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玄幻奇幻>釋厄錄> 第四十五章 螟蛉屍蠱

第四十五章 螟蛉屍蠱

  濟南府鐵家的大院子里,有一方小小水池,荷葉片片,蓮花朵朵,魚兒成群,甚是一方小天地。

  就是這片水池邊,一個碗大的洞口,每逢入夜或是大雨,就有咕呱呱的聲音遠遠傳出,吵著小女孩沒心思睡覺。

  終於有一天,被吵了一夜的小女孩,等著早晨父母出門而去,氣急敗壞的拎著小鏟子,將這洞挖了個底朝天,找到了一隻海碗大的蛤蟆。

  看到那盤在一汪清水裡,渾身暗黃,點點黑斑的大蛤蟆,小女孩大喜,口水橫流,拎著一條後腿就跑到廚房裡,就要燉一鍋田雞粥。

  可憐靈智未開的魏老蛤蟆差點被當成田雞給燉了,幸好睡醒了的鐵.凝眉來到廚房,看到了正在拿著竹刷子不停往大蛤蟆嘴裡捅的鐵凌霜,走上前來,

  「霜兒,你要做什麼?」

  「煮粥,田雞粥,不給你喝。」 ……

  「不對,霜兒。」

  「怎麼啦?」

  「這是,蛤蟆。」

  「啪」

  小女孩抬手將癩蛤蟆扔了出去,又趕緊洗了洗手,看著那摔在地上抽搐的大蛤蟆,撇了撇嘴,就要踹上一腳,被小手輕輕拉住,

  「它吃蚊蟲的,咱們家荷花池周邊都沒有小蟲子,肯定是它的功勞。」

  將半條命都沒了的魏老蛤蟆按在洞底,又胡亂的將挖出來的土填了上去,末了鐵凌霜還在上面又蹦又跳的壓實泥巴。

  聽到魏老笑著說完,戚辰抹了把腦門上的汗,看著好似稍有羞愧的鐵凌霜,搖頭嘆息,果然天性如此。

  小婭也彎起眼睛,捂著小嘴,看著低頭輕笑的鐵凌霜。

  感嘆了一會,鐵凌霜看著滿臉蒼白鬍須,輕聲問道,

  「你當初應該沒有打開靈智,這才十幾年,怎麼能過了紫雷劫?還來到了這裡?」

  魏老搖了搖頭,

  「我本開不了靈智,即將老死,後來得了機緣,才一路來到金陵。」

  見他說的含糊,鐵凌霜也不再追問,躬身行了一禮,不知道是賠罪還是感激,魏老哈哈一笑,

  「不要太過著急,安心去查,凝眉小姐是心善之人,福澤肯定深厚。」

  撇了撇嘴,她是心善,我差點將你煮了,肯定就是心惡之人了,鐵凌霜輕哼一聲,出了院子,小婭和戚辰趕緊追了上去,小院子里響起蒼老笑聲。

  日頭正中。

  三人慢吞吞的走在秦淮河畔,小婭不放心,生怕鐵凌霜出金陵,以後再也見不到了,氣喘吁吁的在後面跟著,鐵凌霜雖然心下著急,也不得不放慢腳步。

  鐵凌霜一路上思索不停,假如紙條上信息是真的,持玉人本身是南疆人,蓬萊仙宗的彭星萊是被人從南疆趕出來,那能趕他出來的應該也是仙人,看來這些自以為是的仙人之間,也是有爭鬥的。

  現在想來,隱衛在金陵城這邊的安排肯定已經就緒,鍾離九那廝肯定是想通過持玉人這條線,找到南疆仙人的信息。

  想到這,鐵凌霜不禁皺起眉頭,鍾離九此人,原是青城內門之人,據說是背叛宗門,他為什麼會入隱衛?為什麼對仙人緊追不捨?還有,為什麼要與鐵家有關聯?

  臉色逐漸變黑,鐵凌霜忽然停下腳步,眉頭緊緊皺起,如果凝眉和南疆的仙人有關係,可能還入了魔,如果找到了,鍾離九要下殺手,怎麼辦?就算不下殺手,如果像自己一樣,被鎖在這金陵城中,又要怎麼辦?

  半響,鐵凌霜仰頭看著南方天空,長出一口氣,青城五年,金陵五年,看來是時間走了,查到信息就走,離開這金陵城,天下很大,自己既然從內功全廢能堅持到現在,那肯定還有方法,還有機緣能讓自己到達巔峰境界。

  戚辰看著鐵凌霜臉色從陰沉不定恢復到堅忍平靜,大概猜到她心中想法,瞄了眼身邊氣喘吁吁的小婭,小聲的問到,

  「你真的要走?」

  伸手拉住站在身後的小婭,鐵凌霜看著她臉上通紅一片,忐忑的看著自己,輕輕的說到,

  「以後會回來的,朱棣、老禿驢還有那酒鬼都在金陵,我找到姐姐就回來找你。」

  看著小女孩眼珠通紅的垂下腦袋,戚辰唉聲嘆氣,在雞鳴寺就聽的明明白白,這母老虎上面還有一個叫鐵.凝眉的姐姐,怪不得又哭又笑的。想來她這十年並無任何姐姐消息,如今忽然得到一絲痕迹,肯定是要追查下去,誰都攔不住的,不過這一走,可沒那麼容易再回來了。

  夫子廟四十八號,小門緊閉,匾額上書:花鳥魚蟲。

  戚辰回頭看著對面那大門同樣緊閉,還貼著封條的藏寶閣,驚奇的低喊,

  「就在對面,這也太巧了吧?」

  確實很巧,鐵凌霜看到夫子廟甲四十八號之時,就已經察覺到,夫子廟這裡的商鋪單數在路一側,雙數在另一側,四十七與四十八是門對門。上次被提劍人殺死的藏寶閣老闆周雲鶴,就是在對面甲四十七號。

  那藏寶閣下聯的「花鳥魚蟲」四個字與這家店鋪的名字相同,而且周雲鶴經常奚落這間花鳥魚蟲店鋪的老闆,想起持玉人那雙陰狠蛇眼,此種人睚眥必報,如今仙山可能萬事具備,臨走之前,順手殺了這周雲鶴?

  那提劍動手削去了「花鳥魚蟲」四個字,自己當時對這家小店鋪雖稍有懷疑,但並未多追查,那鍾離九能這麼快確定持玉人身份,想來是追著這條線索查到了這裡,真是一點線索都不放過。

  現在想來自己這幾天在金陵城又是找蓮花,又是追黑蛟,多半只是被放出去的小老鼠,撕開天地一角,鍾離九那廝早就貼著縫隙鑽了進去查的一清二楚了。

  鐵凌霜冷哼一聲,抬手輕拍門板,咔一聲輕響,裡面門插斷裂,輕輕推開門,淡淡塵土夾雜著淡淡香味撲面而來。

  拉著小婭退開兩步,皺著眉頭輕嗅,那股淡淡香味,聞起來令人神清氣爽,微微發冷,身體也無不適,看來無毒。

  戚辰抬手揮開鼻端灰塵,小聲問道,

  「用不用喊鄭三觀過來?」

  搖了搖頭,這持玉人是道門萬象境,如此境界要是有心藏於民間,不用動任何心思這些不會功夫的人也別想找到一絲痕迹。

  待煙塵飄散下來,鐵凌霜當先踏進門來,房間空蕩蕩的,四周貨架上空無一物,房間正中擺著老舊梨花桌台,後門也是頗為老舊,緊緊閉著。

  老舊的梨花木枯黃髮紅,條條細小裂縫黝黑如疤,桌面上擺著放平鋪著一張畫,一角放著硯台和毛筆,還有一角整整齊齊的堆放著幾本枯黃書籍。

  四周看了下,沒有明顯的痕迹,三人走到桌子前,鐵凌霜低頭看去,桌面上紙張攤開,墨跡飛揚,勾勒出雲海翻滾,雲端飄蕩著一座巍峨大山,上面赫然刻印著「蓬萊」二字。

  大山頂上一座高塔,最高層內隱約幾道身影,仙氣裊裊,似在暢飲美酒,塔下幾條蛟龍輾轉騰挪,數只鳳凰搖頭擺尾,皆是一副諂媚形態,堂堂九天龍鳳竟成了陪笑舞女。

  真是一群混蛋,鐵凌霜陰著臉,鍾離九那廝已將這仙人信息查明,大戰就在眼前,自己將要遠去雲南,錯過這場大戰,現在想想,頗有些不甘心。

  戚辰一臉迷糊的看了看桌面上字畫,也是沒有讀過幾天書,對這些琴棋書畫筆墨紙硯的實在興趣不大,對鐵凌霜小聲說到,

  「你們在這找,我去後院看看。」

  見鐵凌霜只是凝神的盯著那幅圖,理都不理自己,搖了搖頭,自顧自的走到一旁,推開小門,去查後院去了。

  盯著圖畫看了一會,紙是舊紙,墨跡是新的,就是最近幾天畫的,還能聞到一股冷清的墨香,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的信息。

  鐵凌霜看著桌角幾本書,伸手打開一本,每頁上面只有幾行稀疏小字,記錄著小店中日常售賣記錄。飛速翻閱著,遇到濃重黑墨圈起來的地方,也是只是微微停留,不到半刻,放下賬冊,閉目思索。

  那被特意圈起來的地方,總共有三個人名,全金水,許鶴去,程開山。

  全金水是奉金,許鶴去是按筆,這兩個人和花鳥魚蟲的店主持玉杜慕,都在蓬萊仙宗手下,那全金水來的次數很多,十天半月都會光顧一次,每次都有會購買一兩幅畫,花費很多,少則幾千兩,多則幾萬兩,就是不知道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

  許鶴去也經常光顧這家小店,想來是清貧文人,比全金水吝嗇了好多,都是幾文錢的記錄,寒酸的厲害,應該只是前來傳遞消息。

  最後這個就比較奇怪了,死在仙鶴門上的程開山,隸屬五軍營,也算是那朱棣的親軍,十年來都在駐守仙鶴門。

  城門就是皇帝的家門,歷來都只會派遣親信給自己守家門,為了防止這些守門將培養自己的勢力,還按時輪換,短則一年,長不過三年,一個人基本不會十年只駐守一個城門,這樣才會最大可能保衛皇城的安全。

  這程開山連續做十年仙鶴門的守將,逆賊朱棣常年刀兵,又是大明開國名將親手培養,不會不清楚其中的風險,如此放任自流本太不合常理了。

  而且這程開山身為玉奴,也明確知道身邊有妖怪,大約是被持玉人蠱惑,並不知道腳下的妖怪攻成之日,就是自己喪命之時。

  不過他為何與其他兩個玉奴不同,持玉人並未對其隱藏身份,而且昨日在那仙鶴門上,一問起腳底印記之事,他本來已經軟下來的態度明顯又強硬了起來,這就更奇怪了。

  皇帝很少插手隱衛的具體事宜,也不會去關注這些多半必死得玉奴,朱棣放任程開山,或許和仙人的事情並沒有關係,程開山看來只是一顆棋子,而且控制這顆棋子的人,應該不是朱棣。

  冷笑一聲,鐵凌霜面色鄙夷,這人大概也姓朱,哼,隨你們朱家怎麼亂吧,龍椅只有一座,爭來爭去,逃不過山河破碎。

  「看看這東西。」

  微微側頭,戚辰從後門進來,皺著眉頭托著一個拳頭大小的琉璃球,那琉璃球渾身泛著綠光,濃郁香味飄散過來,聞著讓人渾身發冷。

  鐵凌霜悚然一驚,俯身掃視一眼桌上的畫,之間墨跡中隱隱散著綠光,伸手拉著小婭退後兩步,飛身上前,一槍挑起琉璃球。

  琉璃球停留在槍刃上紋絲不動,鐵凌霜鬆了一口氣,上下打量了眼戚辰,看著他一臉茫然的盯著自己,冷笑一聲,

  「要是見了血,你現在應該變成一灘綠水了。」

  戚辰渾身汗毛乍起,額頭冒出冷汗,也不敢擦,瞥了眼自己的右手,這幾天經常被震裂掌心,還好結起了疤,沒有血流出,感情自己又在閻羅殿門口逛了一圈。

  「去用水沖手,不要出血。」

  戚辰轉身就要回後院,想了想,朝著鐵凌霜尷尬一笑,沖了出去。

  前途多難,此人在隱衛里,不被妖怪吞了,八成也要毒死,鐵凌霜搖了搖頭,槍尖伸出,輕輕將琉璃球放在桌面上,小婭繞著桌子跑到她身後,探頭盯著那顆琉璃球。

  「你在這,不要靠近那顆球,我去後面看看。」

  拍了拍小婭,鐵凌霜轉身走向後門,一個空曠小院,旁邊一個矮小房間,沒有窗戶,敞開著小門。

  鐵凌霜走進去,香味濃郁,房間內暗淡無光,牆壁塗抹的一片烏黑,小屋中間豎著一個半人高石柱,大腿粗細,中間微微凹陷,鐵凌霜微微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甩著手上水跡,離了桌子老遠,打量著那顆琉璃球,看見鐵凌霜進來,戚辰走上前兩步,心有餘悸地問道,

  「這是什麼?」

  「不要動桌子上的筆墨紙硯,應該都有毒。」

  鐵凌霜盯著那個拳頭大小的球,這個可不是用沙土燒制的琉璃,而是樹脂凝固,形成的琥珀,本身應該是透明微黃,現在卻微微散發著綠芒。

  走到桌子邊,閉住氣息,不去聞這股冷香,眯起細長鳳眼仔細打量,隱約看到琉璃中細細的紋路,縱橫交錯,密密麻麻,點點頭,果然不愧是南疆出來的,這是螟蛉屍蠱。

  螟蛉,極其細微,肉眼不可見,朝生夕死。南疆有巫師,以陰桃樹脂摻入屍油,養螟蛉而成螟蛉屍蠱,母蠱只有一隻,可長至一寸大小,其餘皆是雄蠱,不懼水火,渾身熒綠,劇毒無比,體泛冷香如麝,所過之處,人畜皆成一片綠水。

  和骨鳥類似,螟蛉屍蠱也可以傳遞消息,若以屍油行文作畫,數以億萬計的雄蠱附於其表,這群螟蛉就會記住樣子,可飛往萬里之外的母蠱身旁,只需要一張塗滿鮮血的紙張,螟蛉屍蠱就能附在上面,顯示出書畫模樣。

  這顆球中已無螟蛉,那些熒綠光芒只是螟蛉體表的細微粉塵,看來這些螟蛉都已經被放了出去,鐵凌霜搖搖頭,長槍伸出,將玻璃球撥到一邊,仔細的盯著桌子上那幅畫。

  只要是水墨沾染的地方,皆有隱隱綠芒,看來這幅畫的墨水裡,摻雜了南疆巫師常用的屍油,吸引了螟蛉攀附在上面,留下了這些綠色粉塵,那這幅畫就是持玉杜慕要傳遞的信息了。

  戚辰搖搖頭,自己這是跑到隱衛找死來了,說不定哪天沒死在刀劍下,被一隻小蟲子咬死了,見鐵凌霜一直頂著那幅圖,不禁抱怨道,

  「這老虎一樣的雲彩里有什麼信息嗎?」

  嗯?鐵凌霜直起身來,退後兩步看去,果然,雲海翻騰,隱約是一隻猛虎下山,猛虎背上,背著一座大山,蓬萊。

  心下明了,再退後幾步,眯起眼睛去看,原本以為散亂的墨跡愈加清晰,稍微濃重的似是條條虎紋了。

  不過站在幾步外,每條虎紋也長短有別,形狀各異,有的像是一條蛟龍,有的似是狐狸,還有蓮花、樹葉、老鼠和蜈蚣模樣,越看越是心驚,仔細數了數,虎紋三十二道,每到形狀都不同,而下方老虎頭顱中間那道「王」字,竟然隱隱似是一隻仙鶴模樣。

  這一身虎皮上繪製的,看來應該就是那要扛起來蓬萊仙山的妖魔了吧?!三十二隻妖魔,再加上額頭那一隻仙鶴,總共三十三隻,都藏在這一副畫中,作為消息傳遞了出去,這持玉人是要顯出這座仙山嗎?

  據說仙山在棲霞山,棲霞山左龍右虎,虎山,看來這蓬萊,應該藏在虎山。鐵凌霜微微頷首,這一副畫,隱隱將仙山位置和妖魔都描繪了清清楚楚,果然不愧是南疆出身的持玉人,除了一身道行,奇門詭道也是非常精通。

  不過,他為什麼要獻出這仙山?是因為那彭星萊選了小和尚做繼承人?還是他投到彭星萊門來,原本就準備如此?看來問題出在南疆。

  鐵凌霜正要走上前去,忽然瞥見那張紙左上角的空白處,也閃著細細的綠光,走上前兩步,綠光頓時不見,皺著眉頭慢慢後退,直到退到牆便,還只是隱約模樣。

  鐵凌霜對戚辰喊道,

  「把大門關上。」

  戚辰點點頭,跑去關了大門,走到鐵凌霜身側,也眯著眼睛去看那畫,果然,發現了紙上熒熒綠光,也看到畫面左上角幾行小字,眯起眼睛,艱難分辨了出來:

  葛兄欲得此山,需以孔雀女交換。

  戚辰撓了撓腦門,小聲嘀咕到,

  「孔雀女?」

  聲音剛出,身邊澎拜殺意直衝而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