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琳琅 3

  張狂下意識地眨了眨眼睛, 睫毛纖長細密, 跟撲閃蝶翼似的。


  夏知桃收回手, 好整以暇地看著她,麵上一絲表情也無, 等著她回話。


  張狂忽然就有點心虛, 抬手碰了碰她方才點過的位置,弱弱道:“我不是……”


  “真要算起來, 你年齡還沒錦漓大, ”夏知桃淡聲道, “還說自己不是小孩?”


  錦漓雖然看著咋咋呼呼,整天慢慢悠悠不幹活的,但人家可是玉彎峰資質頂尖, 上百年錦鯉化形的仙靈。


  某位錦鯉仙靈正在試圖撬開酒桶偷看,忽然被夏知桃點到, 一聽整個人都傻了:“啊?師妹你在開玩笑嗎?”


  之前柳州之事,錦漓並不在場, 故而也沒聽到薑九黎揭穿張狂的真實年齡, 聽身旁望煙複述了一遍, 才恍然反應過來:“原來如此。”


  “誒喲, 崖山之前一直說您是上萬年的魔修來著,”錦漓笑眯眯道,“萬萬沒想到,原來是個小妹妹啊。”


  張狂冷笑:“哦,想死?”


  之前薑九黎“狂妹”, “狂妹”的叫個不停已經讓她丟盡顏麵,怒火中燒隻想轟了魔域主城,這次錦漓還敢亂喊亂叫,她火氣蹭地一下子就上來了。


  眼看張狂要拔劍生火烤錦鯉了,夏知桃趕快把她拉回來,無奈道:“地窖幹燥,小心火燭,出去再說。”


  錦漓吐吐舌頭,抱著腦袋溜達到了一旁,裝作在仔細看酒桶的模樣,不敢繼續說話了。


  張狂是拽回來了,不過這人其實也不需要拽,夏知桃隻消說句話,她自己都會跑過來。


  之前那句“抓到了”多半是玩笑意味,夏知桃雖然剛聽到時有點憤怒,有種“自家小孩子不學好居然去喝酒了”的不滿感,但後邊仔細想一下……


  不管自己穿越進來的到底是一本小說,還是一個可觀真實的平行世界,張狂作為獨立自主的個體,無論從哪個角度上來看,她都沒有幹涉別人選擇的權利。


  夏知桃心中微歎,不打算就這個話題繼續追問下去,張狂倒自己小步走過來了。


  “其實原本我不喝酒的。”


  張狂小聲解釋道:“之前在妖林的時候,老爺說我不能整天坐在同一個地方,整天同一幅表情。”


  這人自己和我說的,可不是我逼迫的。夏知桃在心中催眠著自己,將教主大人拽著坐下來,追問道:“然後呢?”


  “老爺是愛酒之人,掘了一壺陳釀出來,給我遞了一盞說讓我嚐個鮮。”


  張狂心虛極了,聲音越來越小,到最近都快聽不見了:“然後我便喝了一點點……”


  夏知桃詰問:“一點點?”


  張狂不敢看她,心虛道:“對不起,一開始被嗆得難受,但之後一不小心,喝完了老爺子的一大壺。”


  果然還是喝了!而且聽她描述還喝了不止一星半點,整整一大壺,怕不是醉的暈暈乎乎不省人事。


  夏知桃撲上去捏她臉蛋,張狂躲都不敢躲,聲音被捏著稍有點含糊不清,她老老實實的,什麽都說了:“之前有段時間,我…還蠻愛喝酒的。”


  “唔,老爺子的酒窖被我喝了好多,之後他看著都有點怕,全部藏了起來,說什麽也不給我碰了。”


  張狂坦誠道:“再後麵一點,鎖魔樓救了薑九黎,就經常跑魔域去搶他的喝。”


  夏知桃道:“那再之後呢?”


  張狂愣了愣,眉眼柔順地垂下來一點,長睫攏著點淡影,軟聲道:“之後便戒了。”


  酩酊一場,醒時仍是淒涼。


  醉時如落溫雲,熱鬧歡騰,醒後頭便疼的厲害,看什麽都像是攏著層霧,指尖一碰,那霧便會落下淚來。


  “已經很久沒碰了,”她小聲保證道,“今後也絕對不會再碰一下。”


  夏知桃站起身來,推著張狂向外走,道:“走走,這裏悶得慌,不呆在這裏了。”


  她語重心長地科普道:“酒水小斟宜心宜身,但喝得太多便不好了,一次最好別超過三杯,不然很傷身體。”


  張狂笑了下,道:“好。”


  既然張狂也不願在酒窖多待,管家便帶著幾人出去了。


  元如翡此人還真是奇怪,說是闊綽,卻又小氣到了極點。以整整一箱金條以及兩樣寶物半逼迫幾人進來,卻又遲遲不說究竟是為了什麽。


  甚至一進到雲竺宮後,幾人都沒見到過元如翡的影子,被管事帶著走了一圈宮殿又走了一圈庭院,就跟逛博物館似的。


  錦漓那條小紅魚失蹤半天,最後在天色漸暗時忽然衝了出來,晃晃悠悠遊到張狂麵頰,嚇了人家一大跳。


  張狂抬手去擋,結果可好,本來崖山三人組就沒一個怕她的,現在連那小紅魚也不怕她了,萬分殷勤地蹭過來,使勁往她麵頰吐著泡泡。


  堂堂魔教教主,竟然淪落至此等境界,簡直是慘絕人寰。


  “你這靈形怎麽回事,”張狂憤怒道,“我暫時不拆雲竺宮,可從來沒說過我不會把你這魚給烤了!”


  錦漓笑嘻嘻道:“沒事,我早就想把她給烤了吃,教主您隨意,煎的煮的炸的涮的,各式各樣都來一遍。”


  張狂:“……”


  張狂很氣,她不想講話,一拂黑袍大步走開,那小紅魚還偷偷摸摸地跟了上去,不知道想要幹什麽。


  小紅魚原本是跟在張狂身後,忽然擺著尾鰭,搖頭晃腦地遊到身前,蹭了蹭細白指尖。


  張狂蹙眉:“?”


  柔軟尾鰭拂在指節間,似一簇溫吞焰火,小紅魚吐了串泡泡後,便不緊不慢地遊走了,消失在拐彎角。


  張狂看了眼小紅魚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地停下腳步,與管事道:“那是何處?”


  “真是稀奇,那靈魚竟似通人性一般,”管事驚奇道,“明日是玻提西節,那邊是準備彩幡橫幅的地方,若諸位感興趣,可以過去看看。”


  一聽有什麽節日,望煙眼睛便亮了,眼巴巴地湊過來,好奇問道:“什麽節日呀?”


  “玻提西節,有些類似上元燈節,”管事一邊領著幾人,一邊笑著解釋道,“方式不太一樣罷了。”


  不同中原的山清水秀,人煙密集,西北境中地廣人稀,多為荒漠沙嶺,放眼望去,萬裏之內皆是黃沙茫茫。


  “按你們中原的話來說,這玻提西節也可以說是‘鬼節’,用以緬懷、祭奠逝去之人。節日傳統是守夜候靈,放飛明燈。”


  說到這裏時,管事忽然停頓了一下,聲音覆上些笑意,眼角彎出數道細小皺紋。


  “但小郡主覺得這黃沙荒土太寂寞了,翻來覆去隻有一種模樣,望著叫人好生無趣。”


  “……便在這傳統上,加了一道。”


  。


  幾人隨管事向著後殿位置走去,後方院落原先的裝飾被盡數移開,空出個開闊地方來。


  不同色彩的染缸擺於院側,身著彩衣的婦女捧著白絹,正仔細洗滌著染布,再將其晾曬於木竿之上。


  一道道染布懸掛於半空,天青、橙紅、明藍、紫棠,浩浩湯湯地舒展開來,濃墨重彩地撞入風中,蔓開一陣極絢麗、繁盛的色彩。


  “幾位隨意逛逛吧。”


  管事笑道,“我不便進去打擾,會一直候在這,若有事可以隨時詢問。”


  四人行入染布坊之間,好似漫步入日落煙霞,四周都是流溢色彩,熱烈而滾燙。


  “幾位望著麵生,是郡主貴客罷?”披著翠青薄紗的婦人打量了她們幾眼,笑著走了過來,“是來選顏色的?”


  夏知桃問道:“選顏色?”


  “是哩,玻提西節每人都要選上一條彩帶,”婦人熱情地將她拽過來,“來來來,我帶你四處看看。”


  夏知桃莫名很是受人歡迎,她被數名婦人團團圍著,一邊幫忙將染色絹布絞幹,一邊聽她們講著這大漠之中,古樸而神秘的信仰。


  西域傳說之中,月輪原本高懸於空,卻無端遭仙人斬落,墜在這茫茫大漠中,因怨恨而化身為凶獸,故意將來往商隊引至大漠深處。


  若是在深夜出城,在漆黑荒漠中行上許久,便有可能在極為遙遠的沙嶺脈絡處,望見一盞盞蹣跚走著的光點。


  ……那是迷失在大漠之中,尋不到回家方向的魂魄。


  所以,在玻提西當日,街道中會張燈結彩、虹帶飄揚,熱熱鬧鬧一整日,而到了傍晚時分,城中便會點亮、放飛數萬盞天燈。


  燈火通明一整夜,將夜空盡數映亮,迷失在荒漠之中的魂魄,會循著這流溢燈火,尋到回家之路。


  “姑娘你們望著啊,都像是那畫本中的崖山仙人,”婦人看著她一身白衣,清雅出塵的模樣,笑道,“聽著這故事,怕不是覺得好笑荒謬。”


  夏知桃搖搖頭:“沒有。”


  修道之人性命亙古冗長,凡間悲歡離合落於眼中,不過浮生若夢,皆為草芥蜉蝣。


  但夏知桃不同,盡管穿書十餘載,盡管拜入崖山已久,她的思想觀念,她的骨子裏,還是一個凡人。


  夏知桃伸手撈起缸中的染布,顏料染滿五指,她卻渾不在意,笑著與幾位婦人道:“若是外鄉人,也可以放明燈麽?”


  “哪有什麽外鄉不外鄉的,”婦人道,“隻要來了雲笈,無論仙人凡人,正道反道,都是歡迎的。”


  夏知桃幫了一會忙,然後在眾多顏色之中,挑挑揀揀,精挑細選好一陣,最後選了道明豔似火的紅。


  她將那絹布彩帶仔細收好,轉頭向著婦人們詢問道:“我可否帶個小朋友過來,幫她也選一條彩帶?”


  婦人自然滿口應下,笑道:“自然,不知那孩子喜歡什麽顏色,什麽樣式?”


  夏知桃莞爾:“那可得問她了。”


  她站起身來,行過層疊染紗,將已經躲到角落位置去,至今為止一聲沒吭的張狂給揪了出來。


  張狂一身漆墨黑袍,在各色染布間稍顯突兀,她站在一塊明豔紅紗後,五指輕輕拂過表麵,很快便又收了回來。


  她神色淡漠,烏瞳墨染,安靜地站在那邊,透著點生人勿進的疏離感。


  夏知桃悄悄湊過去,還想嚇她一下,奈何對方實力早就恢複,修為高出她不是一星半點,早就注意到了身後靠過來的人。


  夏知桃剛走近了兩步,張狂便回過頭,隔著染色紗布望向她。


  紅紗被風鼓起,邊袂繞著肩側,簇簇蓋著如墨長發。


  容顏半遮掩,唇畔染緋紅。


  恍然間,似一位靜候於臥榻,被明紅綢緞蓋著麵容的姑娘。


  。


  紅紗攔了視線,張狂抬手撫起紗簾,向夏知桃走近幾步,詢問道:“有事麽?”


  夏知桃計劃失敗,收回手來,故作失落道:“我秉著呼吸,躡手躡腳地走,你居然都能發現麽?”


  張狂的冷漠神色淡了些,她攏著手臂,眼角染著點笑意:“要不我轉過頭去,假裝沒發現?”


  “算了,我本來想偷偷湊過來,從後邊嚇你一跳,”夏知桃坦然道,“但既然都被你發現,便沒什麽意思了。”


  她戲謔道:“等我回去多修煉下,境界超過你了,再來從後麵偷偷嚇你。”


  話雖如此,人家可是全書最大BOSS,蓋章認定的實力第一,夏知桃怕是修煉個幾萬年也趕不上。


  張狂也沒反駁,認認真真地回答道:“好。”


  見張狂一個人在角落不知道幹什麽,夏知桃簡略說了下天燈傳統,然後將張狂給拽了過來,遠遠衝幾位染布婦人招了招手。


  夏知桃之前說“幫一個小朋友挑”,那幾名婦人便理所當然地認為,夏知桃會帶回來個小小的可愛孩子。


  誰能想到,夏知桃出去走了一圈,拽回來個周身寒氣縈繞,黑衣長發的高挑女子。


  染布所眾人看著張狂那疏離冷淡,鋒芒畢露的模樣,麵麵相覷,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到底是夏知桃眼睛不太好,還是她們眼睛不太好,麵前這位看著就不好惹,板著臉,一聲不吭的黑衣女子……


  怎麽就成“小朋友”了?


  張小朋友被夏知桃拽著,乖乖地蹲下身來,她看著五顏六色、各式各樣的彩帶,神色似乎有些猶豫。


  她認真看了半天,這廂夏知桃又給她抱過來另外一堆,全部擺在麵前,道:“來來來,挑一條。”


  張狂沉默半晌,道:“可有黑色?”


  染布婦人:“……”


  這人怎麽回事,玻提西節以燈光與色彩破開長夜,她倒好,上來就是要黑色帶子,融到夜色中黑咕隆咚的一片,別說引魂魄歸途了,連人都看不見。


  方才那披著翠綠紗布的婦人搖了搖頭,五指托著珠圓下頜,無奈道:“姑娘,這兒什麽顏色都有,你何必要選黑的。”


  張狂陷入了掙紮之中,頗有些苦大仇深地看著五顏六色一堆彩帶,就是選不出來一條自己喜歡的。


  錦漓和望煙兩個人跑去玩兒了,一齊失蹤半晌,然後從南北兩個不同方向跑了回來。望煙選了一條明朗的杏黃色,而錦漓——


  她發上紮了起碼有十條彩帶,手腕間各自纏了五六道,衣衫中也貪心地塞了數十條。整個人走過來時,好似彩旗飄揚,囂張無比。


  望煙詫異道:“錦漓姐,你怎麽拿這麽多彩帶?”


  錦漓洋洋得意:“我剛才看了半晌,看哪條都可愛,哪條都喜歡,索性全拿上了。”


  夏知桃評價:“貪心不足蛇吞象。”


  錦漓絲毫不覺,口中哼著小曲兒,沾沾自喜地晃了兩圈,順口道:“妹、咳,教主大人呢,選了什麽顏色?”


  張狂鬱悶道:“不知。”


  “她之前還想選黑色,糾結半晌了都,”夏知桃無奈道,“到現在還沒選出來。”


  錦漓笑嘻嘻道:“紅橙黃綠青藍紫,隨便選一條,或者和我一樣,全部都拿上就不糾結了。”


  夏知桃看了看她身上彩帶飄揚,再想象一下教主大人綁滿彩帶的模樣……不由得心中一陣顫悚,斬釘截鐵道:“不行!”


  錦漓吐吐舌頭,不知夏知桃想到哪裏去了,道:“教主自己挑唄,實在不行隨便撿一條吧。”


  小紅魚也跟著遊來,恬不知恥地在張狂指尖蹭啊蹭,咕嚕吐著泡泡。


  張狂猶豫半晌,終於從各種顏色中,輕輕抽出了一條極為淺淡的象牙月白,輕聲道:“這個吧。”


  她隨意將白帶繞了幾圈,鬆鬆地拿在手間,纏著細白指節,好似繃帶一般。


  “好了。”張狂見三個人都好奇地看著自己,有些無奈地解釋道,“……這顏色若綁在天燈上時,能更輕易地望見。”


  還真是個簡單的理由,夏知桃瞅了張狂兩眼,總覺得這人還在藏著什麽,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樣。


  鬧鬧騰騰選完彩帶,四人一齊回去找等候在長廊中的管事,而管事老人看見錦漓五顏六色飄過來的模樣,麵色不由得僵了僵。


  錦漓絲毫不覺有異,衝管事嫣然一笑,把人家都給整糊塗了。


  但管事不愧為宮中老人,定力十足,神色很快便恢複過來,笑著道:“諸位既然對西域玻提西節感興趣的話,不妨連天燈也一並選了?”


  不同於彩帶的各式各樣,種類繁多,天燈大多簡樸單一,不過是油紙與竹簽所搭建的空心燈籠,裏麵放置著一方小紅燭,點燃便會緩緩升入天際。


  如若燈中紅燭熄滅後,天燈仍繼續升高、遠去,那便是載上了迷途魂魄,越過荒蕪大漠,奔赴往茫茫歸途。


  。


  西域天黑的較早,待幾人領了燈往回走時,外頭便已是一片黯淡鴉灰,隻餘日輪沉於天際,壓著萬丈光焰。


  錦漓再次發揮她“不坑白不吭,坑就要坑到底”的信條,人家都是選一個燈籠,她好說歹說,用什麽家中有一池錦鯉姐妹們也要放燈的理由,硬生生地拿了十幾個燈籠。


  她喜氣洋洋,心滿意得地把燈籠們一塞進儲物戒中,還振振有詞地和幾人解釋:“教主我幫你出氣了!坑她二十條彩帶十幾個燈籠,咱們不虧!”


  張狂冷漠:“哦。”


  這燈籠彩帶雖瞧著新奇有趣,做工精致,但原材料都極為普通,並不是什麽貴重之物。


  就連望煙都吐槽了:“錦漓姐,你從旁邊牆上掘顆翡翠,都能買上幾百個紙燈籠了。”


  錦漓茅塞頓開,醒悟道:“你說的好有道理啊!”


  她動作迅速地摸出一把鏟子來,興致勃勃地道:“今晚我就抹黑出去,把她一整麵牆的翡翠琥珀全部給掘了!還有個成語呢,叫什麽——鑿壁偷光?”


  夏知桃:“…………”


  不知道玉彎峰文學講課的是哪位峰主,要是聽到錦漓這樣亂用成語,怕不是要氣得棺材板都給她掀起來。


  錦漓謀劃著她的暴富大計,扛著鏟子興衝衝地跑了,那小紅魚依依不舍地瞅了幾眼張狂,搖搖尾巴跟上了錦漓。


  一人一魚溜的飛快,望煙看得心癢癢,連忙道:“錦漓姐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挖!”


  她也跟著跑了,到最後長廊中就剩下夏知桃和張狂兩個人。


  夏知桃看著兩人逐漸遠去的身影,抬手摩擦著眉梢,無奈地歎口氣,正準備回房間時,卻被人小聲喊住了:

  “……知桃。”


  張狂手中捧著個白紙燈籠,乖乖巧巧地站在那裏,眼睛極黑,清澈的似乎能一眼望到底。


  “這…這個天燈,到時候應該怎麽放?”她小聲問道,“先綁彩帶,還是先放紅燭?”


  夏知桃莞爾,之前見張狂神色淡漠,一聲不吭,還以為她對這節日不怎麽感興趣,現在看來可能隻是沒人和她說,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問。


  “——來,我教你。”


  夏知桃將她拉過來,仔細說了節日的流程習俗,見張狂聽得認真,便彎了彎眉,道:“對了,我之前聽到個有趣的傳說,你要聽不?”


  張狂點了點頭。


  夏知桃便複述了一遍,關於月輪、荒漠、旅人、天燈、與迷途魂魄,輕聲道:“西域傳說…或者說這凡間的故事很有趣吧?”


  “若是你的話,你會相信麽?”


  天色逐漸黯淡,夏知桃抬起手,用指尖摘下一束夕光:“相信魂魄能循著燈火,尋到歸途。”


  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問出這個問題,可能是好奇,可能是無意,亦或是身處異鄉的孤寂在作祟,免不了有些悵然所思。


  夕光一點點流溢進長廊,將地麵鋪作橘紅顏色。張狂微微低著頭,長睫被光暈得模糊,極輕地點了下頭。


  夏知桃莞爾:“我還以為你會覺得這故事無聊,畢竟對修道之人而言,凡間傳說太過遙遠,且有些不切實際。”


  墨發絲縷垂落,攔去了些許麵容,張狂頓了頓,輕聲道:“我現在雖然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但……”


  “我曾是個凡人。”


  作者有話要說:【抱著橘貓宅家的作者】


  烏茲別克語 “Quyosh botishi”有“落日”的意思,文中“玻提西”便化用了有“下沉”,“堙沒”之意的“botishi”。


  但是!!!我查了好久,查出十逾個不同版本來,無法確定正確的翻譯與讀音,所以莫要糾結,隨意看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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