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宮闕 5

  她生得模樣溫婉, 眉眼清秀細致, 嗓音也是輕細的, 麵頰騰著點紅暈,聲音越說越小:“小女子隻是…有些……”


  情竇初開總是美好、小心翼翼、充滿憧憬的, 奈何對麵是教主大人。


  張狂瞥了她一眼, 難以置信道:“你問我名諱?魔教教主你不知道?”


  姑娘:“……”


  反道第一的岐陵山魔教,名氣大得很她怎麽不可能知道對方名字, 但這不就是想借機問話, 稍微拉近點距離麽。


  奈何張狂簡直不解風情到了極點, 比起與她說話,似乎更願意把倒地上那頭領給拎起來揍一頓。


  姑娘怯生生地望著她,張狂則是認真地盯著那被五花大綁的頭領, 注意力被他的佩劍吸引了過去。


  她不怎麽用佩劍,大多是以靈氣凝出隨便用用, 但這頭領的佩劍似刃似刀,通體漆黑, 望著有幾分有趣。


  張狂隨意一抬指, 佩劍便被花瓣牽起, 恭恭敬敬地落在五指間。她輕巧掂了掂, 挽了個劍花出來。


  清秀姑娘遭到完全無視,眼淚一直在眼眶之中打轉,向前小小走了一步。


  “不管世麵對您評價如何,小女子都不在意,”姑娘懇求道, “隻希望您給奴一個機會,讓奴在您身旁服侍便好。”


  她局促不安地攢著衣袖,眼中淚水要落未落,輕咬著點下唇,道:“若您願意,奴的任何事,都隨您心意。”


  弟子們麵麵相覷,目瞪口呆。


  這姑娘看著挺清醒,也對張狂身份心知肚明,卻敢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這番話,甚至還隱晦表達了“以身相許”的意願,著實是膽大。


  殿中一時鴉雀無聲,眾人心中思緒各異,都在等待張狂的回複。而夏知桃望著站在中間的兩人,莫名心中就有些堵。


  那姑娘一身白衣,身子纖弱消瘦,與黑衣的張狂站在一處,竟然真的有幾分登對之感。


  ——怎麽就登對了?哪有一絲一毫的登對?!

  平心而論,那姑娘確實生得不錯,但與張狂比起來還是天差地別。看她輕撚這衣袖,楚楚可憐向張狂走過去的模樣,夏知桃心中就一陣堵得慌。


  又堵又悶,先是被什麽扼住喉嚨般,她煩躁地說不出話來,怎麽看那白衣姑娘怎麽不順眼,莫名地便有些生氣。


  她氣總有人接近張狂,也氣自己為什麽束手束腳,總是顧慮著許多事情,不敢貿然出手,不敢堂堂正正地與她一起。


  夏知桃深吸一口氣,五指不自覺地搭在劍柄上摩挲,有種大步上前,一把將那人拽開的衝動。


  不過沒等夏知桃真的衝上去,張狂倒是先向後退了幾步,默默盯著那白衣姑娘,謹慎道:“你幹什麽?”


  白衣姑娘遭到如此明顯的拒絕,身子不由得顫了一下,卻還是不死心,啜泣道:“奴…奴什麽都不需要,隻希望您能讓奴留下。”


  張狂那木頭腦袋轉了幾圈,終於琢磨到對方意思了,瞥了姑娘一眼,語出驚人道:“你沒見我一刀把那人頭顱斬了?”


  這句話殺傷力巨大,都能在腦海中形成一副血腥畫麵,白衣姑娘身子顫得愈發厲害,麵色霎時變得蒼白。


  “岐陵從來不收人,本座也不需要任何人服侍,你要麽現在滾回去,要麽被我一刀斬了。”


  張狂冷聲道:“自己選。”


  這話說得真當是毫不留情,白衣姑娘五指緊緊攢著長袖,忽然“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她聲音顫得不行,道:“我知曉您情人眾多,卻不曾動過心。所以,哪怕是露水情緣,奴家也知足了。”


  張狂:“…………”


  “本座已有心悅之人不假,但誰說我有無數情人的?”張狂徹底憤怒,厲聲道,“我就喜歡一個!”


  她忍無可忍,大步向前走去,劈頭蓋臉地向同樣在圍觀的宋祺,吼了一句:“宋祺!”


  宋祺淡定道:“何事?”


  “把你人給本座押走!”張狂氣得要命,聲音越發煩躁,“快點!不然我把你這拆了!”


  女孩整個被嚇傻了,眼中汪著淚,可憐兮兮的望著她,奈何張狂本就不是個“憐香惜玉”之人。


  她寒著臉站在一旁,細白五指間攢著幾片澄澈花瓣,默默盯著宋祺,一副“你趕快給本座解決不然我拆了你宮殿”的表情,讓女皇很是無奈。


  宋祺不緊不慢地觀察半晌,終於還是被迫幹涉。她上去一步,淡聲道:“姑娘,教主不願,你也不必勉強。”


  女皇開口,那姑娘便不說話了。


  原本她鼓起勇氣,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說出自己心思,就是想利用人多的優勢,讓張狂收下自己。


  誰料張狂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碰都不讓自己碰,拒絕地徹徹底底,也就沒了堅持的理由。


  。


  宋祺稍稍示意了下,侍從便恭敬地行過來,準備帶著眾人退下,包括那哭得梨花帶雨,以衣袂抆著淚的白衣姑娘。


  女皇威嚴還是有的,白衣姑娘再怎麽不願意,還是與其他人質一同被侍從帶走。


  同時被押下去的,還有那被張狂五花大綁,狠狠揍了一頓的煞鬼教頭領。


  大殿中一下靜了許多,張狂鬆了口氣,嘀咕道:“真是膽子翻天了。”


  煞鬼教之事若是讓崖山來處理,指不定要拖上個三四日到一周,還因為各種原因不能妄下殺手,就連頭領都須得押回崖山之中,等候正道審問再做決定。


  但張狂便不同了,她本就獨自一人隨心所欲,不被任何規則所束縛,故而這次不到半日,便將人質安然無恙地帶了回來。


  張狂懶得理崖山對此事的態度,左右宋祺知悉怎麽平衡,她也沒有在這久留的理由。


  她拿出那頂黑色冪籬,估計是上次被悶得慌,將黑錦布又默默換回了羅紗,淡然地往頭上一扣,身形即刻消散於宮殿之中。


  說走就走,幹脆利落。


  崖山弟子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宋祺一喊她過來,事情完成走得又如此幹脆——這人真是魔教教主麽?

  宋祺無奈地笑了下,似乎對張狂這性子習以為常,她淡然行下玉階,來到了子韞師尊麵前。


  不同於張狂,子韞師尊堅持要再留幾日,想要去煞鬼教走一趟。


  有人願意收拾殘局,對方還是天下第一大派,宋祺樂得其成,自然不會推辭,當即便應了下來,還不忘將崖山讚歎一番。


  子韞師尊道要與女皇私下談話,便讓弟子們暫且離去,回房間之中候著,待她回來再商議煞鬼教,以及如何與崖山匯報之事。


  這契機可真是恰到好處,夏知桃瞧著眾弟子們大多都回了房,立馬便偷偷溜了出去。


  張狂應該還沒走遠吧?

  夏知桃一琢磨,感覺依教主大人一晚上能西域中原跑幾趟來回的速度,自己想要去追對方,簡直是天方夜譚。


  於是,她尋到個偏僻幽靜的樹林,見四下無人,頗有些忐忑,小聲喚了句:“教主大人?”


  沒人回應,是太生分了麽?

  夏知桃思忖片刻,又道:“張狂,小狂,狂妹?”


  一連換了三個稱呼,林中卻還是寂然無人,風卷過層疊枝葉,盈了滿耳婆娑聲響。


  夏知桃在原地等了會,沒來由地有些失落,稍稍低下頭去,用足尖去碰地麵的一塊小石頭。


  剛踢了沒一會,身後傳來幾聲窸窣聲響,夏知桃偏頭回望。


  林中多了一人,張狂拎著把鋒然長劍,急步踏過灑落陰影,幾乎是衝到了夏知桃麵前。


  她聲音有些不穩,慌張道:“對不起,方才我睡著了——怎麽了,要打誰?”


  夏知桃:“……”


  夏知桃撲哧笑了,好氣又好笑道:“就我一個人,偷偷跑出來尋你來了。”


  “尋我的?”張狂愣了愣,烏墨眼睛亮了幾分,小心翼翼道,“你不是與崖山在一處麽?”


  夏知桃笑道:“嗯,總有些放心不下,所以過來尋你了。”


  張狂稍稍低下頭,細密長睫上盛了點陽光,融得淺淡而溫柔,道:“那……”


  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多久,夏知桃頓了頓,淡聲道:“昨晚怎麽回事?”


  張狂先是愣了片刻,迅速反應過來,頓時就僵住了。


  她昨晚著實是喝過了頭,早上醒來時頭疼不已,迷迷糊糊的什麽都不記得,唯一就記得宋祺說的那什麽“煞鬼教”,還有“崖山來了宋國”這兩件事。


  “之前在雲笈時,你信誓旦旦地說自己不碰酒了,”夏知拉著她坐下來,道,“昨天怎麽回事?”


  張狂萬分心虛:“這……”


  “嗯?”夏知桃瞥她一眼,“趴在桌上便睡著了,地上還全是空酒壺。”


  張狂苦惱想了半天,也沒能尋到個正當理由來,倒是錯愕地發現了什麽:“你怎知道?”


  “你門虛虛掩著的,”夏知桃淡定道,“我一推便進去了。”


  張狂麵色蒼白:“那——”


  夏知桃道:“醉得可厲害了,搖搖晃晃地抱著我,怎麽說都不肯鬆手,我廢了好大力氣才把你按下來。”


  張狂如遭雷擊,從夏知桃的隻言片語中,依稀能窺見點昨晚發生的事情,越想越慌,越慌越急。


  她心中越想越離譜,根本不敢去看夏知桃,烏瞳茫茫蒙了層水霧,一副眼巴巴不會說話的模樣,叫人心中柔軟萬分。


  夏知桃不緊不慢,好整以暇地望著她,道:“怎麽,說好不再喝酒了,你卻還這樣,該罰吧?”


  張狂連忙道:“罰,確實該罰,知桃你來定,罰什麽都可以。”


  見對方答應的這麽幹脆,夏知桃心中偷笑,眉眼彎彎,將身子湊過來幾分。兩人一時靠得極近,鼻尖幾乎要點到對方,

  夏知桃將眼簾輕輕闔上,任由視線落入黑暗之中。她聽見心跳響在耳畔,而自己一字一句,輕聲道:

  “罰你親我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夏知桃:不要慌,膽子大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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