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時夜是個天才。
這一點毫無疑問, 從他很小的時候開始,每個見過他的人都能確認這一點。
從他接觸文字起,他就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所有寫在教科書上的“顯然”兩字, 對他來說真的是顯然。
每一個數學公式對時夜來說都相當於1+1=2的難度,他從不去背誦它們, 他可以在考場上使用兩分鍾時間推導出來。當時間不夠推導的時候, 他可以猜測出來,而且正確率高達99%。
這一切對他來說天經地義, 就像普通人生來就會使用雙手上的十指一樣。
七歲那年時夜已經連續跳到了小學四年級, 為的是應下帶隊老師的邀請, 去參加一場奧數競賽。
那時牧許國帶他去做了智商測試,七歲的時夜得到的數字是136,超越世界上95%的成年人。
邏輯、想象、記憶、推理……無論是哪個方麵, 時夜都能輕鬆地做完試卷,一直到他遇到社會問題為止。
他沒法理解人類。
在一次社交實驗裏,當時夜看到一個同齡的小女孩在麵前哭的時候, 他無動於衷地走開了。
當人們問到他“你為什麽不同情一下她?”的時候。
時夜的回答是:“我們不是朋友。而且即便我們是朋友,我也幫不上她, 這和我沒有關係。”
如果更進一步地, 讓女孩向他求助的話。
那麽時夜就會說:“我認為我們的關係不到那個層次。我有能力幫你,但我不想。”
……就很冷酷無情, 讓人聽了都震驚。
牧許國帶著時夜去找心理醫生,很快他們就為時夜做下診斷:特異型阿斯伯格症。
阿斯伯格症患者不能理解別人, 也對社交匱乏任何興趣。
時夜可以整整一年不和人說話、不外出、不社交, 而且他樂在其中。
對正常人來說,“社交”是一個需求條,每次和人聊天的時候, 就會往上漲一點,如果需求條一直空蕩蕩的,他們就會很不快樂;
但是對時夜來說,“社交”是一個能量條,每次和人聊天的時候,他都在消耗自己的能量,如果一次性說了很多話,那麽他的能量就會耗光,他就會很不快樂。
這顯然不太正常。
所以時夜那時起開始吃一些藥物,控製他的精神狀況。
他吃兩種藥,其中一種有一定的成癮性,所以是嚴格管控的處方藥。
不幸的是:牧許國有藥癮症。
一開始,牧許國隻是從一個療程的藥物裏偷兩片,磨成粉末來吃;
後來,他開始光明正大地從時夜領到的藥物裏抽走一整版;
再後來,所有藥物都歸牧許國管理,時夜已經很少能得到足夠藥物,因而他的症狀始終沒有減輕,醫生不得不為他繼續加量;
於是,到了最後那段時期,牧許國因為巨量攝入精神類藥物,開始自己出現一些精神症狀。
這一切的發生都沒有人知道。
因為牧江天那個時候剛剛升任院士,他在帶隊做機密且重要的國家級項目,他不能回家,更別說來觀察家裏兩個人的用藥情況。
而時夜是一個阿斯伯格症的孩子,他從來不會跟任何人主動說話。
他總是冷淡地、遙遠地看著一切事情的發生,像一個永恒的隱者。
等到了時夜上高中的時候,牧許國的耐藥性已經讓他無法滿足於當下的藥物,他開始要求時夜“加重”自己的病情。
那時時夜的興趣已經在電子科學的領域,他能看見那些東西。
牧許國就要時夜將他看見的東西畫下來,包括琴鳥和所有一切,看上去不切實際的東西。
於是,時夜能看見的東西越來越多,越來越清晰……他也學會了將這些東西畫在自己的筆記本裏,作為收藏。
幾年時間過去了。
時夜的病症一直沒有得到控製,牧許國的強迫和冷漠,都讓他對社交更加失去興趣,他變成了遺世的孤島。
時夜的這些“幻覺”讓每個醫生都束手無策。
他們隻好給時夜嚐試其他的藥物、更多的藥物……
直到有一天,其中有一種藥物有安眠成分,而牧許國服用過量,跌倒在茶幾上。
這個男人因常年不健康的作息而極度虛弱,摔倒在地上因為藥物的原因而陷入了過度鎮靜,他無法自己爬起來,並且很快開始呼吸困難。
他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家裏唯一可以幫到他的人——
時夜。
“救……救救我……”他含糊地呻吟著。
那一刻,時夜就在一米遠的地方,坐在沙發上扣動自己的手機,玩著他的數獨。
他確實看見牧許國倒在地上,即將呼吸衰竭了,但是——
“我有能力幫你,但我不想。”時夜很平靜地對他說,“我認為我們的關係沒有達到那個地步。”
於是他就繼續這麽看著,就像當年看著其他人那樣,既匱乏同情,也沒有其他任何情緒。
他就看著牧許國陷入鎮靜狀態,然後倒在自家的茶幾上,因為身體本能的嘔吐,嘔吐物阻塞了他的氣管後,又導致陷入窒息……
直到最後,牧許國都是清醒的,他清醒地認識到時夜就在旁邊看著,也感受到窒息的痛苦和瀕臨死亡的絕望。
誰也不知道牧許國最後一刻是否有過後悔和掙紮,但他確實是死了。
當120趕到的時候,牧許國已經幾乎涼透了。
而時夜依然端坐在沙發上,他已經把手機裏的數獨都做完了,於是開始看手邊的一本書,它叫做《Signal》(信號)。
後來時夜被叫去警局問詢。
但他有醫生開具的精神疾病證明——牧許國這些年來找過很多醫生,開過很多藥。
而時夜的病又那麽的“嚴重”,幾乎所有藥物都不起作用,他還繼續產生幻覺的地步。
每個被問到的醫生都搖頭歎息:“時夜是極其嚴重的阿斯伯格症患者,他對外界缺乏一切反應,這是正常現象,不能說他是見死不救,他可能根本沒看到牧許國。”
無論是從法律,還是從倫理的角度,時夜都沒有任何問題,所以他很快被無罪釋放。
牧許國死後,他甚至拿到了一筆莫名其妙的補貼金。
當時時夜已經年滿18周歲,不再需要監護人。
然而牧許國的父親——牧江天教授找到了他,不是為了報複,而是為了彌補。
牧江天說:“我養了這麽多年的兒子是一個畜生,他死有餘辜……可是,我不能讓他再毀了一個無辜的孩子。”
當然,這一切時夜都並無所謂。
對他來說,牧許國隻是一個過客,就像晨跑的時候草叢裏看見的一隻蝸牛。
——蝸牛的死和他有什麽關係嗎?
並沒有對時夜造成一丁點的影響。
就像微風拂過一樣的小事,他不需對這種小事產生任何的悲喜,那純粹是浪費時間精力。
時夜繼續按部就班,按照他自己的想法生活著。
他在高中輟學了幾年,因為不喜歡密集的學習環境,所以寧可在家裏做數獨,陪著他的琴鳥、鯊魚、蝰蛇……
他學會了繪畫之後,收藏品也變得日益豐富起來。
他的世界一直是這麽精彩而爛漫的,於是也沒必要去在乎荒誕而無趣的現實世界。
隻要不出門社交,他過得比大部分人要開心快樂得多。
總的來說,牧許國在時夜身上造成的影響隻有兩個:
第一,時夜學會了畫畫。
第二,時夜習慣了在每天16:00整去心理谘詢室坐著。
但他並沒有吃藥的習慣。
而後來的心理醫生們卻好像集體很害怕,生怕牧許國這樣的人會讓時夜又對精神類的藥物產生PTSD的情結,於是在用藥上也變得無比謹慎。
牧江天和醫生們對他說話也變得很小心,很溫柔,好像他是個脆弱的玻璃製品。
時夜:“?”
反正他沒法理解這群人類,隨便他們吧。
今年19歲,時夜並沒有參加高考,而是以特長生的特殊身份進入了D大校園。
這會兒他曆經了黑客大賽上五天午夜的鏖戰,差點玩脫了,永遠地告別現實世界。
但他當然也不會因為這種小事而產生什麽後怕的心理——人類的情緒隻能浪費他的時間而已。
時夜就坐靠在病床的床頭上,拿出手機慢條斯理地翻看著消息。
【天定科技:昨日第四屆全球黑客鬆大賽(GLH)已經決出最後的勝利者。據稱,華國Signale選手第一個突破了第九關,該關卡被稱作是“曆年來難度最大的黑客競賽”,主辦方曾認為“五十年內沒有人可以做到”。】
【紀實黑客頻道:黑客之神?——記錄Signale突破黑客鬆大師賽的各個時間節點,淺談前5個大關對於黑客鬆的意義所在,以及最後第九關的難度。】
【信息視界:他打敗了整個南十字星銀行?傳說中最安全的網絡銀行竟然被一個民間黑客入侵,數百萬懸賞額終於落入掌中,高達數千億美元的資產都在他的控製之下,這才是真正一跺腳就要讓世界為之顫抖的男人!】
……
網絡輿論,還停留在昨天的黑客鬆上。
盡管外行人幾乎沒法理解第九關的技術意味著什麽,但是他們起碼知道:夭壽了!黑客牛逼到Signale這種地步,是真的可以搶銀行,一搶幾個億不成問題,而且還可以全身而退啊!
往年的黑客鬆很難在普通人當中掀起什麽波瀾,因為他們看不懂。
但今年不一樣,評論區簡直引爆了網絡,宛如巨浪一樣淹沒了真正在分析技術的黑客評論。
沙雕網友:【什麽,黑客搶銀行?!這事兒我們聯幫調茶局管了……秀兒您想喝什麽茶?來人,快將朕的傳國玉璽拿來,給秀兒砸核桃!再扶著朕上高壓電線,給秀兒再彈一曲東風破!】
時夜:“?”
他果然無法理解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