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無忌 1
張狂這聲“青樓”說得坦坦蕩蕩, 麵不改色心不跳的, 讓夏知桃一個踉蹌, 詫異道:“什…什麽?”
“去青樓中尋她啊,”張狂稍有不自在地撇開頭, 細白五指攏著墨發, “延陵紅玦性子古怪,就愛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出入。”
她這麽一說, 夏知桃倒是想起幾個許久之前聽過的趣聞。
話說這紅玦姑娘自小生得豔麗無雙, 傾國傾城, 自打及笄那年開始,便一直霸占著美人排行榜榜首,近來幾年才被其他美人壓了一兩位。
民間閑言碎語老覺得貌美姑娘都有些脾氣, 夏知桃對這點不敢苟同,但這延陵紅玦的脾氣, 著實是有些不一般的。
她自小千嬌百寵長大,毒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卻十分喜歡往青樓跑, 熱衷與其他女子搶花魁。
而她搶了花魁之後又從不接客, 掛個牌子炫耀幾天, 便大搖大擺地走了,讓各位老鴇們很是頭疼。
夏知桃想通緣由後,瞥了張狂一眼,斬釘截鐵道:“不去。”
張狂愣了,道:“為何?紅玦名氣大得很, 隨意在街上打聽下,估計就能尋……”
“不是尋紅玦的問題,”夏知桃好氣又好笑,“我不想你去青樓。”
她也不在意他人目光,身子稍稍傾下些許,指尖點了點張狂眉心,淡聲道:“你生這麽好看,青樓裏環肥燕瘦,鶯鶯燕燕的那麽多,將你拐跑了怎麽辦?”
管家剛切了水果端過來,便見那黑衣姑娘歪著頭,指尖點著張狂眉心還不夠,順帶戳了戳麵頰。
那動作要多輕佻有多輕佻,管家年紀大了,手嚇得一顫,差點把果盤給撒了。
開玩笑,那可是魔教教主張狂,就算不敵漠無聲之手被困崖山,這也不好端端地逃出來了麽?
管事連退三步,正準備在張狂發怒拆屋梁前掉頭跑路時,沒想到對方乖乖地坐著,一點兒生氣的跡象都沒有,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張狂腦回路果然清奇,不能與尋常人作比較。她聽了夏知桃的解釋之後,愣了好幾秒,忽然將麵頰湊了過來。
烏墨眼瞳定定看著她,其中似落入了星子般,映著些微的光:“知桃,你這算是…吃醋了麽?”
夏知桃心道你終於聽出來了哦,麵上淡笑了下,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張狂見她不說話,又巴巴地湊過來一點,鼻尖幾乎要碰到她麵頰,是個但凡轉過頭,便能親到的距離。
夏知桃挑眉看向張狂,隻見對方傻笑了下,半倚著扶手,信誓旦旦道:“知桃你放心,隻要穿黑衣就行了。”
夏知桃:“?”
這是哪門子的回應,夏知桃正鬱悶著,張狂竟然還解釋開來了,口中有理有據的,也不知哪來的“經驗”。
“隻要穿黑衣,她們便都怕我怕的要命,避之而不及,”張狂振振有詞,“哪還會貼過來?”
說著,她站起身來,細白五指輕輕搭在獸牙吊墜上,漆墨長袍憑空出現,似黑影般悄然罩下,搭在她肩膀上。
張狂微微低著頭,下頜陷落在項邊的絨毛之中,更顯得肌膚冷白似玉。
她抬起一絲眼皮,隨意瞥向了不遠處的管事,便將人家嚇得身子僵硬,噗通地跪了下來。
接著,張狂轉過頭來,衝夏知桃笑了下,頗有點傻裏傻氣的:“你看。”
夏知桃好氣又好笑,心中歎口氣,起身挽住張狂胳膊,道:“那走吧,去青樓會一會那紅玦姑娘。”
。
紅玦打小便愛在外閑逛,管事也不知她究竟在哪。好在天下第一美人的名頭太響,夏知桃在街上打聽了下,便輕鬆地尋到她所在之處。
“……錦衾閣?還真是個典雅的名字,”夏知桃瞧著牌匾,評價道,“不似歌舞平生之地,倒像個府邸名。”
張狂也跟著瞧了幾眼,沒看出什麽名頭來,摸出另一身黑袍來,道:“我還有好幾身,知桃你要不要?”
夏知桃笑著擺擺手,道:“我可是火靈根,身子本就發熱,再套一身還得了。”
張狂若有所思,她將黑袍收了起來,與夏知桃一同走進了那熱鬧非凡、熙熙融融的錦衾閣之中。
老鴇見有人來了,正欲迎上前接待,卻在望見張狂的一瞬間僵住。
不止是老鴇,閣內的姑娘們也跟著傻子,身子發著抖,竊竊私語著站在一旁,為兩人讓出路來。
張狂斂了幾分麵上笑意,目光寒冷無比,四望一圈便注意到了櫃台後的老鴇。
她一揮黑袍,大步行了過去,細白五指覆著桌麵,高居臨下地望著對方,道:“紅玦在哪?”
老鴇持著個金絲翡翠團扇,戰戰兢兢地擋在下頜處,掐著個纖細的嗓,道:“魔、魔君大駕,自然是怠慢不得…但這紅玦姑娘雖為花魁,卻不是閣中的姑娘呀……”
她大氣也不敢出,衝旁邊使了幾個眼色,便有幾個花容月貌的姑娘湊了過來,將張狂團團圍住。
“魔君看看這幾位?”老鴇訕笑道,“這可都是閣上頂尖的頭牌,您若是看上了,幾個一起玩都行。”
張狂蹙了蹙眉,正欲說話,身旁四位姑娘十分有職業道德,已經伸手欲拽上她衣袖,還有個輕撫著額,幾欲暈眩倒入懷中。
夏知桃霎時便惱了,無名火從心底一直竄上眉梢,燒得她整個人都有些糊裏糊塗,腦子一熱便衝了上去。
暮月錚然出鞘,劍光淩冽無比,呼嘯著劃過長空,將四個姑娘嚇得小臉蒼白,連連後退。
“幹什麽,沒見別人不願意嗎?”夏知桃厲聲將張狂擋在身後,劍鋒劃了一圈,狠狠沒入木桌之上。
她氣得七竅生煙,五指“碰”一聲重重拍下,衝老鴇厲聲嗬斥道:“紅玦呢,我要見她!!”
張狂方才那是不露聲色,而換了這位黑衣姑娘,便是毫不掩飾的氣勢洶洶。老鴇嚇得五指一顫,團扇都差點拿不穩,連忙不住道歉。
夏知桃一邊聽著,一邊回頭瞪向張狂,道:“你傻子麽,都不知道躲一下?”
張狂有點心虛,抬手點著麵頰,弱弱道:“我靈氣不穩,這不是擔心把整棟樓直接拆了麽。”
“拆樓就拆樓,”夏知桃氣得有些糊塗了,憤憤道,“你還真準備傻傻站在那,任由幾人占便宜?”
張狂有點不知所措,她自然是不會讓那幾人碰到自己的,但這種明明確確人保護著,被人在意著的感覺……
有點兒新奇,又滿是欣喜。
夏知桃還在生著悶氣,肩膀處忽然覆上一雙修長蒼白的手。她回過頭,便張狂從背後湊了過來,鼻尖抵著她麵頰,小貓似的蹭了蹭,軟聲道:“不生氣了。”
她聲音極輕,溫溫熱熱地湧入耳廓,晃得夏知桃一陣心神不寧,什麽脾氣都煙消雲散。
夏知桃掙開她,五指覆著自己泛紅耳際,呼吸有點不穩,控訴道:“不聲不響就湊過來,太嚇人了。”
張狂還在那傻開心,兩人頂上的長階忽然傳來一聲輕笑,銀鈴般脆生生地落下:“難得一見,這不是天下第一美人兒麽?”
夏知桃一頓,兩人順著聲音向上望去,便見著個攏著紅紗的姑娘,正晃腿坐在欄杆上,向她們嫣然一笑。
幾乎是一瞬間,夏知桃便確認了對方的身份,道:“紅玦小姐?”
來玄幻世界這麽久了,夏知桃見過的美人也不少,但能有張狂那程度的卻屈指可數,而麵前的延陵紅玦便是其中一個。
紅玦微微偏頭笑了下,從高樓一躍而下,小巧足尖輕軟點地,紅紗紛紛揚揚地卷起,好似晚霞彌散。
夏知桃還沒開口,張狂倒是先哼了聲,嘀咕道:“算你識相,也知道知桃是天下第一美人。”
紅玦:“……”
她撩起一絲遮麵紅紗,疑惑地盯了張狂兩眼,道:“教主,我喊得是您呀。”
她見張狂不悅地蹙眉,默默提醒道:“上屆不知閣美人排行,您不是衛冕榜首麽。”
“啊?”張狂反手就凝出把長劍來,冷笑道,“你還敢狡辯?!”
她來勢洶洶、殺氣四溢,一副要把紅玦割喉的模樣,仗勢比夏知桃方才的晃晃劍,要恐怖上十倍。
不過幾個動作,便引得老鴇、賓客、與眾美人驚慌失措,躲的躲藏的藏,瞬間便沒影了。
夏知桃哭笑不得,一把拽住張狂手腕,好說歹說才將她安撫下來,而紅玦全程在旁邊圍觀,笑得意味深長。
“教主大人您別急,這不是我看走眼了麽,”她斜斜一靠,柔若無骨般歪在欄上,搖了搖指尖一串銀鈴。
她柔柔道:“您眼光定不會錯的,您說誰是天下第一美人,誰就是天下第一美人。”
這麽大個頭銜扣下來,夏知桃真是當之有愧,而張狂居然還挺得意,道:“那是自然。”
紅玦淺淺笑了下,柔聲與老鴇說了句,便帶著兩人去了她的專屬地盤。
青樓不過是個小小插曲,夏知桃尋她自然是有正事要談的。她盤腿坐下,認真與紅玦解釋了來意,並且表明想要與延陵聯手的意願。
紅玦一開始有些懶慢,但夏知桃說到正事後,神色嚴肅了許多,兩人你來我往,倒是交換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聯盟之事,延陵自然是千般欣喜,萬分願意,”紅玦輕擋著麵頰,柔聲道,“但事關重大,可能得等府主回來才好做決定。”
夏知桃心中鬆了口氣,對方態度比自己想的要誠懇許多,一時半會能談成這樣,她已經很滿足了。
紅玦已經傳書信離開了,估摸著延陵半夏與她母親鴆酒不日就能回來,便邀請二人在府中小住片刻,夏知桃也沒推辭,與張狂應了下來。
不過,正當幾人準備離開之時,張狂忽然有些猶豫地頓住了腳步,她心虛地撇開目光,吞吞吐吐道:“知桃……”
夏知桃偏頭看她,不知這小孩又在打什麽小算盤了,詢問道:“怎麽了?”
“這個,我有些事,”張狂支吾道,“想與紅玦獨自說。”
夏知桃神色並無過多變化,點點頭,猶自走出了幾步路,頭也不回道:“行,你們慢慢聊。”
她道:“我便不打擾了。”
見張狂轉身去尋紅玦了,夏知桃停在門口處,極力忍耐著想要偷聽的衝動,心中煩躁又不安,可謂是度日如年。
不過沒過多久,門便被人“碰”一聲狠狠踹開,張狂神色陰冷,大步行了出來。
紅玦站在後邊位置,還在喊道:“唉,教主你東西不要啦……”
“滾!!!”張狂拚命喊了聲,眼角都氣得微微泛紅,一把牽起夏知桃的手,委屈道,“知桃我們走,不理她!”
這是談崩了,還是談到什麽別的地方去了?夏知桃回瞥了眼,便見紅玦抱著個包裹,很是遺憾地歎了口氣。
她晃了晃指尖,悠悠道:“這上好的東西呢,怎麽就生氣了?”
張狂一聲不吭,緊張兮兮地護著夏知桃,還不忘打小報告:“知桃,這人很可怕,你不要理她。”
夏知桃麵上雖點了點頭,心中卻越發好奇,納悶不知紅玦究竟說了什麽,讓張狂這小孩能氣成這樣。
。
是夜,天朗無雲,月牙高懸。
紅玦特意吩咐下來,讓延陵毒府給兩人安排了個單間,還提供了不少藥物玉器,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隻可惜張狂一向睡得早,天剛剛黑下點便躺床上去了,乖乖巧巧地窩在角落動也不動。
夏知桃隻能自己翻了翻看那堆工具,不禁感歎古人還真是厲害,想象力十分豐富,兼顧美學設計與實際應用。
她本就睡得晚些,今日也沒什麽困意,便起身出門走走,順著小廝指點來到了庭院間。
好巧不巧,遇上了紅玦。
紅玦裹著個白狐裘,在月下搗鼓著她的草藥,見夏知桃來了,便笑盈盈地揮揮手,與她打個招呼。
夏知桃得到應允後,便在紅玦對麵坐下,兩人閑聊了幾句,紅玦忽然“撲哧”輕笑,道:“您是不是好奇,教主與我說了什麽?”
見對方如此直接,夏知桃也沒掩飾,淡然笑了笑,道:“自然是在意的。”
“不過在意歸在意,我更尊重她的意願,”夏知桃認真道,“若她有不想告訴我的事情,我也不會去過多追問。”
紅玦眉眼彎彎,笑得嫵媚又輕佻,懶聲道:“誒喲,又不是什麽大事,沒什麽需要遮遮掩掩的。”
“教主來尋我,是為了一個問題,”紅玦眼角微彎,柔聲道,“她來請教我,怎麽接吻。”
夏知桃愣了下,道:“那您是怎麽回答的?”
紅玦轉著指尖銀鈴,笑盈盈道:“我給了她一遝巫山雲雨的絕妙冊子,幾捆纖細麻繩,五柱紅心蠟燭。”
“唔,還有些無色無味,燙骨焚身的小藥瓶,”紅玦掰著似玉指尖,慢悠悠點著數,“和幾個小巧可愛的緬鈴呢。”
夏知桃:“…………”
這是怎麽回事,還沒學會走路就要飛了?!
作者有話要說:張狂:我沒收!我真的沒收!
夏知桃:人家一片好心,你為什麽不收?
張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