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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掌 琴心劍罰

  房間外,正焦急的推著門的小婭聽到鐵凌霜的聲音響起,沒有平常面對鍾離九時的暴躁如火,不禁一愣,支起耳朵,偷聽起來。

  收回劍指,鍾離九沉默下來,不自覺地把手移到腰間酒壺,酒癮發作,手指顫動一瞬,搖頭輕笑,並不回答鐵凌霜的問題,反問到,

  「當初孔雀印記的消息鎖在銅山洛鍾盒內,再給你一次機會,打開嗎?」

  人最怕的是什麼?疾病,殘缺,死亡,還是被遺忘?

  眼神微微泛起波瀾,就在不久前,在昏暗的書房中,那片薄薄的銅山上,寥寥幾行小字:昆明曾現蒙面女,左手背上,有一寸紅色印記,形似孔雀。

  當初看到的時候,自己是那麼欣喜若狂,還帶著一絲,羞愧。

  我以為,你死了,我曾經親手把你扔到昏暗的角落裡,試著用死亡去保持著你一如既往的安靜美好,試著將你遺忘。

  如果當初沒有打開那個小盒子,會不會和以前一樣,你一直是十年前的你,那個被我忘掉的你?

  最初下了大黑籠子,第一次整理天南地北匯聚而來的消息,鐵凌霜也曾驚嘆過消息的詳細,偷偷翻閱過堆積如山的卷宗,查找過好似從世間消失的姐姐。

  日復一日的一無所得,漸漸地,漸漸地,心底有個聲音不斷地低語著撕扯著,放棄吧,別做夢了,鐵家只有你一個人了。

  不知道哪一天開始,鐵凌霜放棄了。好似帶著親手將姐姐從世間抹去羞愧,從此以後,鐵凌霜再也沒有查找過。

  會不會有一天,仰望著高高在上的君臨佛陀,也忽然放棄了仇恨,然後羞愧的躲得遠遠的,躲到深山裡,躲到不是大明得疆土,逃到遙遠的海外,將過去忘的一乾二淨,會不會,更好一些?

  鐵凌霜輕撫左肩,隨著手指輕按,一絲疼痛好似閃電,沿著肩胛直接蔓延到胸口,隨著胸口起伏,遍布全身,像是細小的繡花針,隨著心跳,在肌膚深處一輕一重不停的扎刺著,疼痛著,麻癢著。

  早已習慣了撕心裂腹的疼痛,鐵凌霜放開心神,沒有忍耐,輕輕閉上雙眼,靜靜的感觸著陣陣麻癢慢慢匯聚到頭頂,像是琴聲,在腦海中不停的回蕩,陣陣眩暈傳來,氣血控制不住的隨著琴聲,湧起淡淡的暖意,直到琴聲鑽到了眉心深處,緩緩消散。

  心神稍稍放鬆,隱約一抹脹痛從眉心傳來,一道亮光如同長劍,好似藏在腦海深處,猛然躍出,狠狠穿透眉心逃之夭夭。

  劇痛瞬間遍布全身,身體陡然僵直,緊緊閉起雙眼,還未來得及忍耐,眉心深處道道亮光閃起,似萬道霞光,又好似怨恨毒劍,從全身絞刺而出,身體表面好似鑽出了一個個孔洞,被絞碎身體的劇痛,瞬間佔據了整個身體。

  滿腔鮮血不受控制,爭搶從傷口中奔涌而出,直到血流散盡,只有空蕩蕩的皮囊一副,千瘡百孔。

  「這是羊玄墨的,琴心劍罰。」

  琴心如劍,印於血脈,氣血過處,萬劍穿身,痛不可止,消磨精神,潰散意志,扛不下去,最後只有呆若的木偶的行屍一具。

  琴心劍罰,這是你對我放棄的你懲罰嗎?

  鐵凌霜輕輕睜開眼睛,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沒有千瘡百孔,也沒有滲出一絲鮮血,氣血波動如常,沒有泛起絲毫波瀾,若非還沒散去的疼痛衝擊著腦海,帶起陣陣眩暈,眼前也泛起陣陣烏雲,好似剛剛的一切都不復存在。

  「需要我把你肩上的氣息散掉嗎?」

  既然是鐡凝眉印在自己肩上的一掌,那就和其他人沒有關係,我自己會找她問清楚!

  看向鍾離九挑起的嘴角,鐵凌霜習慣的冷下了臉來,淡淡的說到,

  「我在紅崖的葬龍洞中,曾陷入豺鼠夢中。」

  鍾離九臉色一變,眯起雙眼,難怪幾天前手掌心上的印記火熱掙扎,原本還以為她思索破解之道沒有頭緒導致心思煩亂,牽動了身體里殘餘的一絲大鵬神韻,沒想到是遇到了豺鼠。

  見到鍾離九面色遲疑,鐵凌霜心下瞭然,

  「鐵家廢墟中,你帶走了我,鐡凝眉被一個袖口裡藏的都是蛇的人帶走,還有一個拄著拐杖的老頭,他們是誰?和前隱衛左統領羊玄墨有什麼關係?」

  果然記憶是抹不去的,總會在不經意間,遇到某個場景,碰見某個人,或者做起一個夢,所有的事情都會再次的浮現出來。

  鍾離九敷衍一笑,斟酌用詞,淡淡的說到,

  「那兩個人,老的是上一代的寒宗代寒輿,那個袖口藏蛇的年輕人,就是本代寒門宗主,當然,還是叫代寒輿。他們倆和羊玄墨沒有關係。」

  「不對!」

  鐵凌霜聲音忽然揚起,滿腔怒氣無法發泄,只能轉換目標,傾倒在活該之人身上,

  「葬龍洞底,有兩行詩,既然朱雀有推測,還傳信給你,那他肯定看過詩文的拓印痕迹,也肯定會給你看!前朝建文皇帝的手跡,還有鐡凝眉的字跡,我不會弄錯,他們倆為什麼會在那裡留下印記,還有劍痕。」

  受了無妄之災,也算是自找苦吃,鍾離九倒沒有發火,點頭說道,

  「這就是為何,我會考慮建文帝會和仙人可能有關係。」

  在房間內緩緩地踱著步,鍾離九一邊思索,一邊問到,

  「皇城大火,重兵圍城,建文帝消失無蹤,他手無縛雞之力,怎麼可能逃得過重重圍捕?」

  鐵凌霜臉色陰沉,焦躁思索一陣,冷聲說到,

  「羊玄墨?」

  點點頭,擰開酒壺,濃郁桂花酒香溢滿小小的房間,輕輕灌了一口,鍾離九淡淡的說到,

  「把你帶到青城山後,我就到了隱衛中,前代的大統領右統領曾在靖難中刺殺朱棣,死在道衍大師手下,前左統領羊玄墨消失不見,皇帝也隨之消失,這是最有可能的推斷。」

  輕輕嘆了口氣,鍾離九面色也是沉鬱下來。

  永樂登基,答應道衍加入隱衛,並做左統領,自然有自己的原因,但是接到的第一個任務,就是追查建文帝下落。

  鍾離九搖頭拒絕,面見朱棣,搬出老舊的隱衛規矩,直說隱衛不涉朝政,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規矩,不能破,也不該破。

  朱棣自然怒火朝天,不過思慮良久,還是點頭答應,收回了詔令,另派胡源節帶著一群錦衣衛悄悄地追尋。

  沒想到,兜兜轉轉地十年,在南疆大山中,竟然又有了建文皇帝的消息,同時還時還冒出了鐡凝眉的消息。

  「藏到南疆深山中,確實是不錯的選擇,目前最樂觀的推斷,就是建文皇帝逃到南疆時,恰巧遇到了這兩個代寒輿,和鐡凝眉。」

  雖然不忿,但這也是最合理的說法,鐵凌霜微微點頭,鍾離九思緒未停,接著說到,

  「前日護國樓旁的朝鳳閣中,羊玄墨就在,你昨天鐡凝眉挨了一掌昏厥後,羊玄墨出現在奔月山頂,他現在是初入君臨的境界。」

  「離開隱衛時,他還只是萬象巔峰,那時的他絕對不是寒宗兩個的宗主的對手,不可能把你姐姐搶過來的,但現在偏偏卻守在你姐姐身邊。」

  「不管是受控於寒宗,還是和他們有著交易,總的來說,就是同流合污。」

  鐵凌霜面如寒冰,一入南疆,雜亂的消息自己還沒有梳理清楚明了,措手不及迎面撲來,直到昨天一掌拍來,才把自己打醒,十年過去,自己不再是從前的自己,她應該比自己過的,好不了多少。

  不過,不管是和仙人合作,還是淪為了傀儡,這些都不重要,總覺得自己漏掉了最重要的事情,靜靜思索一陣,鐵凌霜搖了搖頭,

  「我有個問題,一直沒有弄清楚。」

  伸出雙手,來回翻看著,昨日手背掌心震裂開的傷口已經癒合,只有淺淺的淡紅印記,鐵凌霜伸出指尖,在掌心狠狠一劃,一道傷口橫貫左手掌心,兩寸長的傷口,血流甚急,沿著掌緣滴落,砸到地上,滴答作響。

  刺痛傳來,和腦中還未散去的痛楚相比,絲毫無感,鐵凌霜眉頭也未皺,只是盯著那汩汩流出的鮮血。

  果然,只是不過一瞬,血流頓時變緩,不過幾個呼吸,就已經停滯下來,

  「內息未廢時,這樣的傷口,不過半日,就會消失,即使是現在,也癒合的特別快。」

  沒有自豪炫耀,鐵凌霜不解的盯著傷口,

  「我每天只要兩個時辰的睡眠,哪怕是閉目調息,就可以精神一天,從小就是,很不合常理。鐡凝眉正好和我相反,她大多時間都在睡覺,安靜的異常,」

  「秦扶蘇說,鐡凝眉現在會變成一隻嗜殺的孔雀,你前日又說巫術,又扯上《山海妖魔錄》中的九嬰,就想著岔開話題。」

  「豺鼠繪夢,我記起來后,才知道我娘原來也會功夫,她用的是青城山《火鳳決》,我也才知道鐡凝眉是被雲南的仙宗帶走。」

  「陰獄里,杜慕說,葛青山在南疆到處尋找身上有特殊印記的人,這樣的人,竟然能讓杜慕用一座仙山去交換,現在想來真是不可思議。」

  鐵凌霜冷冷一笑,抬頭看著面無表情的鐘離九,聲音低沉憤怒,

  「鐡凝眉到底怎麼了!我們鐵家和你們青城,仙人,到底有什麼關係!」

  門口外,小婭一動不動,似是被屋內傳出的怒氣嚇到,院子里一群身上有傷的妖怪更是噤若寒蟬。

  胭脂靜靜的調息著,聽到身旁腳步響動,斜起眼睛看著想靠上前去的戚辰,又瞥了眼走到茅屋門前,默不作聲地秦扶蘇,搖了搖頭,又繼續調息起來。

  輕輕晃著酒壺,似是沉浸在回憶中,房間內靜謐了半晌,鍾離九長出一口酒氣,轉身看著鐵凌霜,伸出右手,熾熱火氣散出,掌心一隻大鵬鳥,不再是淡淡地虛影,應和著鐵凌霜翻滾的氣息,火紅羽毛一明一暗,一雙眼睛閃爍著淡淡紫金光芒。

  「這個,是你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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