還是走遠些,你們秦家詩書傳家,連這點規矩都不懂嗎?」
規矩?
秦扶蘇心下苦笑,秦李兩家的大人小孩,全濟南府見過你的人都知道,鐵家的二女兒要是知道什麼是規矩,那狗都要笑出后牙了。
此時見鐵凌霜拿規矩說事,知道她護食的厲害,或許還有些遷怒秦家,秦扶蘇自然不會面露遲疑,連連點頭,
「自然是要守規矩的,萬事都聽凌霜小妹安排。」
懂規矩就好,家主微微頷首,似是十分滿意,肉香緊接著就飄了過來,也是生死間掙扎了一天,餓的厲害。
鐵凌霜收起當家派頭,睜開眼睛,鐵血如法,沒有絲毫感情,走到秦扶蘇身旁,搶過他手中的蒼龍泣血。
「嗤嗤,嗤嗤」
碎石亂飛,槍尖沿著鐡凝眉躺著的草地,畫了個一丈方圓的大圈子,完了長槍頓插在地,槍尖嗡嗡的顫抖著,瞥了眼秦扶蘇。不用說話,他自然知道用意何在。
畫地為牢。
古仁德之士,遵禮守法,若是犯了錯,執法者只需沿著他站立的地方畫個小圈,請放心吧,天罰雷劈洪水猛獸來襲,他也不會離開,直到執法者再抹去小圈,點頭說刑罰已結,才會行禮離開,估計回到家還要寫幾篇反省的文章。
畫地為牢倒不如說畫心為牢,牢里的人心中有法,畫牢之人也相信牢里的人會守著律法。
蹲在牢門口,秦扶蘇望著腳下的淺淺溝壑,輕聲苦笑,雖在牢外,但溝壑似法,鎖著裡面的人,也鎖著外面的自己,真不知道是該感激執法者鐵凌霜相信自己,還是應該大罵她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
「嘁~我們猴子,看見喜歡的母猴,從來都是直接撲上去的,按倒了再說,一條白線都害怕,真不是男人!」
一邊的猴子想來身上的傷已無大礙,豬肉烤的金黃,看見對自己一直還算恭敬地秦扶蘇被一條小坑攔住了腳步,嘴巴也管不住了,不禁激將起來。
久在山林,靈智雖足,眼色卻實在不怎麼樣,猴子話音剛落,眼前一黑,面門遭受重擊,當空飛起,慘叫聲撕裂夜空,也打破潭水平靜,砸入水中。
鐵凌霜冷哼一聲,坐在篝火旁,伸手撕下一隻烤豬腿,大口撕咬起來。嗯,不錯,表皮酥脆,內里勁道,火候十足,看來那大老虎的手藝是這隻猴子手把手調教的。
「醜八怪!老子咬死你!」
那猴子從月光搖曳的潭水中一衝而出,半空中甩掉一身水珠,渾身散著淡淡的紅光,張牙舞爪的朝鐵凌霜飛衝過來。
左手撕扯著烤豬腿,右手伸手抓住那金毛猴子撲過來的小腦袋,隨手一掄,又將它砸在水裡。
眼看烤豬大半都已成了骨頭,只有一個大豬頭,滋滋的滴著油花,那猴子被一次次摔進水潭裡,頭暈眼花了起來,不禁偃旗息鼓,在潭水邊趴了一會,顫顫巍巍的爬了起來,走到篝火一側,喘著粗氣瞪著鐵凌霜。
鐵凌霜扔掉手中的骨頭棒,就要去揪那金黃的豬耳朵,不成想那猴子猛然竄起來,猴嘴大張,咔咔,一邊一個,將兩隻豬耳朵上咬了大大的缺口,滿口流油的瞪著鐵凌霜,甚是挑釁。
眼看鐵凌霜眼睛眯起,殺氣四溢,一旁盤坐的張鐵搖了搖頭,將手中鐵籠子扔給鐵凌霜,
「我取不出來。」 ……
滿手油膩,翻看著自己手裡的精細鐵籠。
奇了怪了,就是一條小蛇,嘴巴可以張的很大,吞下去一個狼心,一個西瓜大小的深深玉卵,好似吞下去就不見了,除了跑的快了一些,就沒什麼特別的了。
「這是什麼東西?《山海妖魔錄》里沒有這樣的蛇類記載。」
聽到鐵凌霜問詢,張鐵心裡也有疑惑,盯著這條小蛇翻看了也要一個多時辰,沒有察覺到什麼氣息,好像它根本就不存在,但是確實是有著實體,不然這小小的牢籠也困不住它。
看著那趴在小籠子里頗為安靜的小蛇,張鐵搖了搖頭,
「或許是蠱蟲,具體是什麼,等統領來了說吧。」
「哼,沒了你的統領,你也是一問三不知。」
張鐵修養極深,也不和鐵凌霜一般見識,不過面色卻不太好,這籠子里的小蛇,看似體弱,但無論自己的真氣如何凌厲堅韌,都刺之不穿,還被它張口吞噬,好似飽餐,反而是那細小的鐵籠,本該沒有多結實,但這條小蛇卻沒有衝出,真不知道是估計被抓,還是真的沖不出來。
想了一會沒有任何頭緒,張鐵不禁閉起眼來,驅散心中雜亂,開始細細盤算。
南疆仙人代寒輿正值壯年,一身修為不用想,肯定也是君臨佛陀境界,但是現在手段是什麼,還不可琢磨。從這條蛇可以看出,凌厲或許算不上,陰邪是肯定的。
此次聽從統領安排,雪山之行,遠遠的跟著鐵凌霜三人,做一次黃雀,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艱難,還頗為順利。
仙人手下死了一匹狼,死了一個困了三隻蠱蟲在胸口的司天傀,還重傷了一個瘋和尚,如今應該被胭脂帶回了滇南城。
司天傀和逃出少林的瘋和尚普葉應該是陰山周邊傀虎山、蠍狼山的仙人手下,如此看來仙人算是斷了半個臂膀。
雖說算是初戰小捷,胭脂身上雖有傷,大約不會影響其戰力,但和上次在金陵城中不同,張鐵心裡一絲底氣也沒有。
這種感覺,就像是幾年前南海之戰,本來覺著一切順利,步步為營,一路勢如破竹沖開層層阻礙,第一次見到了仙人,但忽然之間,群魔亂舞,勝負逆轉。
隱衛死傷慘重,天衛一死一殘,地衛死了七個,左統領四個護衛,其他三個都重傷身亡,若不是左統領入了魔,擋住了員嶠夜宗的宗主和他的手下,大約去了南海的隱衛們,都回不來了。
那次大戰,左統領入魔的后遺之患過了一年才隱隱壓了下去,上次棲霞山中左統領入魔,還好只是一瞬,如果此次情況不順,入魔時間太久,那就真的會出大事的。
按照目前的消息,仙人代寒輿身邊,應該還有三人。
羊玄墨,前隱衛左統領,初入君臨境。
葛青山,沒人見過面目,也不知道他得修為。
韋渡河,出入菩薩境,手中掌控昆明城內一萬大軍,他身邊應該有一隻沒有見過蹤跡的凶獸豺鼠。
按照此次南疆的隱衛人手再加上城內的五萬火龍衛,大約可以對的上,但為什麼心底總有一絲不安揮散不去?
張鐵心境不穩,氣息浮動,不由得睜開眼睛,回頭看著依然平靜的躺在綿草堆里白色身影,眉心漸漸皺起,大約確定了,這次心中不能平靜緣由,就是此人。
佛門修心,修羅質疑佛祖,更要在心境上下功夫,《阿修羅經》著意於心神,尋常人練之,多數會走入魔道,張鐵性情堅忍,一路修行,破了菩提三境,邁入圓滿的無相境,一絲氣機更是靈敏。
身邊之人,名為鐵凌霜,鐵鉉二女兒,脾氣暴躁嘴巴刁鑽,不過此人雖然跋扈,但氣息心思都放在臉上,要是想做殺人,也不會藏著掩著,大約會直接敲門告訴你,我要殺你。
躺那裡的,叫做鐡凝眉,鐵鉉大女兒,隨前隱衛左統領羊玄墨再南疆仙人手下十年,在玉龍雪山上也能感知的到,性情冷靜,從行為看不像惡人,但為什麼此刻再看她,總覺得不安?
「你想做什麼!」
也許是被張鐵不小心泄露出來的一絲殺意驚醒,鐵凌霜面色忽然冷了下來,伸手握住腰間刀柄,另一隻手扔掉小小鐵籠,放到了腰后的鐵鎚上,眉心也忽然殷紅起來。
這一聲低喝,驚醒了周邊之人,地衛們都停下說笑,轉頭看著這邊,戚辰眉頭蹙起,站在牢籠邊的秦扶蘇不解的看著鐵凌霜,至於那隻猴子,一溜煙的躲了老遠,頗為幸災樂禍的盯著鐵凌霜。
張鐵盯著鐵凌霜的眉心,不帶一絲感情的說到,
「她的修為是萬象境風雲境,但身上有一絲危險氣息,捉摸不透,善惡,也不知。」
鐵凌霜站起身來,長刀連鞘拔出,指著張鐵,冷冷的說到,
「所以!你想殺她?」
一旁的秦扶蘇聽的明白,伸手搭在蒼龍泣血槍上,也不管畫地為牢了,閃身退到鐡凝眉身邊,對著張鐵遙遙下拜,口中喊道,
「張先生,有何顧慮,還請明言,請勿動手。」
吃虧就虧在不善言談,或者說不想解釋,張鐵看著面前刀鞘,又瞄了眼那邊躬身彎腰的秦扶蘇,搖了搖頭,閉目調息起來。
眼看鐵凌霜手中長刀輕顫,眉心越來越紅,馬上就要發火,張鐵卻是一副不搭不理的樣子,另外一團篝火旁的地衛和戚辰都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住手吧。」
伴隨著輕聲嘆息,秦扶蘇身邊一道身影閃現出來,酒香飄散,也不管眾人,矮下身來,指尖氣息飄蕩,朝著鐡凝眉眉心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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