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鍾離酒味
一錘拍出,就要砸碎肩上狗爪子,一股溫和內息傳來,鐵凌霜也像那頓在空中的兩隻妖魔,動不了身。
惡狠狠的盯著身邊的人,咬牙切齒,冷冷的說到,
「放開我!」
老大被欺負了,有眼力見的戚辰自然不能放過那人,不管洪寂伸手欲攔,衝上前去,長劍一抖,直刺那人拍在鐵凌霜肩頭的胳膊。
「呵呵」
那人笑而不語,張鐵閃現而出,伸手夾住長劍,搖頭似是苦笑,輕聲說到,
「還不收劍。」
不敢放肆,知道自己沖犯了隱衛里的高官,趕緊收劍低頭,跟著張鐵,走到鐵凌霜身後站定,偷眼去看那人。
七尺多高,勻稱身材,雲白粗布長衫,腰間掛了一個巴掌大小玉酒壺,溫潤白皙,泛著一抹金黃,淡淡酒香傳出,桂花酒?怎麼喝這麼娘們的酒?
心下腹誹,眼睛掃到到另一邊,那側腰間一柄三尺長劍,劍鞘黝黑,劍柄也是黝黑,上面似有些許紋路,模糊不清,戚辰微微皺眉,掃了眼鐵凌霜腰間長刀,心裡嘀咕,這看著好像一對。
壓下疑惑,微微抬頭,正要細看,一雙眼睛闖了進來。
從小就聽舅舅翻來覆去的評說人的面相,從賊眉鼠眼蒜頭鼻,柳葉彎眉櫻桃口,一直說到龍睛鳳目伏羲鼻。
完了,還拍拍自己的肩膀,點點頭,說到,不錯不錯,小寶啊,你虎目獅鼻,一臉兇相,最好拎刀砍人,不然就要被砍,聽舅舅的,你還是學武去吧,讀什麼聖賢書啊。
聽的多了,自然也了解一二。
若人有一雙細長鳳目,微微上揚,那此人要是得掌權勢,顧盼之間,神采飛揚,威嚴隱隱;要是太凶,就跟旁邊的母老虎一樣,冷光閃爍,讓人望之遍體生寒。
眼前這人,卻是一雙龍目,眼角圓潤似珠,眼尾細長,黑白分明,流轉波動間,近似三月春日,遠如寒潭秋水,神光隱隱,泛著一絲笑意,看著自己。
龍虎相配,戚辰虎目瞪大,也忘了害怕了,抬眼看去,微微皺眉,和母老虎好像啊。
一雙劍羽眉,比鐵凌霜那斜飛上揚的眉毛溫潤了些,又微微似劍,慵懶中多了三分英氣。
龍鼻豐盈,直入眉心,映著額角兩側微微凸起的龍角骨,仿古一塊王冠,凜然生威。
鬢角幾縷長發飄散,忽然帶起一抹滄桑,溫潤嘴角揚起,對著戚辰點了點頭。
回過神來,趕緊垂下虎頭,暗自琢磨,此人肯定是世家子弟,看著就有著一種魏晉名士的悠然懶散,難道是個皇子?
不過這人好生奇怪,看起來三十多歲,又好似年齡更大,那一抹滄桑,沒有幾十年紅塵顛簸,絕對沒有這種感覺。
收回目光,也收回拍在鐵凌霜肩頭的左手,看慣了鳳眼似劍無情切割,也不在意,那人轉頭看著一對似是黑白無常的提劍人和持玉人。
龍目波動,看著黑白無常身邊一處,呵呵一笑,
「寒夜星若畫。」
聲音如人,溫潤似水,聽的人心窩暖暖的,特別想床,一陣困意襲來,戚辰壓下想打出的呵欠,頗為不解,寒夜星若畫?這是在背詩嗎?正自疑惑,耳邊再次傳來水響,
「五大仙派傳承不絕,蓬萊仙宗三十七代之主,還是叫彭星萊?」
對著空氣說了一通,好似渴了,拎起玉酒壺,大大灌了一口,一點也不溫潤了,酒鬼一個。
濃濃酒香散開,那黑白人影身邊五尺,光影波動,一道身影閃現出來,脖頸面容模糊,似有水霧遮擋,雙手也是雲霧之中。
一身白衣,水雲鶴棲圖紋,那綠水彩雲,黃鶴梧桐,好似活物,微微波動。
此人一出現,戚辰心底一股寒意升起,不似三九冰冷,反而像是幽幽地獄里的沉沉烏黑,直欲攝人魂魄,打了個寒戰,睡意也沒有了,戒備起來。
「隱衛左統領,鍾離九,久聞大名。」
忽男忽女,忽幼忽老,時沙啞,時清朗,加上模糊面龐,找不到一絲痕迹。鐵凌霜雖然不能動,但嘴還可以說話,正是怒氣滔天,嗤笑一聲,
「成仙的人,都是這麼藏頭露尾不男不女?」
說罷,又看著那身上掛著玉的人,輕蔑一笑,
「持玉人?狗奴一隻。」
言語惡毒之人,往往最受憎恨,果不其然,仙人也是火氣的,那持玉者不敢發火,只是低著頭,蛇眼寒意閃動。
那看來叫彭星萊的仙人修行高了一點,一身水雲鶴棲動也不動,朝著微笑喝酒的人嘶啞問到,
「你們隱衛就這樣沒有規矩?」
一口酒下肚,渾身舒泰,那叫著奇怪名字的九先生哈哈一笑,放下酒壺,拎起腰間長劍,收回笑容,淡淡的說到,
「關你屁事。」
看著那水鶴雲棲服微微波動的仙人,不再廢話,
「正好持玉提劍都在,你們都留在這裡吧。」
一語落下,空氣猛然凝滯,九天雷響,清澈龍吟響徹鐘山腳下,那九先生放手,長劍懸在眼前,雙手負在身後,龍目電光閃爍,看著那彭星萊。
「哈哈哈」
仰天一笑,那人抬手一招,半空重的黑蛟血蓮,眼神獃滯,絲毫不受控制,飛掠到他身前,
「沒有殺意,你們隱衛高手都離了京城,只有你們幾個人,可不好活著出去。」
「本仙飛升再即,凡間之人,好好等著吧。」
說完,伸手一揮,血蓮化為原型,和黑蛟一般,眼中已無神識,一片獃滯的黑蛟和血蓮騰空而起,那人站在血蓮頭頂,提劍持玉之人騎著黑蛟,朝空中遊盪而去,果然仙人一樣。
瞪著眼睛,鐵凌霜看著天上那兩道黑影轉瞬消失不見,狠狠的看著隱衛左統領鍾離九,
「膽小鬼,放開我!」
沒有理他,伸手抓住面前長劍,隱衛左統領信步邁出,好似閑逛,看著站在一念殿廢墟中的洪寂大師,輕輕點頭,
「洪寂禪師,令徒之事,九已知曉,還請節哀。」
洪寂大師收回法相神通,降魔杵一晃消散不見,眉心猛虎紋路閃了一閃,也是消退下去,對著鍾離九合十施禮,
「阿彌陀佛,老衲教徒無方,施主不予追究,老衲深感慚愧。」
點點頭,不再說話,轉過身來,沿著青石小道慢悠悠的散著步,看著水池裡烏龜爭先恐後的忽然爬到岸邊,對著自己伸頭搖擺的,微微一笑。
轉頭看向小水池裡,那朵只剩一般的荷花,嘆了口氣,伸手一招,那朵荷花飛掠而起,飄到他手中,手指輕點了點荷花,
「修行不易,既然仍有一絲靈識,就好好在這一念水池,繼續修鍊吧。」
手指間一絲水光閃過,那半朵荷花花瓣顫抖一陣,原本枯萎了許多的花瓣,飽滿了一些,左統領微微一笑,手指一撥,那朵荷花輕輕飄到水池裡,要晃兩下,又沉寂下來。
好似回了家,掃視一圈,抬手一揮,那插在已經是廢墟前的蒼龍泣血槍掠到手中,看著手中的蒼龍泣血,鍾離九微微一笑,走到鐵凌霜面前,見她雙臂傷口縱橫交錯,嘴角血跡斑斑,一雙冷鳳眼,萬道殺人劍,看了好幾年,依然新鮮,
「見到虎了?」
狠狠瞪著鍾離九,
「放開我!」
哈哈一笑,鐵凌霜身上限制瞬間放開,剛想拎錘砸過去,面前混蛋手指輕彈,一縷勁風掠過,鐵凌霜本就內外傷齊聚,眼前一黑,暈倒下去。
還未摔落,整個人停滯下來,慢慢飄起,浮在半空,飄到鍾離九身後,像躺在水面上,上下微微起伏著。
見了這手神通,戚辰正自目瞪口呆,只見鍾離九伸手一招,一隻骨鳥飛掠而來,停在他肩頭。
鍾離九側頭看了一眼,又轉頭看著戚辰,微微一笑,
「金陵城比之杭州府,如何?」
雙手不知道放在哪,只能撓撓頭,扯了扯嘴,小聲說到,
「妖怪多了些。」
哈哈一笑,鍾離九好似見到了下酒好菜,仰頭大喝了一口酒,拍了拍戚辰的肩膀,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一念殿前還閃著點點火光,洪寂大師看著眾人身行消失,轉頭看著腳下的普法,低頭合十,鬚眉顫抖,似是念經。
剛出靈谷心寺,一條大狗奔了過來,對著鍾離九搖頭擺尾,牙都快飛出來了,舌頭伸得老長,一臉諂媚。
拍了拍大狗的頭顱,看著張鐵,輕聲問道,
「自隱衛創建,金陵二百里內的魔跡,總共有多少?」
張鐵眉頭輕皺,思索一瞬,點頭回到,
「按資料記載,總共放出妖牌三十二張,另有魔蹤十七起,被我們除掉的有八個。」
點點頭,慢悠悠向前走著,身後飄著鐵凌霜,張鐵緊跟在後面,戚辰和大狗一起,在身後五尺慢慢的跟著。
「其他整個省份,也不過如此,金陵一城,就如此之多,十一起,大明開國四十多年,再加上元末幾十年亂世,或可有三十多起。」
小聲的說著,轉頭看向張鐵,輕輕問道,
「三十多隻精血之魔,你覺得能背的起多大的山?」
回頭掃了一眼鐘山,張鐵搖搖頭,輕聲的說到,
「沒有幾百隻,別想挪動鐘山,幾十隻,背起一塊二十丈方圓的大石頭,或許可以。」
說罷,微微搖頭,
「過了清雷劫,雖說功力大升,一般妖怪也不過佛門羅漢,道門浩然境的最高水準,即使有些會力氣大的,但也不可能一直飛著,要輪番替換,還要獵捕妖怪餵食,沒有五十隻,絕不可能。」
輕輕一笑,鍾離九側身望了望鐘山山頂,
「二十丈,配得上仙人嗎?」
抹著刀柄,張鐵微微挑起嘴角,眼神寒光閃動。
三人轉出山腳,來到大路上,鍾離九停下身來,輕輕的說,
「回去把金陵所有資料,魔蹤,妖蹤,山川地理,都放在我書房,讓胭脂那邊退遠一些,還有,召朱雀回來。」
張鐵點點頭,鍾離九轉身看著身後的戚辰,看著他手中拎著一本經書,正在小心的甩著水,一臉的著急,微微搖頭,
「不用擔心,真經豈懼水火,今天晚了,你先回去,明日下午申時,來雞鳴寺中,有事情吩咐你們。」
戚辰正自彎腰點頭,抬起頭來,兩人連帶著那浮在半空的鐵凌霜已經不見了蹤影。
長出一口氣,將還滴著水的《地藏經》塞到懷裡,看著身邊盯著自己的大黃狗,想伸手拍它的腦袋,不想被它扭頭躲開了去,不禁暗罵一聲,連金陵的狗也看不上自己,真是豈有此理。
轉頭望了望那黑乎乎的鐘山,不愧是龍蟠,妖怪也太多了,狠狠罵了一句,轉頭朝著秦淮河走去。
大黃狗找不到主人了,只能慢悠悠的在戚辰後面跟著,一人一狗,漸漸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