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宮闕 1

  天際一絲星子也無, 皎潔月光將林間映的疏落寂然。層疊枝葉被風吹得婆娑作響, 吹落幾粒灼灼螢火。


  張狂一人站在門口處, 眉睫蒙著層水霧,被月光彎彎地壓下, 小聲地喚他:“老爺。”


  玄虛老爺看著她這番模樣, 心中一驚,破口罵道:“怎麽了怎麽了, 崖山那群瓜娃子欺負你了?”


  張狂愣了愣, 道:“沒……”


  這個“沒”字剛說了半截, 就被玄虛老爺給打斷了。他猛地扶住張狂肩膀,急聲道:“崖山怎麽欺負你了?老爺子給你報仇去!”


  張狂軟聲道:“真沒有。”


  “他們雖是十三位峰主聯手,但忌憚著場中的眾多弟子們, 還有不遠處崖山宗堂的緣故,反而無法全力施展。”


  她垂著頭, 小聲道:“相比之下,我顧慮的隻有一個人……所以我拆了白玉壇之後, 便獨自離開了。”


  玄虛老爺對此很是滿意, 反正在他眼裏, 隻有自家姑娘揍別人, 沒有哪個小王八羔子敢欺負她。


  他眯了下眼睛,稍稍探了下張狂靈脈。


  見對方周身靈氣運轉流暢,雖因消耗過頭而稍有疲虛,但整體上並無大礙,這才鬆了口氣。


  玄虛老爺撫了撫白胡須, 聲音中掩不住的欣喜,道:“在屋外站著作甚,來來,進來說。”


  他用古瘦五指按著張狂肩膀,不由分說地將對方推進了屋中,順帶關上了門。


  木屋之中清冷寂然,水霧自罅隙間層疊湧出,繚繞在打坐石盤四周,好似雲霧翻湧,煙波嫋嫋。


  張狂被他推到個蒲團上,靠著牆壁位置盤腿坐下,將自己往裏縮了縮。


  屋內稍有些寒冷,黑袍順著肩膀柔軟垂落,被她拽著向裏扯了點,掩著烏墨長發,蓋去大半身子。


  玄虛老爺知道這孩子大半夜跑過來,不是受委屈的就是有心事,沒忍住嘮叨了幾句。張狂也不嫌煩,安靜地聽著。


  他嘮叨了起碼半刻鍾,終於想起來張狂匆忙來尋自己,約莫是有什麽要緊事,趕緊道:“姑娘你之前說…自己闖禍了?”


  話剛出口,玄虛老爺轉念一想,覺得有些不太對勁,蹙眉道:“不對,姑娘愛打誰打誰,愛揍誰揍誰,哪有什麽闖禍之說。”


  張狂愣了:“您這是……”


  “你做什麽都有理,”玄虛老爺扶著白須,淡聲道,“不必看別人眼色,老爺子在這給你撐腰。”


  這番話說得理直氣壯,一點道理都不講,偏心偏到東江水去,聽得張狂失笑,眉眼彎了下。


  張狂輕輕攏著五指,脊背貼著寒冷石牆,簡略地將自己混入崖山,又是如何被詐出來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她肌膚極為蒼白,麵頰被風刮出幾道淺痕,聲音有少許沙啞,聽著玄虛老爺直皺眉。


  玄虛老爺仔細聽了半晌,長長歎了一口氣,道:“所以,你拆了白玉壇之後,在岐陵悶了好幾天,才過來尋我了?”


  張狂心虛地點點頭。


  老爺子語重心長道:“你這人啊,你說自己騙了那姑娘,你問過她本人怎麽想沒有?”


  見張狂傻乎乎地搖頭,玄虛老爺恨鐵不成鋼,痛心道:“你把那姑娘當寶貝護著,卻連區區幾個小問題都不敢問,你究竟在怕什麽?”


  原以為能把張狂給點明白,但這小孩比他想的還要更倔寫,她聽了問題之後,居然很嚴肅地點點頭。


  她認認真真地掰著五指,一個個細細道來:“我怕知桃會厭煩我、覺得我吵鬧、覺得我礙事、不願與我說話……”


  玄虛老爺:“…………”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老爺子長歎一聲,覺著這孩子沒法溝通了,心道解鈴還須係鈴人,他說再多也沒用,還是非得那夏姑娘親自來才行。


  許久之前在妖林時,他倒是與夏知桃有聊上那麽幾句,覺著對方挺通透、明了一個姑娘。但怎麽好幾個月過去,這兩人還在糾糾結結猶猶豫豫的,一點兒明麵上的進展都沒有。


  張狂苦惱道:“老爺,您說怎麽辦才好?”


  玄虛老爺也是一籌莫展,他鎮守魂骨第九多年,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卻在小姑娘的戀愛之事上栽了跟頭。


  老爺子冥思苦想大半晌,道:“老爺覺得啊,要不還是幹脆把崖山打下來,不,把正道打下來算了。天下稱王,那姑娘還能不心慕於你?”


  張狂:“…………”


  天下稱王自然是不可能的,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如何追姑娘”這個根本性的問題來。


  玄虛老爺對此毫無頭緒,靈童木頭木腦一竅不通,而張狂本人就更不用說了,平時囂張至極,遇見對方連話都說不清楚,完全指望不上。


  。


  近來大事繁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鑄劍山莊滅門”之事後,“魔教教主砸了白玉壇”占據了凡間閑談,傳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念著近來十幾日,去岐陵吵張狂的車輛人士要翻上幾番,玄虛老爺以此事為借口,高高興興地把姑娘給留了下來。


  而之前辟給張狂那小木屋,經曆日曬雨淋、風吹雪打後依舊挺立,正好能讓她小住幾日。


  而於此同時,崖山的玉彎峰之中,一人倒在被褥之中,蜷縮著身子,微微睜開些眼瞼。


  天光乍亮,將木屋映得敞亮,夏知桃輕輕咳了幾聲,聲音啞得厲害:“唔……”


  “你醒了?”


  一個輕細嗓音傳來,柔柔地落在耳畔,聽著叫人心安不已:“你魔氣入體,損傷了部分靈脈,先別急著起身。”


  夏知桃轉過頭去,望見一名纖瘦的女子,她眉眼極為淡薄,就連神色也是淡淡地,叫人猜不出任何情緒。


  女子正稍稍低著頭,五指理著些靈珠丹藥,白錦衣袖處紋著煙紅花紋,一抬袖便好似漫山花綻,雲興霞蔚。


  夏知桃疲憊地點點頭,她沉默著躺了會,等頭疼感逐漸消褪,才輕咳了幾聲,啞著嗓詢問道:“這位峰主,我睡了多久?”


  女子停下手中動作,柔聲道:“你傷口嚴重些,昏了三日有餘,現在還在玉彎峰之上,正羅衣師尊幫你煉丹去了。”


  她頓了頓,淺笑道:“我是槿華峰主。”


  夏知桃聽過許多關於槿華峰的傳言,不由得有些遲疑,小聲道:“您是木槿仙靈?”


  女子動作猛地頓住了,眼中稍有無措落寞,不自覺地攏緊了五指,卻又很快恢複了平常神色。


  她輕輕搖了下頭,聲音很輕:“不,我不過是槿華峰的首席弟子,哪能與木槿仙靈相比。”


  “若你願意,可以與其他槿華弟子一般,喚我子韞師尊。”她有些心不在焉,指腹輕輕摩挲著衣袂,“木槿仙靈外出曆練…至今尚未歸來。


  子韞師尊這麽一說,夏知桃還真想起來了這事。如果說十年不出現一次的掌門君嶽侯是修煉狂魔,那這位鼎鼎有名的木槿仙靈,便是傳說中的曆練狂魔。


  夏知桃拜入崖山這麽久了,雖然認識的弟子不多,但起碼對十三位峰主有個大概印象,譬如嶠琥的琥聞塵喜好打架,碧虛的烽落涯性子懶慢等等。


  但這位槿華峰的前任峰主,夏知桃是卻是從未見過真人,從她進門開始,就以“精進功法”為由在外遊曆,到現在都一絲消息也無,也不知是上哪遊曆去了。


  “你應該聽過許多次了,”子韞道,“木槿仙靈尚未歸來,所以崖山便點了我,暫且接管槿華峰事務。”


  夏知桃點點頭,覺著崖山這舉情有可原:木槿仙靈不在時,總得有人代表槿華峰;而又能有哪個人,比大弟子更勝任這個職稱?

  兩人正說著,正羅衣帶著丹藥與靈株推門而入,身後還探頭探腦地跟著個熟悉身影,拚命衝夏知桃擠眉弄眼,以唇語道:“夏知桃大人,您終於醒了!”


  夏知桃冷漠地無視錦漓,規規矩矩地與正羅衣問好。子韞探了探夏知桃靈脈,確認魔氣被盡數驅逐,靈氣運轉正常後,便先起身回了槿華峰。


  接下來一連三日,夏知桃都暫且留在玉彎峰之上,慢慢修複自己因魔氣入體而破損的靈脈。


  根據正羅衣所說,自己靈脈似乎曾經受過一次衝擊,卻被境界極高深之人悉心修複了,而這次她能夠恢複這麽快,也或多或少有那人功勞在裏麵。


  夏知桃基本能確認,幫忙愈合靈脈的“境界高深之人”十有八.九便是張狂,也不知教主大人怎麽樣了。


  她歎口氣,自從白玉壇之時後,張狂便不見蹤跡、渺無音訊,就連靈識也一直連接不上,不知究竟去了哪兒。


  待到身體完全恢複之後,夏知桃尋思著既然張狂怎麽都聯係不上,她幹脆去找對方好了,不然總是讓對方千裏迢迢地來找自己,未免也太過不公平。


  依夏知桃對這小孩的了解,白玉壇之事後,她要麽會在岐陵死宅著不出來,要麽會委屈巴巴地跑妖林九層去,兩個地方的幾率五五開。


  妖林九層太凶險了,夏知桃這金丹水平進都進不去,隻能寄希望於岐陵山。


  拿定主意之後,夏知桃便踱步去了紀書處,端詳任務卷宗大半晌,瞥見個“驅逐低境魔修”的任務,恰好就在岐陵不遠處的宋國。


  見著“魔修”兩字,夏知桃有點心中不安,但畢竟隻是低境的魔修,應該沒有想象中那麽難吧?


  她猶豫糾結了半晌,最終還是接下了任務,可就當她以為這是個單人任務,應該不用多久時,紀書無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


  紀書抬手一指主殿,悠悠道:“這是由槿華峰主子韞領隊,十幾名弟子都報名了,去崖山主殿準備出發吧。”


  夏知桃:“……”


  “您怎麽不早說,我以為就我一個人,”夏知桃無奈道,“現在退卷宗來得及麽?”


  紀書和藹可親:“不可以哦。”


  作者有話要說:夏知桃: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隊伍去約會?急,在線等。


  【劇透】


  萬眾期待(並沒有人期待)的一個play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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