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次日一大早, 上麵就派了調查員來詢問種花田論壇。
因為Signale最初就是在種花田論壇現身。
大約是在四年前的事了。
那時網絡上有一個甚囂塵上的傳言,據說:當時最新版本的安卓手機有一個通用漏洞,高手可以僅發短信就控製對方手機。
這個傳言在網絡上引起了一定的恐慌, 也在種花田論壇上引發了很多爭論,很多黑客都對這個傳言嗤之以鼻。
尤其是年輕的管理員xyzabc123, 他發動了一場“傳言是否屬實?”的投票。
最終支持傳言的人僅有12%, 剩餘人全都認為“無稽之談,危言聳聽”。
然而, Signale的第一次出現, 就證明了:
傳言在某種程度上可以是事實。
一般在種花田論壇上的爭論都是曠日持久, 一個帖子有可能延伸上千樓,兩個執不同觀點的人都還再爭論。
而xyzabc123的“傳言是否屬實?”樓,卻不一樣。
因為局勢呈現出一麵倒的狀態, 而最後來到這棟樓的遊客都留下了這樣的話:
【weibo觀光團到此一遊~】
【女少口阿】
【世界知名打臉觀光勝地】
【xyz老大最想刪除的黑曆史233333】
在第198層,就是Signale的第一次出現。
他沒有和xyzabc123爭論了任何一句話,就隻是留下了一個直播間地址——一個四年前注冊使用過僅僅一次的直播間, 現在早已關閉了。
但是當年直播的錄像,卻有很多人都珍藏在自己的論壇裏。
那場直播展示了xyzabc123的測試用安卓機的畫麵。
而Signale全程沒有出現, 無論是身影、聲音還是手機屏幕都沒有;他隻是用一個沒有實名認證的手機號, 向xyzabc123發了一條彩信。
彩信抵達的瞬間,xyzabc123迫不及待地將它打開, 然後向觀眾們展示了——
Signale發來的就隻是一張純黑的圖片而已,看起來平平無奇。
“沒有變化, 我的手機沒有提示任何東西。”xyzabc123將手機翻來翻去給觀眾們看, “不可能的我跟你們說。一條彩信而已,根本到不了執行代碼層麵,怎麽可能收個短信就被入侵了?那安卓公司還玩不玩手機了, 全世界有超過16億台設備都隨時可以被他入侵——那Signale是什麽大佬啊,是神吧,哈哈哈哈。”
他笑聲還沒有停,突然卻發現手機發生了卡頓的現象。
卡頓過後,手機屏保突然被更換成了純黑的圖片。
xyzabc123:“……”
結結實實的愣住了。
也許是為了將事實錘得更死一點,Signale不但更換了屏保,順便還刪掉了手機桌麵上所有的默認應用——包括“設置”。
這足以證明,他已經獲得了xyzabc123這部手機的全部底層權限,甚至達到了為所欲為的層次。
xyzabc123:“……”
他肉眼可見地慌了,匆忙想要關機,卻發現連軟關機都做不到,隻能長按電源強製關機。
然而重啟過後,手機依然在Signale的控製之下,甚至純黑的屏保也被換成了一個鬥大的白色問號。
【Signale:?】
xyzabc123:“……”
xyzabc123絕望地放下了手機,沉思了好久,顫巍巍地說:“你贏了,Signale。我xyz承認了,安卓係統確實存在這樣一個驚天漏洞。你是神!!”
說罷,他將直播間當場關閉了。
這場爭論過後。
Signale一戰封神,成為種花田上有名的隱士高人。
xyzabc123脫口而出的那一句“你是神!”,成為了種花田中為人津津樂道的軼事。
人們之所以稱Signale為“隱士”,有很大原因在於,Signale確實不經常出現。
他神秘異常,沒有什麽大事的話堅決不出現、不回複、不留言,好像一年才能上一次網絡一樣;
但是每當種花田中有什麽巨大爭議、或者無法解決的難題時,Signale卻又經常能神兵天降,一舉將它輕鬆解決。
給人的感覺是,他好像對一切都不感興趣,隻想解決難題。
xyzabc123:“Sir,我可以保證,Signale不是那種會用技術做壞事的駭客。他根本對技術之外的東西不感興趣……”
xyzabc123就是這樣解釋的。
而餘景樹說道:“但是他手上握有勒索病毒和永恒之藍漏洞,就好像是握著核彈一樣,隨時可以再來一次高達數億美元的災難,所以為了社會經濟的安定,我們不可能不進行調查,也希望你可以理解。”
xyzabc123沉默了一會兒,就說:“不,我不理解。”
電話裏安靜了好一會兒。
xyzabc123點燃了一支煙,說:“Sir,當年你們想要接手種花田論壇的時候,也是這麽說的。你們認為民間黑客是不可控製的,這樣一個論壇可能孵化出什麽危害國民安全的怪物來。還是創始人以性命保證,才留下了這樣一片民間黑客的花園,讓大家可以暢所欲言,自由地發展。
“你看看這些年華國的網絡安全發展成了什麽樣子?除了像你們這樣的安全專家團隊之外,黑客們零零散散,再也不複當年紅帽子聯盟的風光。別說白鷹國那群鳥人,就連棕熊國都可以過來隨時打一槍就跑!擱在當年第二次大戰的時候,誰敢惹我們華國軍?我們安全界已經青黃不接了,到處都在挨打,而這一屆學生們甚至連最基本的安全常識都沒有!這是想重複當年的悲劇嗎?”
餘景樹道:“xyz,注意下言辭。我們當然也想發展網絡安全的專業,但是現在國情不允許這樣的知識開放,你也是知道的。”
xyzabc123輕輕吐了口氣,說:“Sir,知識是自由的,人也是自由的,你不能用安全作為理由來妨礙我們與生俱來的求知欲。一樣是見義勇為獎,假如Signale也是一個路見不平救了落水者的好人,你會這樣刨根究底嗎?他高興領獎金就領獎金,高興不留名字就不留名字,他雖然是神,但也是一個凡人,如果你把他關起來的話,我們就再也沒有S神,再也沒有華國先解鎖勒索病毒的神跡了。”
“……”
餘景樹沉默了很久,最後疲憊地歎了口氣,說:“我知道了,xyz。我會更上麵說,你給Signale做擔保了。但是記住,這是最後一次,我也沒法再保你了。”
掛斷電話後,餘景樹揉了揉自己疲憊的眼角,躺倒在椅子上。
事實上。
xyzabc123不知道的是,Signale不僅沒有領取“見義勇為獎”的60萬獎金,而且甚至將“永恒之藍”漏洞直接上報給了微軟公司。
就在昨天晚上,就在黑客組織Epiphany向他拋出橄欖枝不久之後,Signale直接破解了勒索病毒中的漏洞然後上報了。
要知道,“永恒之藍”漏洞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他隨時可以再造一個勒索病毒席卷世界,隻要漏洞還沒有被發現和填補,他可以感染全世界任何電腦!
這是真真正正的核彈頭,也是上麵為什麽如此著急的緣由,他們害怕了,真的害怕Signale成為另一個更強、更恐怖的Barrie。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Signale手握著這枚核彈頭,直接上交了。
像這個“高危”級別的漏洞,每次提交微軟都會獎勵發現者大約20萬美元,但Signale同樣沒有領取。
不合法的數億元收入,他不要;
合法的60萬RMB,他不要;
合法的20萬美元,他也不要。
Signale到底要什麽?
沒有人知道。
隻有xyzabc123憑借相識4年以來的經曆,猜測說:“他根本對技術之外的東西不感興趣……”
正是這句話,讓餘景樹心中豁然開朗,決定再次放過種花田。
隻是,輕輕放過可以。
接下來要做的文書工作,可就要他老命了。
餘景樹翻看了一下桌邊的日曆,苦笑了一聲,打開手機向楚英縱發送短信:【英縱,國慶節前幾天我可能要加班。你照顧好你媽媽……】
……
時間悄然而逝。
轉眼間,新生們已經入學一個月了。
軍訓那段煎熬的日子已經被遺忘,學生們步入了正式學習的節奏,對於眼前的七天小長假早已望眼欲穿。
宿舍裏,汪穀因為家庭條件的關係,選擇了既不回家、也不出門遊玩,盡量利用好小長假來進行學習。
而顏楷瑞是D市本地人,最近神秘兮兮的,似乎約了很多親朋好友準備出去遊玩。
汪穀問了顏楷瑞兩次,後者都有點不好意思似的,說:“回來了就告訴你。”
於是汪穀也沒有追問下去,隻是看著顏楷瑞收拾好行李,十分高興地出了門。
汪穀本以為時夜也會和他一樣,宅過這七天的。
然而,放假的第一天,宿舍樓下就有一個囂張的楚學長叫道:“喂!小學弟,下來了!”
時夜頗有些無奈地看了一眼時間,這才早上八點多,他剛剛晨練回來。
現在隻能簡單地衝一下身上,就換上一套衣服,匆忙出門去了。
汪穀:“……”
他快步走上陽台,往下看去,卻見楚英縱笑容燦爛地招呼時夜過去。
隔壁陽台上,另一個寢室的同學一臉懵逼,也伸長了脖子看著下麵,順便問汪穀:“夜哥什麽時候和校草關係這麽好了啊?”
“不知道。”汪穀想了想,“夜哥該不會是被脅迫的吧?”
同學一臉同情:“啊,好慘,這麽熱的天還要出門。我室友也是,這麽熱還得陪他女朋友出去逛街。”
汪穀:“……”為什麽突然覺得,宅七天、沒人陪的自己,才是最值得同情的?
……
凶巴巴的學長楚英縱,這就“脅迫”著小學弟去了部隊醫院。
他們兩人經過安檢後,沿著醫院走廊,悄悄地走進了牧教授的病房。
牧教授早已笑眯眯地在等著了——當他們遞交訪客申請時,牧教授便已知道了今天的安排。
楚英縱原先還略有些緊張,因為畢竟麵對的是一位功勳卓著的老院士。
但沒想到,牧教授沒有問學習上的事,也沒有給他任何壓力,就像一位尋常的耄耋老人一樣,與他聊著家常話。
楚英縱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話,一邊偷眼去看時夜。
時夜就坐在一邊,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麵,自顧自一言不發地低頭看著手機,也沒有說話的意思。
一會兒,護士進來給牧教授帶來了下午的水果盤。
牧教授笑嗬嗬道:“阿夜,你看這兩個蘋果挺好的,去把他洗一洗,招待客人吧。”
時夜抬了下眼,沒說什麽,端起果盤向外走去。
楚英縱陡然緊張起來,他意識到牧教授是有話想單獨對自己說,會是什麽?
啪嗒。
時夜出去後關上了門。
牧教授輕輕歎了口氣,說:“好孩子,別緊張。我呀……是太高興了,從來沒有見到阿夜能交這麽親密的朋友。”
楚英縱愣住,指了指自己,說話有點打磕巴:“親、親、親、親密?我嗎?”
“嗯。”牧教授慈祥且欣慰地看著他,“是啊,親親。阿夜的性格,你也知道的,從來不會主動做什麽事情、交什麽朋友,但是心裏對周圍人的想法都跟明鏡似的。英縱啊,你一定是個既寬容又善良的好孩子,才會被他深深地接受。”
楚英縱:“……”
咚,他忍不住要臉紅了。
牧江天說了很長一段話後,喘了兩口氣,靠回到枕頭上。
他的目光無意識地落在床頭櫃,那上麵有他和時夜的一張合照——也是唯一一張合照,那還是時夜剛剛被領養的時候,他才幾歲大啊。
“我不是阿夜的監護人。”牧江天低低地說道,“我的兒子牧許國才是他的監護人,可是……我養了個畜生。他沒有好好地對待阿夜,讓阿夜的症狀一天比一天嚴重。而我那時候在帶一個重要的項目,我也沒有及時地發現這一點,我也有錯啊……”
楚英縱欲言又止道:“教授。”
牧江天道:“你不用安慰我,錯了就是錯了。阿夜會變成今天這樣,我的責任不是第一,也是第二,是難辭其咎的。他自小沒有什麽朋友,更沒有什麽親近的人……所以今天看到你們可以一起來看我,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說到這裏,牧江天的眼底隱隱帶著淚意。
楚英縱慌忙取了一張紙巾,說:“教授您放心,我們一直是好朋友,而且還會一直很好的!我一定好好對待時夜!”
牧江天手指抓住紙巾,笑道:“傻孩子,你按你自己的想法來交朋友就好,我也不會強求。”
“不是的!阿夜真的很好!我一點也不勉強!”楚英縱豁然站起身,“他長得又好看,能力又強,雖然性格冷一點,但是……那什麽,現在小年輕就是流行冰山帥哥啊!酷得不得了,我超喜歡他的!”
因為十分激動,所以他的嗓音略大了一點,在室內不住回蕩。
哢。
時夜推門進來,沉默地將水果盤放回桌上,然後繼續平靜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病床邊,楚英縱的背影突然凝固了。
“咳。”牧江天低下頭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笑容。
須臾,楚英縱露出來的耳朵紅到發燙,頭頂飄起了嫋嫋輕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