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蒼炱 3
就算是暮月這種究極麵癱, 無欲無求的冷冰塊, 聽到薑九黎這話, 都不由自主地愣了下:“美人鄉?”
“是啊,一頭栽進去溺死了, 神仙都救不回來, ”薑九黎冷聲道,“還打崖山呢, 心都不知道飄哪裏去了。”
夏知桃:“…………”
張斕眯了眯眼睛, 狠狠瞪了薑九黎一眼, 細白五指緊緊攢著衣袖,麵頰氣得鼓起一點。
她半個身子躲在夏知桃後邊,被對方給氣得七竅生煙。她恨不得地衝上去揍人, 卻礙於馬甲緣故不能出手,可謂是委屈到了極點。
趁著薑九黎和暮月說話的一小會功夫, 崖山這邊也沒閑著,迅速排列出了一個嚴密陣型。
琥聞塵層層疊疊給身後弟子們設下了滔天的保護禁製, 目光一直聚在薑九黎身後, 五指間靈氣四溢, 警惕地觀察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胡子師祖站在他身側, 掌心間召出一個寶塔靈器,眯了眯眼,道:“琥峰主,魔尊忽然出現在此處,你打算如何?”
琥聞塵淡聲道:“打就是了。”
“如今不同以往, 上次薑九黎僅有六層魔功,還處於魔少君之位,”正羅衣稍有不安,輕聲道,“但如今他已是魔域尊主,更是得到凶獸認可,恐怕——”
琥聞塵道:“無礙。”
他神色淡漠,五指間壓著巨大靈力,長劍之上寒芒四湧,好似風雨蕭晦,隱隱有雷聲四起。
琥聞塵是極為稀少的單一雷靈根,天生靈力精純,本算的上是一名絕世天才,當年卻恰巧撞上年齡更小的漠無聲,被對方硬生生地壓了一頭。
因著師兄弟的關係,崖山師尊一度擔心兩人會不死不休,但實則他倆都對生死決鬥不感興趣。
漠無聲性子冷淡至極,不辨是非不分明理,隻聽從崖山指令;琥聞塵則沉迷修道,每日都在琢磨怎麽精進功法,打人才能更加疼些。
魔尊拎起黑斧,懶洋洋地擺了個起手式,而琥聞塵將長劍渡上一層雷耀,身側靈氣四溢。
現場氣氛頓時劍拔弩張,一幅風雨欲來之勢。
正羅衣排名不高,此番掌門讓他一並過來也隻是負責治療善後的,並沒有能夠插手高階戰鬥的實力。
他看著幾人,五指攏在身側,還是有些擔憂:“可是……”
胡子師祖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開口解釋道:“正峰主不必憂心,就算魔尊再怎麽厲害,穿過屏障後還是會被壓製一半實力。”
正羅衣頓了頓,沒說話。
薑九黎身為統領魔域南北界的尊主,實力自然是斐然,但被屏障生生壓製住一半後,絕不會是琥聞塵的對手。
但他們需要擔心的,並不隻有薑九黎一個人。
暮月站在他身後,輕抬了下手,葬劍塚的千萬劍靈應聲而起,呼嘯著回應著她。
她本就是劍煞,在魔域之中修煉數載,能夠操控劍塚中的萬千劍靈,在數量上有著絕對優勢。
之前她不願反抗還好,一旦真的打起來,就算不敵琥聞塵,卻極有可能傷到一同前來、被琥聞塵圈在禁製之中的崖山眾弟子們。
除此之外,還有一人。
一個尚未出現,卻絕對不容忽視、不可小覷,能夠直接奠定勝負之人。
正羅衣稍稍側過身子,不露聲色地望了夏知桃一眼,見對方安靜地站在眾弟子之中,正低頭與身旁的張斕說著話。
千裏迢迢一路衝到魔域主城,將薑九黎喊來這裏的張狂……卻並未出現在此處。
之前夏知桃說是要去尋人,但出去不到一會竟然便回來了,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尋到張狂,有沒有攔下對方。
正羅衣長歎口氣,他倒也蠻有自覺,向後稍稍退了幾步,無意加入戰局之中,而是運起周身靈力,默默將琥聞塵布下的禁製加固幾分。
。
崖山與魔界不死不休,一場大戰不可避免,但因為雙方皆是高境之人,要真動起手來,別說鑄劍山莊,怕是整個水鄉都得遭殃。
沒人願意先出手,雙方一時相持不下,導致氣氛稍有一點點小尷尬。
“崖山那邊咋回事啊,怎麽還不打過來?”薑九黎小聲嘀咕道,“這斧頭好重的,我手腕都酸了。”
暮月癱著臉,道:“他們應當是忌憚尊主您的實力,殊不知過了屏障之後,您可能連我都打不過。”
薑九黎:“…………”
“好啊你,本座千辛萬苦過來幫忙,你還敢埋汰我,”薑九黎很受傷,“要不是看著狂妹麵子上,我早扔下你跑了。”
他吸吸鼻子,悲從心來:“明明說好一起打崖山的,狂妹那家夥居然不講信用,肩上背著如此重任,整天就隻知道談戀愛,我可去她的吧——”
薑九黎的話還沒說完,卻驀然被暮月打斷了:“尊主。”
她輕歎口氣,聲音平淡一如:“您回魔域去,這是鑄劍山莊與我的私事,本就不該牽扯進來。”
“我這一生,都是為了幫慘死的小主人複仇,”暮月頓了頓,忽然笑了,“如今圓滿完成,也沒有什麽遺憾了。”
薑九黎道:“我沒想管的,是張狂把我喊來的好不。但既然來都來了,肯定要順道把崖山揍一頓,不然難解我心頭之恨。”
暮月道:“您又打不過。”
薑九黎不高興了,反駁道:“你這人怎麽回事,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區區三個崖山峰主而已,誰說我就打不過他們了?”
他晃了晃黑斧,信誓旦旦道:“就算被屏障壓了一半實力,本座照樣能把他們打的頭破血流、滿地找牙——”
暮月道:“最前頭那白衣的,崖山排名第二,修為如今是渡劫四階。”
薑九黎:“…………”
眼看薑九黎表情快繃不住了,暮月風輕雲淡,又給他狠狠紮了一刀:“他是雷靈根,實力與崖山掌門不逞多讓,僅次於子午虛君漠無聲。”
“不是吧??崖山第二都來了,”薑九黎頓時有點驚慌,道,“狂妹沒說過這個啊。”
暮月道:“可能是忘了。”
“糟了,真要這樣的話,我可能真還打不過,”薑九黎憂心忡忡,“狂妹那家夥又不見蹤影,這可怎麽辦才好。”
暮月頓了頓,沒說話。
她稍稍向後退開一步,麵上雖是沒有明確表達出來,卻是想要薑九黎先走,一人留下來麵對崖山。
他們聊了幾句,崖山這邊聽得不太分明,而琥聞塵在將禁製加固好幾層之後,心中細細一估量,感覺差不多了。
說打就打,他身形驀然騰空,浩大靈力翻湧而來,烏雲層層疊疊蓋住了天際,隱隱充斥著紫色雷嘯。
“不是吧,一上來就是這招?”薑九黎真的慌了,“你等等——”
琥聞塵怎麽可能真的停下,五指並攏向前一推,驚雷瓢潑而下,猛地轟擊在劍塚山坡之上。
霎時間,飛砂走石、天昏地暗,黑灰紛紛揚揚地遮攔了視線,琥聞塵正欲再次出招之時,煙塵中忽然衝出了一個身影。
那人動作極快,長發以黑綾緊束其後,五指間攢著幾片澄澈花瓣,烏墨眼瞳定定望著他,似雨後水澤般映出一方天地。
琥聞塵驀然愣住。
“轟”一聲驚天動的巨響,琥聞塵被浩大靈力猛地向後推去,整個人徑直砸到了廢墟之中。
眾弟子全部嚇了一大跳,而夏知桃迅速轉身,便發現剛剛還躲在自己身後,拽著衣角的張斕,已經望不見身影。
……她一直以來都在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張狂一身漆墨黑衣,足尖踏著幾片淺色花瓣,厚重黑霧一層層彌漫開來,乖巧地纏上細白指節。
她身形被風裁的單薄,長睫微微垂下,落下疏寥的影,高居臨下地望著眾人。
。
琥聞塵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一擊便被轟到廢墟之中,張狂淡定地撫了下指節,從高空落下。
黑靴輕軟點地,踩著深埋斷劍,發出幾聲窸窣聲響。
張狂抬手將長發挽至身後,懶洋洋地轉過身來,道:“還好吧?”
因為來的匆忙,張狂忘了披上黑袍,身上便隻餘了件單薄黑衣,被風迎麵一吹還有點冷。
“好什麽好,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道不同不相為謀,告辭,我這就走了。”
薑九黎痛心疾首:“你怎麽回事,明知道我過了屏障實力被壓製好多,還敢讓我和崖山第二打。”
張狂心虛道:“我又沒說我不來。”
薑九黎想想也是,剛才琥聞塵一擊聲勢浩大,他要是硬接下來絕對非死即傷。
還好張狂及時趕到,翻湧花瓣將驚雷盡數化解,這才逃過一劫。
薑九黎決定不計較張狂坑人了,但他琢磨著,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話說剛才那小不點,絕對就是你吧?”
張狂也沒掩飾,幹脆地承認了:“對,是我。”
她瞥了眼崖山眾人,忽然挨過來一點,警惕道:“我費了好大功夫才混進去的,你千萬小心點,別把我身份給喊出來了。”
薑九黎道:“那肯定的。”
得到對方保證後,張狂終於放下心來,上前踏了一步,輕巧打了個響指。
無數花瓣霎時間聚攏,於五指間凝出一把淬然長劍。
她隨意挽了朵劍花,劍鋒挑起幾絲寒光,瞥了眼崖山眾人,道:“怎麽,還要打麽?”
天際烏雲還未散去,好似凝成了實體一般,粘稠而厚重地向下墜著。
三名崖山峰主位列一處,琥聞塵一揮白袍,五指並攏成掌,一下便拍到了身前的長劍之上。
古樸的長劍霎時流光四溢,劍身纏繞著無數細小電弧,被壓製到了極點,一觸便能爆發出浩大雷弧度。
而在他身後位置,胡子師祖捧著一座九層寶塔,正羅衣則猶猶豫豫地抱著他的古琴,有點苦不堪言地站在後頭。
木靈根多擅長治愈,修繕之術,正羅衣真的不想打架,隻想回他的玉彎峰安安靜靜地種菜。
既然夏知桃也在這邊,張狂估計也不想和他們打,雙方完全可以心平氣和地坐下來,根據劍煞之事商量一二。
但正羅衣心中知曉,就算他這樣說了,別說兩位峰主了,底下的崖山弟子們也不會相信的,怕不是隻會覺得他失心瘋,走火入魔了……
分明是位種田人員,卻硬是被逼著上戰場。正羅衣苦不堪言,心中歎口氣,隻能默默地站在後方,看看自己能怎麽輔助二人了。
胡子師祖捧著寶塔,與身旁之人淡聲商議道:“琥峰主,你對付教主,我與正峰主對付魔族與劍煞。”
琥聞塵微一頷首,但他還沒來得及出聲,不遠處的張狂“撲哧”笑了。
張狂彎了彎眉,眼角蔓上一縷淡薄的笑意,漫不經心道:“諸位峰主,你們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她笑道:“是一打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