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珠簾 1
其實錦漓覺得, 依教主這個破爛演技, 還有夏知桃穩定在線的智商, 究竟是誰被蒙在鼓裏還不一定呢。
但看教主大人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卑躬屈膝地拜托她, 錦漓著實有點不忍心, 嚐試著道:“教主大人,你先別慌。”
“我肯定站您這邊, 一定會和夏師妹保密的, ”她斟酌著言辭, 猶豫道,“但怎麽說呢,夏師妹她, 會不會早就知道了?”
張狂一愣,然後很堅決地搖搖頭, 道:“知桃還不知道這件事。”
錦漓狐疑道:“這麽肯定?”
她語重心長道:“教主你想,我腦子這麽笨, 都誤打誤撞猜到了, 夏師妹估計老早就看出來了。”
一番話把張狂說得有點動搖, 但她糾結半天, 分析許久過往種種,有些遲疑道:“我覺得,應該沒有吧?”
錦漓:“……”
“雖然之前我確實,不小心說漏嘴過幾次,”張狂滿懷希望, 鄭重道,“但都被掩蓋過去了,知桃肯定沒有察覺。”
錦漓:“…………”
她不想說話了,教主大人究竟是哪來的迷之自信?
說漏嘴一次,能夠遮掩過去也就算了,一連漏嘴“好幾次”,還以為自己沒被看出來?
這下錦漓可以確定,夏知桃絕對早就把張斕給扒出來了,估計是體諒教主大人奔波往返不容易,照顧著人家的小小心思,才很是貼心地沒揭穿。
張狂還在那有理有據地分析著,錦漓已經不想再說話了,默默聽著對方解釋,心中長歎一聲。
她托著下頜,很是好奇地詢問道:“既然張斕也是您的話…那您是怎麽辦到的啊?”
“之前試煉大會那次,還有這次鑄劍山莊手受傷的事情,”錦漓滿肚子疑問,十分期待地盯著她,“怎麽解釋?”
張狂重新坐回椅子上,錦漓也腆著臉坐到對麵,眼睛睜得大大,把端著茶盞的張狂看得渾身不自在。
“我現在是本體,張斕是我按照自己小時候的模樣,凝出的靈體,”張狂五指掂著茶盞,漫不經心道,“可以讓你看兩眼。”
她放下茶盞,修長五指輕輕點了下木桌,空中便顯出無數花瓣,淺色花瓣一點點聚攏起來,在兩人身旁凝出個人形來。
錦漓驚呼道:“哇塞,那麽大一個人憑空出現了!”
張狂:“……”
她扶額不願說話,身側花瓣一點點聚集,溫柔地攏在一處,仿佛盛了滿屋的皎潔月光。
靈氣四散,先是勾勒出大概形狀,然後慢慢地描出眉眼輪廓,凝成柔順垂落的長發。
約莫半柱香後,待到花瓣散落,微芒四溢,‘張斕’安靜地站在一旁,細密長睫顫了顫,驀然睜開眼睛。
她眼瞳是極為純粹的燦金色,好似琥珀一般盈著澄澈光澤。
但不同於以往的靈動模樣,‘張斕’神態僵硬,眼睛毫無焦點,好似一副空蕩蕩,沒有魂魄的皮囊。
張狂一揮手,凝出的人形便霎時潰散,花瓣層層堆積於地麵,一會便盡數消失不見了。
她淡聲道:“大概便是如此,我心神有限,隻能控製兩者其一。若是以靈體行動的話,本體便會沒了意識,所以我一般會留在岐陵中。”
張狂將茶盞斟滿,卻沒急著飲,五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瓷杯,長睫微微垂下些許,像是在思索著什麽事情。
半晌,她複而開口,道:“而之前水鄉時,本想著提前去探個點,便隨意定了間客棧暫留。”
張狂有點小惆悵:“結果,讓不知閣注意到也就罷了,居然連千仞鐧都能認出我。”
錦漓若有所思,怪不得之前調查鑄劍之事時,千仞鐧的柳綾,還有不知閣都說在水鄉見過張狂。應該就是教主大人提前踩點時,不小心被別人看到了罷。
雖然之前小師妹見得多了,但眼睜睜地這麽大個人,以靈力一點點堆積、凝聚而出,錦漓還真是大開眼界。
她激動不已,興致勃勃地提議道:“話說,教主大人凝靈體的話,可以弄個夏師姐模樣的麽?”
張狂手一顫,差點把茶盞給翻了,詫異道:“你這是何意?”
“知桃生得那麽好看,我凝不出她的萬分之一,”張狂震驚道,“而且,為什麽要凝她的模樣?”
看教主大人一臉迷茫的模樣,錦漓莫名有種教壞小朋友的罪惡感,連忙乖乖住了嘴,道:“沒,我就隨口一說。”
她吐吐舌頭,訕笑道:“要不你也可以凝個小小的夏師妹,擺在床頭每天看兩眼,不挺好的麽。”
張狂冷靜下來了,瞥了錦漓一眼,沒好氣道:“靈體不能維持太久,而且異常耗費心神與靈氣,你沒見我經常都躲著不見人麽。”
錦漓“啊”了聲,道:“好像也是,我平時聽師兄師姐們說,靈氣要凝成實體異常困難。”
“凝一把長劍都得修煉好久,教主你這還是一整個人,”她嘀咕道,“怎麽做到的?”
張狂隨意地“嗯”了聲,眉眼間綣著些疲倦,心不在焉道:“還好。”
。
柳綾出去晃了一圈,回來後見木門還是緊閉著,興許地等得有些不耐煩,伸手用力敲門:
“叩叩——!!”
木門急躁地響了兩下,張狂撤下了斂音禁製,門後傳來個熟悉聲音。
柳綾不悅道:“喂喂,你們要聊到什麽時候?!”
張狂道:“進來。”
柳綾在外頭關了大半晌,早就一肚子氣,奈何自己本身就有求於人,導致氣都沒地方撒去,隻能硬生生憋著。
“你們商議的如何?”柳綾憋著火氣,麵上還得強顏歡笑,“張狂你不是說,骨姬夫人會來的麽?”
張狂屈指敲了敲桌麵,道:“我說了她會來,我可沒說她何時會來。”
“不止你一人,我尋骨姬也有事情,”張狂思索道,“聽說鬼市這幾天不太.安寧,總有人惹是生非,興許是被什麽事務拖住了。”
張狂說的還挺有道理,柳綾一時無從反駁,隻能小心翼翼地捧著玉佩,悻悻然地在她對麵坐下。
錦漓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被迫與兩位反道大佬共處一室,可謂是如坐針氈,不安到了極點。
更令人恐慌的是,兩位反道皆是少言寡語,麵對麵坐著都沒什麽話可以說,室內安靜地,連繡針落地的聲響都能聽到。
張狂慢吞吞地沏了壺茶,自斟自飲,一派悠閑自在、雲遊野鶴的風道氣度。
柳綾倒是有些坐立不安,時不時抬頭瞥一兩眼窗外,五指不安地攏著玉佩,神色晦暗不明。
錦漓大氣也不敢出,更別說開口打破尷尬的氣氛了,努力把自己縮在椅子上,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她卻覺得無比漫長。
“……確實有些古怪。”
到最後,還是張狂開口打破了僵局,她蹙了蹙眉,抬手抵著眉梢,遲疑道:“怎麽還沒來?”
“以往都是骨姬等我,當我到這時,她一般都等了許久了,”張狂思忖道,“這次都快半個時辰了,卻還是沒有消息。”
柳綾五指驀然繃緊,不自主地站起身來,她捧著手心間的玉佩,道:“那怎麽辦?”
“你等在這,我出去看兩眼,”張狂道,“若實在不行,隻能去鬼市一趟了。”
張狂將置於一旁的黑袍拿起,隨意披在肩膀處,將長發盡數挽至身後,道:“錦漓,你跟著我。”
若讓錦漓在教主大人和千仞鐧少主之中選一個,她妥妥地會跟著教主。
跟著張狂的話,好歹可以把夏師妹猛誇一頓,但若與柳綾共處一屋,她總覺得自己下一秒便會被擰斷喉嚨,一命嗚呼。
披上黑袍之後,張狂慢吞吞地捧出一頂冪籬,五指撫過布料,小心地戴在頭頂。
錦漓定眼一瞧,發現這頂望著有幾分眼熟的冪籬,好像又厚了幾層?
張狂瞧出她疑惑,不緊不慢地解釋道:“我將黑羅紗換成了棉布,然後又加了好幾層,這下應該看不出來了。”
錦漓:“…………”
柳綾嗤笑,道:“與其掛這麽多層黑布,你不如去要個人.皮.麵.具,一了百了還省事。”
張狂頓了頓,不情願道:“戴著悶熱,本座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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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路沿著長廊走出去,閣樓側便是浩蕩奔湧的西江水,江麵還悠悠劃過一兩葉畫舫,隱約能聽到歌伶婉轉嗓音。
其實依張狂的本事,她大可以直接散為花瓣,卷入凜凜寒風之中,想去哪還不簡單。
但她似乎並不願的樣子,而是如一名普通凡人般,也不怎麽說話,就這樣長廊中慢慢走著。
錦漓不免有些緊張,之前夏知桃在的時候,教主大人總是乖巧聽話,甚至有些傻氣的。
但夏知桃不在時,張狂便隻餘了淡漠神色,五指間總是攢著幾片花瓣,孤寂而警覺。
像是躲在角落裏麵,從暗影中看著外邊的世界,固執地認為每一個人,每一樣事物,每一塊地方,都蟄伏著凶險殺意。
錦漓想得出神,兩人行到一個岔路口處,張狂驀然停下步伐,伸手攔住了她的去路。
她簡略道:“有人。”
這可是茶樓啊,錦漓百思不得其解,你茶樓裏麵沒有人走動,這茶樓就不用開張,可以直接倒閉關門大吉了。
但教主大人之言,她不敢不聽,隻能默默停下來,聽拐角另一頭,隱約傳來小二的說話聲:
“是了是了,方才還看到過那姑娘,一身紅衣,眉眼精致,身旁遊著條小魚的。”
張狂回頭瞥了眼。
這描述百分百說的便是錦漓,但她除了平時愛偷懶之外,一直安分守己,從未做過出格之事。平白無故地,怎麽會有人來問她?
錦漓滿腹疑問,偷偷地湊過去一點,扒著牆角向外看去,發現兩位眼熟的姑娘,正於小二站在一處,輕聲詢問著什麽。
她仔細一看,大驚失色。
她說有誰吃飽了沒事做,會千裏迢迢地跑來找她,原來是望煙那不死心的家夥啊?!
而且,望煙惦記上個八百年前的理由,固執地下山來找她也就算了,怎麽還把夏知桃也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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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擦著汗,苦不堪言道:“她便是你們二位的同門罷,之前還在這的,過了個拐角便不見了,我都找半天了。”
“夏師姐,您說她這是去哪了呀?”
望煙嘟囔道:“錦師姐說好要陪我去後山的,結果整個玉彎峰都沒找到人!”
夏知桃輕笑了下,悠悠道:“誰知道呢,興許是帶著張斕一齊下山了吧。”
耳畔傳來幾聲輕緩的步伐聲,夏知桃順著看過去,果不其然望見了個一身黑衣的人,禁不住“撲哧”笑了。
瞧瞧,她都不用仔細找,對方便已經自己默默跑過來了。
這大熱的天,估計也就張狂一個人,會煞費苦心,從頭到腳把自己裹成個黑粽子了,也不嫌熱得慌。
夏知桃微微側過頭,抿唇笑了下,聲音溫潤,道:“這是誰家小姑娘,裹得這麽嚴實?”
作者有話要說:張狂:是你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