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門檻
上古叫練氣士，中古開始則變成了修道人，修的是通天大道，據說可以破碎虛空，登臨仙界的大道。
道是什麽，說法太多，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各種典籍更是層出不窮。根據市麵流傳的說法大道三千，誰掌握其中一條，就可以睥睨天下。
而隱世宗門的存在，讓許多大修明白好像三千大道的說法有些扯淡，如果大道三千，至少也應該有三千隱世宗門。
問題是上古練氣士傳承斷絕，中古開始的修道人已經走錯了路，隱世宗門把殘缺的修行心法散布，誰也沒能力追本溯源。
而洞天閉門不出，他們有真正上古傳承，但是他們不與塵世來往，也不在意塵世中的道門紛爭。
真正的道是什麽，境界不到就無法理解，而理解的人聽到了這個神秘的「何為道」，受到的觸動太大，讓他們如同怒海中的一葉扁舟，脆弱得經不起更大的風吹雨打。
萬物生從來沒有什麽真正的傳承，沒有人給他講解修行的禁忌，也不知道天師的路如何走。
萬物生就是一路跌跌撞撞，這個人指點兩句，那個人指點兩句，沒有真正的傳承，自然也就不受到什麽條條框框的局限。
何為道？萬物生有自己的樸素理解，既然不懂什麽是玄妙的大道，那就按照自己的理解好了。
道就是路。
萬物生的理解就是這麽簡單，不明白修道的真諦，那就從最簡單的字麵理解。修道就是修橋鋪路，這條路暢通了就是道。
門外的眾人一臉懵逼，還可以這樣解釋？那個連續兩次發問的聲音喃喃自語道：「還可以這樣解釋？」
陰陽貨郎他們簡直要崩潰了，原來不僅僅是他們對於萬物生的解答感到難以置信，發問的人同樣被鎮住了。
萬物生訕訕說道：「不是說大道至簡嗎？我覺得市麵流傳了太多對道的解釋，我可以認為有些人是自己獨自修了一條路，自己沒修完，所以寫出來讓別人繼續修建這條路。
還有可能是有些人故意指了一條岔路，讓別人去走，走上去的人知道自己走錯的時候已經沒有回頭的機會。老師的一千多顆本命星，看上去蔚為壯觀，真正麵對隱世宗門的高手就顯得很弱。
隱世宗門故意改變了星境之後的修行方法，他們自以為給別人指了一條岔路，不讓別人追上他們。其實他們自己也走在更大的岔路上，隻是這條岔路能夠走得更遠，應該是一百步笑五十步。」
那個聲音沉默良久說道：「善。」
陰陽貨郎跪在地上擺出五體投地的姿勢，從這個聲音的應答，就可以猜出來，師尊在以某種特殊的狀態存在，至少還有意念存活。
莫名的壓力消失，那個雪白牆壁上的「道」字原本充滿了玄妙的意味，此刻變得平實無華，似乎天然就應該在那裏。
萬物生靠著牆壁坐下，萬物生自己感悟不多，覺得說出那番話理所當然，而玄砂葫蘆中第一個玄砂分身五心朝天的姿勢坐在那裏，任憑玄砂葫蘆中的先天靈氣洗刷。
萬物生可以清楚感知到玄砂分身壯大的速度何等恐怖，這個分身儼然已經大成。一靡已經沒心情去悲憤嫉妒，他陷入了一種玄妙的感悟中。
陰陽貨郎跪在門外三叩首，之後站起來，邁步準備跨過門檻，那個平和的聲音問道：「何為路？」
陰陽貨郎仿佛當頭挨了一棒子，師尊這是要鬧哪樣啊？方才發問，問的可是「何為道」，萬物生解答了，道就是路。陰陽貨郎也心有所感，結果輪到自己身上，問題怎麽變成了「何為路」？
陰陽貨郎的右腳抬起懸在門檻上空，思路徹底被打亂，一隻腳懸在那裏的感覺好尷尬。
陰陽貨郎絞盡腦汁，好半天之後陰陽貨郎說道：「回稟師尊，路在腳下，腳下是路。」
聰明，師無雙他們心中大讚，然後就見到陰陽貨郎出膛炮彈一樣向後飛跌，結結實實摔在了地上。
玄九策重新變成了人形站起來，他沉吟了良久，邁步也走向門檻。那個聲音再次響起道：「何為路？」
玄九策說道：「此心為路，善惡唯心，心有所屬，自不迷失。」
那個聲音說道：「此心為路，何必外求。」
玄九策的腳邁不過去，仿佛門檻上麵有看不見的屏障。玄九策老臉通紅，縮回腳躬身後退。
過不去，至少這個神秘上古大能還留了幾分麵子，沒有如同陰陽貨郎那樣被摔出去。
沒有人敢輕舉妄動了，彌蠻揉著小腹遲疑半天來到門檻處說道：「我來了。」
那個聲音說道：「進。」
彌蠻傻眼，啥意思？怎麽不提問呢？這麽不按常理出牌，真的好嗎？師無雙他們大眼瞪小眼，憑什麽彌蠻一句「我來了」，就能夠直接入門，這是偏愛嗎？
彌蠻小心翼翼走進去，沒什麽異常，看來真的可以進入。知了看到別人沒有嚐試的想法，她來到了門檻前靜靜等待。
那個聲音問道：「何為路？」
知了低眉順眼說道：「天師開的道，知了行的路。」
那個聲音沉默半天說道：「傻子過年看街坊，也是一種聰明。」
知了說道：「天師牽引法則，知了亦步亦趨，當不得聰明，隻能說是自知之明。」
那個聲音說道：「明心見性，善。」
知了也走進去，看到彌蠻坐在萬物生左側，知了坐在了萬物生右側，依然低眉順眼，隻是絕世風華的容顏不再被障眼法遮蔽。
師無雙看看陰陽貨郎，又看看玄九策，他搖頭歎息一聲走到了玄九策身邊，沒有太多的感悟，貿然嚐試隻能丟人現眼，還是放棄好了。
鳳馨站在那裏踟躕良久，她鼓足勇氣來到門檻前，躬身說道：「請前輩發問。」
那個聲音問道：「明心見性，何解？」
回答被評價為「善」，這個答案就變成了新的問題。萬物生回答道就是路，新的問題就變成了「何為路」。知了的回答被評為「明心見性」，顯然這個大能提問的新問題就變成了這個。
鳳馨思索好半天，說道：「世上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一個人也不可能完全複製另一個人的成功。
知了掌櫃悟性高，她有自知之明。我沒有這個悟性，不明白自己的本性如何，也不知道心歸何處，在天師身邊，我感覺平安喜樂。不敢奢望踏上大道之路追求長生不朽，惟願服侍天師左右。」
那個聲音說道：「水低成海，人低為凰。善。」
鳳馨恭敬躬身行禮，邁步跨過了這道門檻。林姝糾結，她是真仙，可是發問的明顯是真正的上古大能。
林姝被考問不覺得丟人，隻是答案被否決才丟人。林姝深吸一口氣走過去，那個聲音問道：「何為道？」
林姝險些氣暈過去，怎麽問題又回到了原點？不應該是為何「水地成海」或者「人低為凰」？
林姝斟酌著詞語說道：「這個世上聰明人太多，我不聰明，廢話卻很多，我控製不住自己，也知道許多話說了沒有意思。前輩問我何為道，我有一車的話，隻是不知道哪一句是對，哪一句是錯。
我曾經以為大能走上的路為道，但是我見到了太多忘恩負義、甚至背信棄義之徒。如果說他們得道，那是對道的羞辱。
走上這條路的人無關善惡、沒有品行好壞之說，隻能說他們足夠幸運，找到了正確的路來強大自己。但是那不是道。
我一直在問自己，為什麽不是好人得道，為什麽那麽多狼子野心的人強橫無比，是不是喪盡天良才能問鼎長生不朽。我也想知道，何為道。
天師說道就是路，我認為對了一部分，我更想知道善惡為何得不到獎賞和懲罰。」
那個聲音停頓了好半天說道：「你自己去問天師。」
林姝愣了一下，這是讓自己過去？林姝試探邁步，進入之後真的走向萬物生，問道：「小天師，踏上大道的人，為何不分善惡？」
萬物生眨巴著眼睛反問道：「誰來劃分善惡？善惡的標準是什麽？」
林姝被問住了，她惱怒說道：「怎麽可以是非不分？怎麽可以不管善惡？你修建道路，就讓惡人肆無忌憚的踏上去，你知不知道能力越大，危害越大？」
萬物生說道：「在幾個月前，我還在為了能不能考上道院而擔憂。我很笨的，公認的資質平庸，按照你的標準是不是沒資格修道？」
林姝說道：「你這是詭辯，我說的是善惡，不是笨與聰明的問題。」
萬物生說道：「別人認為我笨，我也覺得自己很笨，可是我現在是天師。沒什麽事情是注定的，也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來，至少我沒這個本事。
善惡也是一樣，我牽引法則問世，或許這就是一條大道。誰都可以參悟，我沒資格去阻攔，不能因為看著不順眼就不讓他參悟對不對？
隻是如果別人參悟我牽引出來的法則之道，那就等於上了我家建造的公路，我可以收過路費，也可以製定違章的懲罰，應該可以這樣理……」
四道殘缺的法則驟然明亮，萬物生左手食中二指點在了自己的眉心，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湧入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