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琳琅 5

  夏知桃本來還有點好奇, 不知道張狂會怎麽“安慰”自己, 結果對方急到有點說不出話來, 就把自己給湊過來了。


  張狂微微彎下點身子,長發便順著肩頭垂落幾縷, 用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她, 小聲道:“別生氣,你做什麽都行。”


  看張狂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夏知桃繃不住嚴肅表情, “撲哧”笑出了聲。


  她伸手點點對方麵頰, 無奈道:“好了,沒生氣。”


  張狂這才鬆了口氣,直起身子來, 急忙道:“我們不挖別人寶石了,我這就把錦漓推回去。”


  錦漓滿臉震驚, 痛心道:“教主大人,您不能這樣, 說好的把雲竺宮拆幹淨, 不能就這樣打退堂鼓啊!!”


  張狂無數她的大呼小叫, 拎起地麵散落的幾包工具, 直接往錦漓懷裏一扔,道:“拿著,現在回去。”


  錦漓泫然欲泣,一邊抹淚一邊道:“夏師妹一來就把咱倆的宏偉計劃拋之腦後,留我一個孤苦伶仃地拆牆挖坑, 教主大人您不能這麽沒有原則……”


  張狂冷聲道:“給本座滾回去。”


  錦漓唉聲歎氣,一邊心中感慨教主大人怎麽這麽沒骨氣,一邊抱著幾袋掘下的珠寶溜了。


  張狂見錦漓走了,剛想和夏知桃保證說自己馬上回房休息,再也不出來亂跑了,結果猛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她沒有房間。


  夏知桃歎口氣,無奈道:“誰讓你之前和管事說自己要回岐陵一趟,今晚不住雲笈城的,他老人家便將門給鎖了。”


  張狂思忖片刻,道:“無礙,我回妖林蹭老爺的竹屋好了,反正十幾房都隻用來堆酒。”


  ……你先衝回岐陵一趟又衝回來,現在還打算又回中原一趟?就算再厲害,也不能這樣平白消耗自己的靈力與精神啊。


  夏知桃心中默歎,伸手拉住她:“不用,這麽晚也別再跑了,你來我那先將就一晚吧。”


  她這樣一說,張狂眼睛驀然亮了幾分,似漆黑夜幕綴著芒星,映出細碎光點,小心翼翼道:“真的?”


  雲笈城財大氣粗,元如翡給幾人安排的房間本就偏大,別說加一個人了,十個人住都沒問題。


  夏知桃笑道:“自然,你跟我過來。”


  張狂將方才掘牆壁的“犯罪現場”隨便收拾了一下,小步跟上夏知桃。她不敢靠的太近,也不敢離得太遠,十分謹慎地保持著半米距離。


  房間很是寬敞,除了寢室外,還有個裝潢精美的外室。夏知桃正琢磨著讓張狂睡哪,這人已經翻出了一卷被褥來,高高興興地蹲在地上鋪。


  “外邊會不會太冷了,要不進去睡?”夏知桃建議道,“床鋪足夠躺兩個人。”


  她說這話時沒多想,單純是不想讓對方在外邊凍著。結果張狂一下子傻了,耳廓處紅得厲害,結結巴巴道:

  “——不!不用了!”


  她從吊墜中翻出五六層厚厚的被褥來,全部堆在她剛剛鋪好的小地毯上,盤腿坐在被子堆裏麵,一臉認真道:“你瞧,不冷的。”


  夏知桃哭笑不得,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道:“我進去幫你拿個枕頭。”


  不同於中原偏愛的玉石枕,雲笈這便偏愛類似於現代的軟陣,白錦中被塞入了柔軟的羊絨,觸感十分柔軟。


  夏知桃抱了兩個走出來,便望見張狂換了身黑色褻衣,盤腿坐在被子堆中,布料順著肩頭垂落些許,勾出稍顯清瘦的肩胛。


  長發盡數披散,在白錦間蔓出蜿蜒的痕,褻衣稍顯的有些寬大,一抬手便順著手腕滑落,露出一小截玉白手腕來。


  燭火搖曳著,將肌骨染上一層橘紅,她伸手想去夠桌上的燭台,努力了半天,指尖剛碰到一點邊緣,就被夏知桃給端了起來。


  夏知桃抬手端起燭台,幫她放在地麵位置,順手將兩個枕頭塞過去,道:“若後半夜覺著冷,便進屋搖醒我。”


  張狂乖巧地點了下頭,用被褥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就露了個頭出來,軟聲道:“早日安歇。”


  夏知桃笑了笑,悠悠道:“是啊,你倆掘牆掘了這麽久,扛著人家這麽多金玉珠寶,肯定累得不行,今晚要多歇息下才是。”


  ……張狂不敢說話了。


  。


  黃沙浩蕩漫過天際,拉出一簾耀眼日輪,帶著灼熱氣息湧入房中。


  夏知桃一貫起得早,她先打坐片刻,將體內靈氣運轉一番後,再換了身衣服出房。


  剛打開門,便見到不遠處的地上團了個糯米粽子,乖乖巧巧地窩在地鋪上,一動也不動。


  夏知桃心中失笑,心道這家夥把自己蒙得這麽嚴實,也不怕悶著。


  她在地鋪旁蹲下身子,將緊緊蓋住的被褥扒拉開一條縫來,幫對方透透氣。


  張狂睡得很熟,一番動作都沒有醒來的跡象,呼吸綿長而安穩,長睫輕輕顫著,盈著點疏落的光,蜂蜜般沾著一絲甜意。


  夏知桃小心將門掩上,想著反正隔壁屋的錦漓和望煙肯定也沒醒,自己不如先晃悠兩圈。


  她行過昨日的長廊,不巧望見了一麵玉石被掘完的牆壁,光禿禿地立在那兒,不由得一陣心虛,腳步都加快了點。


  夏知桃在雲竺宮中晃悠了幾圈,恰好路過昨日那染布的庭院,見管事在吩咐事情,便過去聊了兩句。


  “夏姑娘晨安,”管事稍有詫異,“您起的這麽早?”


  這天才蒙蒙亮,夏知桃便已然收拾齊整,清清爽爽,絲毫沒有疲倦之意,淡然笑了笑,道:“晨安。”


  昨日晾曬的染色紗布被盡數收起,院落中隻餘了支架與牆邊染缸,失了絢爛顏色,一下子感覺有點空落落的。


  管事道:“今日便是玻提西節了,您若願意,可以帶著另外幾位去街上逛逛,街道應都綁上彩帶了,十分漂亮。”


  夏知桃心道三個小孩全都睡得可熟,特別是某位教主大人,雷劈都醒不了,逛街她自己一個人逛未免太過寂寞,不如先在宮中走走。


  “我昨日聽了玻提西節的幾個傳說,關於‘天燈載魂’覺著十分有趣,”夏知桃道,“不知這節日有多久了?”


  管事思忖片刻,道:“應當有上百餘年了,但之前都隻是放天燈而已,彩帶一說是郡主加上的。”


  夏知桃認真聽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笑道:“郡主這點子還真是新奇有趣,節日驀然便變得生動了許多。”


  本是誇讚之意,但管事聽了她的話後,卻長長歎了口氣:“郡主她…自從皇後離開之後,便一人撐著偌大雲笈,也不容易。”


  夏知桃連忙道:“抱歉。”


  管事擺了擺手,道:“您別與其他人說,郡主性子確實有些執拗、不聽勸,但她心地卻是不壞的。”


  “約莫十五年前,皇後去往西域邊城,中途卻不甚遭遇風暴,從此便失了聯絡。而自那之後,郡主便接下了皇後所掌管的雲笈城。”


  管事頓了頓,歎息道:“如今您也看到了。偌大西域之中,雲笈是其中是最為富饒、繁榮的,來往商隊遠超於其他五城。”


  根據他所說,每逢玻提西節,小郡主都會領著宮中眾人來到城門之前,親手將那綁著彩帶的天燈放入天際,期盼有一日能重新見到母親。


  隻可惜,耗費無數金錢、聘請無數隊伍,派出去的人一次次行過荒蕪大漠,順著皇後的路線找過去,卻始終找不到一絲車隊殘骸,更別說帶回遺骨了。


  傳說終究隻是傳說。


  沒有被斬落的月輪,沒有能夠載上魂魄的天燈,隻有永遠迷失在荒野中的車隊,與抱著一絲卑微祈念、虛無信仰而活著的人。


  玻提西一年一度,她便放了十五年的天燈,一個人孤零零等了十五年,等一位永不會回來的人。


  。


  “元郡主也是可憐人啊。”


  夏知桃去了隔壁房間串門,給望煙講了之前聽到的事情,心中諸多感慨:“苦苦尋了十五年,隻為了一個答案,一個結果。”


  望煙也是有些唏噓,她垂下頭,低聲道:“我父母是被修羅道屠殺的,我能理解她的感受。”


  夏知桃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安慰道:“今晚一起去放天燈吧。”


  望煙小小“嗯”了聲。


  錦漓推門出來時,便看到夏知桃坐在桌旁和望煙聊天,心中寬慰萬分:望煙在自己孜孜不倦的“教導”下,終於懂得抱正確的大腿了,不容易不容易。


  錦漓提溜著步子走過來,拉了個椅子坐下,道:“師妹起這麽早,張狂妹妹呢?”


  ……這是什麽鬼稱呼。


  也就仗著張狂不在場,錦漓才敢這樣胡亂稱呼了,在本人麵前還不得彎下身子,恭恭敬敬地喊一聲“教主大人”。


  夏知桃飲了口茶,道:“還沒起,她一向醒得晚,別進房間吵人家。”


  錦漓扁扁嘴,懶洋洋地搶了杯茶,她也不怎麽細品,囫圇吞棗地便咽下去了,跟喝白水似的。


  “我方才與望煙仔細說過了,”夏知桃簡略道,“元郡主並無惡意,我們停留至玻提西節結束後便好。”


  “留久點也無所謂。”錦漓悠悠道,“昨天我和教主大人挖了起碼十個袋子的寶石,今晚上我自個兒再去挖幾袋。”


  夏知桃:“…………”


  望煙忿忿不平,小聲道:“錦漓姐忘恩負義,教主大人一說來要來幫忙,立刻就把我給趕走了。”


  “嗬,張妹一炷香能掘掉十麵牆,你呢?”錦漓瞥她一眼,不屑道,“你一枚琥珀都挖不下來。”


  夏知桃在一旁聽著,隻覺得心力交瘁,身心疲憊:“你們是崖山弟子啊,能不能保持一下崖山的風度和尊嚴?”


  事實證明,對於錦漓而言,崖山風度什麽的在錢麵前不值一提,不管修不修仙,錢才是硬道理。


  錦漓滿心滿眼都是自己一夜暴富的宏偉計劃,夏知桃隻覺得頭疼不已,索性懶得理她了,見外頭天光大亮,便走回隔壁看看教主大人。


  一推門,原先的糯米粽子已經塌了,張狂盤腿坐在被褥中,呆呆地揉了下自己長發:“晨安。”


  “醒了麽?”夏知桃在她身旁蹲下,失笑道,“快點起來啦,天都亮成這樣了。”


  張狂還有點沒反應過來,軟軟地“喔”了聲,嗓音微有些啞,綣著沒睡醒的倦意:“好。”


  夏知桃忍俊不禁,順手揉了把長發,出門問雲竺宮婢女們要了盆熱水。


  她端著小盆走回來時,張狂已經換了身衣服,安靜坐在桌旁,披著一身墨黑長袍,眉眼斂得淡漠又疏冷。


  ……還處於沒睡醒的發呆狀態。


  用熱毛巾捂了麵孔,意識終於回來一點,張狂扯了條發帶,將如墨長發隨意束起,道:“對了,那郡主怎麽說?”


  夏知桃簡單和她複述了一下昨晚事情,張狂半托著下頜,詫異道:“啊?我救過她?”


  “你驚訝什麽?”夏知桃涼涼道,“人家可仰慕你了,你看看你,還好意思說自己不好看,桃花摘了滿滿一籮筐,不知除了元郡主,還會不會忽然蹦出個趙郡主、吳郡主、樂郡主——”


  張狂慌了:“不不,這……”


  她鬱悶道:“我在妖林那會天天搶老爺的酒喝,醉了之後暈暈乎乎的,基本都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麽。”


  夏知桃似笑非笑:“不記得是吧,元郡主記得可清楚了呢。元如翡想了你這麽久,念了你這麽久,人生得又美,鍾情專一,背後還有整個富饒西域,你當真沒有一絲一毫的心動?”


  張狂懵了:“可是…我……”


  夏知桃一套一套的,張狂根本說不過她,隻能用漆黑的眼睛偷偷地望過來,一幅可憐兮兮的模樣。


  她一擺這副表情,夏知桃就什麽脾氣都沒了,感覺自己吃醋幹什麽呢,這不是就是和自己慪氣嗎。


  。


  張狂醒的著實太晚,雲竺宮中都用過午飯了,她才跟在夏知桃後麵,慢慢悠悠地晃出來,道:“今日如何打算?”


  “去街上逛逛吧,晚上一起放天燈。”夏知桃笑了笑,“難得來西域一趟,體驗下當地風土人情。”


  計劃是挺好,但當四人組一齊出宮來到街道上時,出了個岔子。


  她們忘了,雲笈反道居多。


  張狂沒有戴麵紗,本來高高興興地跟在夏知桃身後,結果剛走出半步,就被一擁而上的人群給圍得水泄不通。


  “教主!可否給屠天教題個字!”


  “教主!帶咱暴虎教一齊打崖山!”


  “教主!吾等蒼焰宮願為供您使喚!”


  諸如此類,層出不窮。


  張狂被嚴嚴實實地困在裏麵,根本就是寸步難行,而崖山三人瞬間被擠到人流最後麵,連她影子都看不到。


  張狂被一群人吵得頭疼,耳畔嗡嗡作響,忍了片刻忍不住了,厲聲嗬斥道:“給本座閉嘴!!”


  磅礴靈力驀然炸開,她反手一握,五指間便凝出把鋒然長劍,虛虛一揮便削掉隔壁商鋪的半邊屋簷。


  本來想嚇嚇眾人,結果張狂忘了一群人全是小有名氣的反道,看到她一擊靈力的程度,眼睛瞬間便亮了:


  看看這力道,這破壞程度!

  不愧是張狂,不愧是魔教教主!

  見反道們前仆後繼地撲上去,又被一層層轟出來,崖山三人在外頭很是無奈,幫又幫不上忙,隻能吃瓜看戲了。


  張狂實在沒辦法,最後直接化為花瓣跑沒影了,她要真想躲起來,這世上沒幾個人能找到她。反道們好生失望,悻悻地散去了。


  夏知桃等了會不見張狂身影,便和望煙錦漓兩個逛了會街,待到天色漸晚才回了雲竺宮。


  剛剛到大門附近,高牆上驀然跳下個浩然影子,十層黑羅紗層層疊疊地蕩開來,一摘冪籬,正是消失半天的教主大人。


  張狂懷中抱著個紙燈籠,上麵仔細係上條象牙緞帶,向夏知桃小步跑過來:“晚上一起放燈麽?”


  夏知桃笑著點點頭,一旁的望煙稍有些好奇,詢問道:“教主大人,你去哪了啊?”


  張狂坦然道:“我先回了妖林一趟,然後見天色還早,便將西域另外四個城全部逛了一遍,打聽到幾個有趣消息。”


  根據不務正業到處跑的教主所說,她們接下的這個護送任務,聽起來很容易,但實際上沒這麽簡單。


  其餘四個城的弟子隊伍沒一個拿到殘卷的,全部都被各自的城主用不同理由困住了。


  慧缽城主要求弟子手抄十冊經書,塵慈城主根本尋不見人影。菩安城主望著心慈麵善,結果晃晃悠悠地打了半天太極,怎麽問都不知殘卷下落。


  最厲害的是禪雨城主,據說直接開價一萬金銖,把崖山弟子都給弄傻了,根本拿不出這麽多金銖,現在還在城裏打工賺錢。


  錦漓聽了後,悠悠感歎道:“聽到大家都這麽慘,我心裏就公平了。”


  相對比其他城主的態度來,元如翡簡直算得上和藹可親,讓幾人在雲笈城中吃吃玩玩,日子過得不要太愜意。


  張狂道:“唔,我還在大漠瞅見了你們的驚堂峰主,在一個古跡間打坐。”


  但顧慮著皋則實力高強,崖山十三峰之中排名第四,張狂便沒有靠近,隻是遠遠地瞥了一眼。


  “總覺得有些說不過去。”


  夏知桃思忖道:“西域城主們為何要為難崖山弟子們,而崖山尋這西笙殘卷又是為了什麽?”


  幾人麵麵相覷,全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張狂身為魔教教主,更是聽都沒聽說過“西笙殘卷”這個東西。


  夏知桃糾結半晌,也得不出結論,最後索性作罷,領著三個小朋友去放天燈了。


  。


  今夜一絲星子也無,一絲雲霧也無,清水洗淨長夜,月輪高懸於天,將荒蕪大漠鋪上一層霜雪。


  元如翡依照慣例,帶著一隊人準備去城前放飛天燈,恰好與她們四人打了個照麵,問好後便分開各處。


  錦漓喜歡湊熱鬧,拖著望煙去了人群聚集的集市,張狂則拉著夏知桃去了雲笈城牆。


  張狂尋了個偏僻無人的角落,她們一人捧著一盞束著彩帶的紙燈,並排坐在城牆邊緣。


  “既然是西域的節日,那便要照著西域的規矩來。”張狂小聲道,“用靈力就沒意思了。”


  夏知桃莞爾,微微側過頭去看她,道:“那你當如何?”


  “我特意尋來了這個。”


  張狂從吊墜中摸出個小火鐮來,頗有點小得意地向她晃了晃:“我來幫你。”


  “嘶”一聲輕響,小木柴上點著細小焰火,星星般落到夏知桃的燈籠中,小心地為她將紅燭點燃。


  夏知桃彎眉笑了下,眉眼被光暈的模糊而溫柔,就連聲音也染著暖意,“謝謝。”


  張狂將自己手中的天燈也點燃,接著小心吹滅了火柴。


  她輕輕捧著邊緣,油紙間燈火充盈,一鬆手,天燈便悠悠升起,沒入昏暗夜色之中。


  修道之人高高在上,從未低頭望著這世界芸芸眾生,從不知這凡間有傳說、有愛慕、有信仰,有無數的鮮活。


  七情六欲,悲歡離合,凡人哪怕隻是短短一生,卻比冗長單調的修道之路,來的更加異彩紛呈。


  分明是極黑的夜,城中卻逐漸亮起光來,係著彩帶的天燈向上升去,一人接著一人,一盞繼著一盞。燈連著燈、燭連著燭,灼開寂然長夜,吹落了漫天“星”子。


  張狂稍稍抬起頭來,漆黑眼中墜入漫天燈燭,似星河曙天。


  她抬起手,指了指遠方光點,小聲道:“知桃你看,那兩盞是我們的。”


  夏知桃輕笑:“嗯,是我們的。”


  兩個人的天燈挨在一起,與千千萬萬、數不清的天燈向上升去,被寒風輕托著拉高、拉遠,綴入茫茫黑幕之中。


  。


  往日熱鬧熙攘的雲笈城,此時此刻悄然無聲,她們並肩坐著,袖口湧入些許寒意,墨發被風吹得有些繚亂。


  兩人在城牆邊坐了許久,直到放飛的天燈飄出很遠,在黑夜之中逐漸模糊,化為朦朧而單薄的光點。


  張狂一直沒說話,她安靜地望著遠處,神色忽然有些不解,小聲問道:“知桃,今日還會有出行商隊麽?”


  夏知桃沒明白:“嗯?”


  這問題問的有些無緣無故,莫名其妙。夏知桃忖度片刻,認真回答道:“按常理說,應當是沒有的。”


  她道:“但考慮到玻提西節僅限於西域,其他地區並不知情。不排除中原商隊,亦或是南疆商隊忘了考慮這點,擇今日出行的可能性。”


  分析完張狂的問題後,夏知桃頓了頓,免不了有點好奇:“怎麽忽然問這個?”


  張狂道:“你看那邊。”


  她抬起手指了指遠方,指尖點過寂黑大漠,疑惑道:“那層疊的沙嶺之間,有幾點燈火。”


  作者有話要說:張狂:沒想到吧,本座視力2.0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