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尋妖銅碑
聲音剛落,又是一塊石頭,勁風嗚嗚,直奔腦門。
接住石頭,搖頭一笑,順手放在身邊,看著豆蔻年華,長劍橫在胸前,標準青城架勢,鍾離九微微頷首,盯著那柄黝黑長劍,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腰間黝黑長刀,低聲一笑,
「鐵家的後人,也會偷?」
小刺客恨意不減,但好似也頗為羞愧,一絲紅霞飛過,又迅速消散,感情複雜,只能冷哼一聲,
「借的,殺了你,再還回去。」
搖了搖頭,鍾離九長長嘆息,
「還學會騙了。」
惱羞成怒,三尺長劍出鞘,劍刃霜冷似當空皓月,劍身黝黑,斑駁似鱗,隱隱勾勒一道游龍紋路,劍尖直指鍾離九眉心,小刺客腳尖一點,直衝而來。
笑意依然,盯著一尺外的劍尖,看著它頓在半空。小刺客咬牙切齒的催動內息,也刺不進來,好像這奸賊身邊有一層無形氣障。
內力涌動,道道細小火花似鳳,從劍身閃現出來,螢火蟲一般,在鍾離九周身亂撞,只不過一到身前一尺,立刻消散而去。
抬手青點劍尖,小刺客如遇重擊,翻身飛了出去,好在撞到了草木豐盛之處,倒是沒有受傷。
看著那爬起身來,絲毫不知感恩的小刺客,鍾離九收起玩笑心思,淡淡的問道,
「報仇還是回青城?」
「報仇!」
看著小刺客細長眼中恨意滔天,殺意濃烈似血,鍾離九面色漸漸冷起,眼神閃動,最後寒光一過,斬斷紅塵煩亂,點點頭,
「好吧,接我一招,如果不死,來當我護衛,我教你這世間,最絕頂也是最適合你的武學。」
「做夢!」
「火鳳,百兵,悟性尚可,耐性不夠,我本以為再過五年才能見到你,既然你不回青城,那就看看,有沒有運氣在這世間活得下去。」
長身而起,負手而立,身後玄武湖水浪花翻騰間,道道細水飄至半空,波光晃動,形狀分明起來。
刀槍劍戟,斧鉞勾叉,鞭鐧錘撾,鎲棍槊棒,在那鍾離九身後,密密麻麻不下百道,似將台點兵,萬軍恭侯。
百兵所向,以水造就,五行貫通,萬象境最高境界,接下來就是君臨天下了。
小女孩眼神一凝,抄的書多了,自然直到這是道門萬象境,不過絲毫不畏,從那道道兵器上移開眼神,緊緊盯著鍾離九。
「不退?」
「不退!」
點點頭,看著面前的小女孩,看著她手中長劍當空狠狠一劃,手中劍決掐起,冷清稚嫩的聲音響起,
「敕,黑鐵,青火,霜刃,燃血,沙場縱橫掩日月,江邊折戟驚龍王,凌煙吳鉤,倚天萬里,臨,百兵」
叮叮
小女孩身後,也如鍾離九一般,參差寒光映著當空皓月,寒刃森森,待飲仇人血。
雖然只能以封敕召喚百兵,且那身後兵器不斷顫抖,不時掉落下一兩柄,撞在石頭上,叮叮作響,但小女孩絲毫不覺,只是盯著鍾離九,目不轉瞬。
微微頷首,鍾離九看著小女孩身後的百兵,以弱對強,以百兵對百兵,接下來,就看誰的百兵,所向無敵了。
是夜,玄武湖畔,寒光閃耀,白水黑鐵,百兵爭鋒。
弱小的身影渾身浴血,臉上刀疤猙獰,緊握雙拳,顫顫巍巍的站著,殺氣依舊,凶戾依然,只是眼前陣陣黑影,似地獄使者前來勾魂。
鍾離九腰懸長刀,手拎長劍,淡淡的看著面前刺客,
「我的提議,依然有效。」
轉身離開,小女孩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遠處,再也支持不住,晃了一晃,倒在血泊中,輕聲呢喃,
「娘。」
暗夜悠長,遠處兩道身影,望著玄武湖畔,一道身影拎起腰間玉壺,仰頭灌盡濁酒。
身邊一個高大的光頭,虎眼三角,輕笑一聲,沙啞聲音響起,
「斷了?」
「嗯。」
身邊酒醉身影情志不舒,似是低聲嘟囔,轉身走開。
那高大光頭望著那血泊中的模糊黑影,搖搖頭,也閃身消失不見,一句輕聲念飄散原地,
「不知能否見到扶搖九萬里。」
皓月當空,玄武湖畔,弱小的身影無聲無息,似是酣睡,嘴角微笑,應是夢回。 ……
溫暖如水,似兒時春光,大夢初醒,睜開眼睛。
房間昏暗空曠,身邊一個小木案,上面擺著整齊的衣襟,還有一方羊肚毛巾,遠處一個書桌,桌上一豆燈光孤獨搖曳。
鐵凌霜低頭看去,一個熟悉的柏木大桶,滿滿一桶烏黑藥水,坐躺在桶里,濃郁葯香撲鼻而來。
燭光暗淡,隨著鐵凌霜驚醒,桶里水上道道細小波紋輕輕拍打著木桶。出神的望著水面,看著它漸漸平息下來,水面上的臉龐慢慢清晰起來。
左眼下一道刀疤,直劃到下頜,右下巴一道,沿著脖頸劃過肩膀,直到胳膊上。鐵凌霜盯著臉上的疤痕,不悲不痛,愣愣出神。
「你內息全催,不可與對手過多糾纏,否則內勁襲身,必受重傷。」
「只有將真解練到第三層見龍,純以血浪生出勁氣,隔絕內勁。」
「或者,有一日恢復內息,當然這不可能,你就不要妄想了。」
良久,回過神來,皺著眉頭,想起靈谷心寺中那血蓮黑蛟,那似黑白無常的提劍持玉之人,那個面容模糊的仙人,狗賊鍾離九出現,最後自己忽然暈倒。
怒上心頭,鐵凌霜血氣沸騰間,只覺背後兩道傷口還有微微刺痛,抬起胳膊,原本密密麻麻的傷口已經變成了細小疤痕,想來已經無甚大礙。
水花顫動,站起身來,看到一個瘦弱身影蹲在書桌陰影里睡覺,嘴角揚起。
跨出木桶,伸手拿起葯桶旁的小木案上的羊肚毛巾,輕輕的擦拭著身上的藥水。
被水花響聲驚醒,書桌腳邊的小婭抬起頭,看見鐵凌霜醒來,正要驚喜的站起身來,看到她後背上縱橫交錯的傷疤,雖然看了很多次,還是愣了愣神。
暗暗紫紅,殘酷猙獰,隱隱似是一對被剝去羽毛的翅膀,小婭心下黯然,再看那隱隱的小傷口多的數不清,兩眼開始淚汪汪的。
朦朧中小婭看到鐵凌霜微微側身,身前也是刀疤宛然,那翅膀似地傷口從肋下繞道胸前腰腹,連大腿上也是逃不掉。
不過,女人的心情總是變化的很快,看到那天鵝長頸優雅,胸前嬌柔挺拔,纖瘦腰身,翹臀圓潤倔強,再加上一雙修長玉腿,那一身疤痕反倒是火山烈玉上雕刻的張旭狂草,成了陪襯。小婭低頭看了看自己,又伸手到到背後輕輕摸了摸,不禁開始傷悲起來。
「呵呵」
輕笑聲傳來,小婭抬起頭,鐵凌霜衣衫已經穿好,看著自己,嘴角翹起,隨意擦了兩下頭髮,也不挽髮髻,簡單的扎了一個馬尾,任由依然濕漉漉的頭髮垂在腰后,滴滴答答的。
趕緊站起身來,看著鐵凌霜眼神肆意的在自己身上來回掃視,小婭臉上通紅,兩個手也不知道放在哪好,想到了什麼,攪在胸前,蝴蝶飛舞。
鐵凌霜看著她的手指擺弄不停,吃飯?
說到吃的,忽然感覺到腹內一陣空虛,讚賞的點了點頭,鐵凌霜走到桌子旁,將長刀雙錘掛好,長槍也不敕封,拎在手中,感覺微微變輕,嘴唇翹起。
金翅真解,雖說一邊練,一邊懷疑,但還是比較讓自己滿意的,生死間徘徊之後,必有提升,看來以後要多和這些妖魔鬼怪神仙的打打交道。
「走,吃飯。」
推開木門,一條窄窄的走廊,右邊是那鍾離九那酒鬼藏酒的地方,緊閉著們,雖說隱約濃濃酒香傳出,但鐵凌霜自是看也不看。
左邊一個大房間,上面掛著一個尺長的青銅牌子,上面罕見的用紅墨寫著三個隸書大字「青銅碑」,碑字同悲,泣血成碑,殊為不詳。
裡面一排排木架,裡面堆放的不再是書,而是一個個巴掌大的青銅牌子。
木架顏色分明,天為雲白,地為暗黃,玄為漆黑,黃為淡黃。
玄黃裡面,每個格子,都堆滿了青銅腰牌,這些牌子,是自己掛在腰間的牌子,更是那些或葬身於妖口,或死於提劍之人手中的玄黃隱衛。
地衛漆黑架子只有一個,裡面也參差的擺著不少銅牌,歷代地衛,只有老的動不了或重傷殘缺,才有機會帶著自己的腰牌,退出隱衛,這樣的人鐵凌霜不記得有超過三個。
搖搖頭,走了幾步,是一個小房間,天南海北已發現的妖魔精怪,盡在此間,正是隱衛「藏妖閣」
沒有一點閣樓氣概,同樣是一排排架子,裡面的銅牌不再是標準的錦衣衛制式銅牌,而是妖牌,雕刻成鳥獸花草之形,上面寥寥幾筆,記錄著何年何月,於何處發現,何種妖怪,何種屬性。
青銅者為妖,紅黑者為魔,木架以顏色分之,排列以地理。
眉頭輕皺,鐵凌霜拎著鐵槍,走到紅黑架子中,走到金陵格子旁,伸手拿過最上面兩個牌子。
果然,一朵荷花銅雕,一條蛟龍銅雕,刻著一個「魔」字,荷花的還就算了,反正也沒有交手,這蛟龍銅雕甚是可惡,頭上那隻獨角還在,手指加力,
「咔」
輕脆的聲音傳來,獨角齊根斷裂,看見那本來還兇巴巴的蛟龍忽然少了精氣神,軟趴趴的,小婭吐了吐舌頭,不敢出聲,生怕鐵凌霜沒消氣,自己糟了池魚之災,只是靜靜站在一邊等著。
順手將兩個牌子扔到格子里,鐵凌霜心情稍微開朗,轉身出了尋妖閣,走了兩步,右手邊一個木製階梯,直通樓上,是那混蛋酒鬼的書房和卧室。
早晚會給你拆了,鐵凌霜狠狠的推開面前的大門。
黑籠子最下面小院子里,燈火通明,四個角都掛著油燈,那打掃院子的老魏,一身粗布灰衣,灰色頭髮亂糟糟的,滿臉的蒼白鬍須,只有一雙大眼漏在外面,正拎著一個油燈,放在院子正中桌子上。
見到鐵凌霜出來,老魏呵呵一笑,上前兩步,低頭躬身說到,
「小姐,你醒啦?」
這老頭挺奇怪,第一次見自己就喊小姐,不過看在他年老的份上,就不計較了,點點頭,咽了口唾沫,盯著桌子上擺滿了金陵美食,正要邁步上前,回過神來,掃了眼坐在桌子旁的人影,冷下臉。
鍾離九龍目帶笑,坐在桌子邊,側頭看了鐵凌霜一眼,輕輕的喝了杯酒。
張鐵那廝,就是個跟屁蟲,站在鍾離九身後,目視前方空洞,殭屍一般。
閉住氣,隔絕美食誘惑,拎著鐵槍,大踏步走過,就要推開內院小門,耳邊輕笑響起,
「小婭買的,不吃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