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岐路 3
這個問題張狂沒有絲毫猶豫, 直截了當地回答道:“我來尋你。”
夏知桃被她嚇了一大跳, 整個人都是顫著的, 喉腔中幹啞一片,警惕地觀望周圍, 生怕有哪位崖山峰主注意到這裏情形。
相比於夏知桃的緊張, 張狂便顯得風輕雲淡多了,她懶洋洋地坐著, 一雙長腿沒地方放, 便隨意擱在石階上。
旁邊兩朵小花樂顛顛地湊過來, 細弱枝片拽著她衣袂,張狂絲毫不覺,軟聲道:“我在這坐好久了, 他們注意不到的。”
“那也不行啊,”夏知桃手心都沁出薄汗, 忙不迭把她屋子裏推,“小狂, 你好歹進去躲一下, 坐在外麵也太……”
她本想說“太明目張膽”了, 但總覺得這麽說不太好, 便斟酌著換了個詞:
“——太霸道了。”
事實證明,夏知桃無論說什麽,張狂大概都不會生氣,她被夏知桃推著肩膀,很是開心地走進了屋裏。
木屋之中挺簡陋的, 夏知桃自穿越第一天開始,想的便是怎麽尋到回去的方法,故而對各種身外之物都不甚在意,漫不經心——反正也帶不走,何必糾結。
很久之前,張斕剛剛上山時,她作為師姐確實在沒有房間情況下,讓張斕在自己房間地上睡了一晚。
上次夏知桃還覺得沒什麽,但如今教主大人親自來了,她看著自己寒磣的小屋,總覺得有點……搭不上對方的身份。
堂堂魔教教主啊!坐擁岐陵山多少所大殿,無金銀珠玉、奇珍異寶,那還不得是堆成小山模樣。
夏知桃心中有點小羞愧,張狂則是稍有局促地站在牆邊,偷偷看了夏知桃好幾眼,才小心翼翼地問道:“我能坐哪?”
夏知桃猛地回過神來,這才發現人家還站著,烏墨眼睛諾諾地看著自己,一副聽話模樣。
這小孩未免也太乖了點。
夏知桃哭笑不得,道:“隨意坐呀,哪兒都不礙事的。”
說著,她四處望了眼,發現自己木屋還真是十足的寒磣,除了平日打坐修習的竹床,便隻有一張木桌與木椅了。
夏知桃心中歎口氣,她拜入崖山之前仗著自己穿越的優勢,可是在凡間盤下了好幾間鋪子,怎麽也算富甲一方。
奈何入仙道,講究的便是一個清心寡念、無欲無求。別說帶著金銀錢財了,回去見家人也得經過崖山允許,哪有那麽容易。
張狂反著木椅坐下,她趴在椅背上,柔順長發絲絲縷縷地垂落,蔓開一股清冷的水汽,黑緞般披落脊背。
屋裏沒有其他椅子了,夏知桃便在床榻旁坐下,張狂眨了眨眼,忽然道:“我今日能與你睡麽?”
夏知桃一個踉蹌,差點摔下來。
張狂聲音很輕,嗓音清冷,一字一句咬字清晰,神色坦坦蕩蕩的,似乎沒有察覺到這八個字,能引來什麽曖昧的遐想。
夏知桃還沒來得及回複,張狂已經補上了下半句:“我睡地上好不好?”
說完,她便滿臉期待地望著夏知桃,一雙眼睛黑白分明,長睫細細地翹起,落著點細碎陽光。
夏知桃:“……”
看這神情,夏知桃便知道自己又想多了,對方壓根就沒什麽想法,反倒是自己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想法,著實是冤枉了人家孩子。
“倒不是不行……”夏知桃剛躊躇這說了這麽一句,張狂便默默接上話來:“那可以麽?”
她五指搭在獸牙吊墜上,已經準備開始往外拿被子,烏墨眼瞳可憐兮兮的,儼然不顧自己教主身份,生怕夏知桃不給她睡地上似的。
“先等下,”夏知桃摩挲著額頭,頭疼道,“我自然是無礙,但這畢竟是崖山,萬一他們要對付你怎麽辦?”
張狂小聲道:“白玉壇他們不就想對付我,還不是讓我給逃了。”
雖然這小孩從沒直說過,但過往的一串戰績閃亮亮地擺在那兒,夏知桃也是大致知道她實力極為斐然,就連崖山峰主們奈何不能。
但崖山畢竟是天下第一大道,數千數百年的積累,十三名峰主鎮守,張狂卻出入自如,視禁製為無物的,就這還不是巔峰水平——不由得讓人有些好奇,她實力究竟達到了何種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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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思考著怎麽說服對方,夏知桃腦子忽然閃過之前的猜測,連忙道:“對了,有件很重要的事。”
夏知桃聲音高了幾分,神色凝重,張狂不由得愣了愣,認真詢問道:“何事?”
“位列第二的峰主,琥聞塵離開了崖山,”夏知桃急聲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極有可能會去封雪山脈,尋到正在閉關的漠無聲。”
仙道第一人,子午虛君漠無聲,張狂就是再怎麽宅,不喜幹涉外界事情,也還是知道這人的。
更別說,漠無聲之所以會去封雪山脈閉關的主要原因,便是因為在鎖魔樓之事中不敵張狂,被折了數根肋骨,跌了兩大境界。
“漠無聲啊……”
張狂明顯躊躇了,聲音也弱了好幾分,猶猶豫豫道:“當真麽?”
夏知桃也不能說自己猜測便是百分百準確,但是各種情況一推測下來,這便是最大的可能了。
她點了點頭,道:“十有□□。”
見張狂還是軟乎乎的趴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沒說話,夏知桃倒是有點憂慮,詢問道:“若是對上他,你勝率能有多少?”
“還真不好說,巔峰時勝率能有八成,但現在的話,”張狂斟酌道,“五五開吧。”
雖然“五五開”聽著有些懸,但對麵可是極為強大的仙道第一人,敢說出這話的人,已然是處在這世上的巔峰位置了。
但即使如此,哪怕勝率有九十九成,夏知桃都絕不會讓張狂有一成涉險的可能。她一聽便蹙了眉,道:“五成太低了,必須要避開漠無聲。”
誰知,張狂搖了搖頭,道:“避不了。”
“我與他交手過一次,他實力有幾斤幾兩我清楚。哪怕崖山不派人去尋他,出關也是遲早的事。”
張狂認真解釋道:“所以,避不開。”
這情況夏知桃多多少少也有預料到,她也不是沒有想過應對方法,但那需要一段時間來籌備,短時間是沒法解決問題的。
夏知桃有些一籌莫展,到最後,未免有些喪氣,低聲道:“能避則避吧,避免與他正麵接觸。”
張狂其實不太想躲,但既然夏知桃如此說了,她便乖巧點頭。
她想了想,道:“那我不呆在岐陵裏了,之後去妖林,與老爺子待一起?”
“也可以,”夏知桃思忖道,“但最好是去魔域之中,畢竟再厲害的修道之人,通過屏障之後,實力都會被削弱一半。”
張狂鬱悶道:“但我也會被壓製一半,打架根本施展不開。”
夏知桃:“……”
顧得分析,忘了這事。
“你這孩子,就是心太軟了,”她歎氣道,“譬如之前鎖魔樓便做的不夠絕,給了崖山翻身機會。”
張狂愣了:“那該如何?”
夏知桃道:“蟄伏在暗處,縝密觀察斟酌時機,一擊必殺,將對方打得毫無翻身可能。”
張狂:“…………”
她足足呆了半晌,才終於反應過來,頗有點緊張,小聲道:“幸好,知桃你是與我一起的。”
夏知桃無奈道:“理論,理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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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了半天,夏知桃糾結於各種計劃,而張狂一通據理力爭下,爭取到了留在這的機會。
關於住一晚這件事,張狂從開頭便是打算打地鋪的,甚至想好了若是知桃拒絕,她便到外頭打地鋪。
至於地方麽,也不難尋。
崖山主殿屋簷便蠻合適的,寬廣無人、微風徐徐,抬頭便可見萬千繁星。
但正當張狂興衝衝地抱出被褥,準備開始實施她的打地鋪計劃時,手腕處被輕輕搭住了。
張狂抬起頭來,便見夏知桃微微鞠下身子,眉眼彎彎,聲音含笑:“在地上睡作甚。”
她悠悠道:“我這床鋪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躺兩個人,卻是綽綽有餘的。”
張狂五指一顫,差點沒有抱緊手中層疊被褥,錯愕地睜大眼睛,結結巴巴道:“什、什麽?”
夏知桃笑道:“你都不怕崖山峰主們,硬是留了下來,怎麽連床榻都不敢睡?”
這兩者之間本沒有聯係,經夏知桃一說便有了聯係,張狂哪是她對手,傻了半天,才小聲說道:“不一樣……”
夏知桃反問道:“怎麽不一樣了,你不怕大成期的峰主,難道怕我一個金丹小修士麽?”
張狂根本不知道說什麽,最終抱著帶來的幾層被褥,硬是被夏知桃摁到了床榻旁坐下。
之前還在思考怎麽偷偷把漠無聲揍一頓,下一秒就與夏知桃坐在一張床榻上。
事情如此瞬息萬變,張狂有點恍惚,著實沒反應過來。
之前子韞師尊帶著幾人匆匆趕回來時,便已是下午時分,夏知桃又在白玉壇與紀書處耽擱了一會,最終踏上青磚小路時,日輪便已移至西側。
晚霞一層層蔓上天際,鋪開飽滿明豔的色澤,這可惜這絢爛轉瞬即逝,不過極短的一段時間,便在兩人的談話聲中逐漸淡去,褪色為淡薄的灰燼。
漆黑夜色鋪展開來,隨著窗外暗下,夏知桃便也點上了燭燈,輕輕放置於木桌旁。
張狂這次沒有顯擺她的火決,而是摸出了一枚比麵龐還大的夜明珠,認真道:“不用點燭,這個送你。”
夏知桃回頭看了眼,不由得撲哧笑了,無奈道:“我若留下來,放哪呢?”
先撇開被其他弟子懷疑的可能,夏知桃這木屋這麽大一顆珠子掛她房梁上,怕不是起身都得“碰”地撞到頭。
如此往複,每天起床撞一下額頭,走路磕一下腦門的,怕不是得鼻青臉腫,頭破血流的,想想便覺得很疼。
張狂也意識到了這問題,最後折中一下,硬是讓夏知桃將夜明珠放到了她儲物戒中。
兩人坐在床邊,夏知桃盤腿坐在裏頭,張狂可能還是有點慫,小心翼翼地坐在稍靠外些的位置,也不怎麽敢往裏麵挪。
她膽子小,夏知桃膽子可大了,見教主半天沒動靜,便伸手環過她脖頸,從背後將她抱在懷中。
張狂愣了愣,耳廓暈著水色的紅,聲音弱了好幾分,小聲喚她:“桃桃。”
她身子偏瘦,肌骨卻十分勻稱,剛開始抱著有些棱角分明,但若是尋到了個合適的角度與位置,便像個綿軟的抱枕一般,暖暖地貼著身子。
夏知桃歪在她肩膀處,鼻尖貼著微微泛紅的耳廓,悶笑著“嗯”了聲,道:“你怎麽還是一身黑袍,難道要穿著這個睡麽?”
她湊近了幾分,貼著對方細而薄的耳廓,輕聲道:“……我幫你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