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琳琅 1
嗜血教聲勢浩大, 氣焰囂張, 一擁而上, 將四人團團圍住,瞬間將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張狂長劍出鞘, 明晃晃地指著那人鼻尖, 冷聲道:“滾開。”
她攔在三人麵前,魔修們也不好動作, 蠍王大步上前, 厲聲道:“妖林玄華公子, 你為何出手,你可知自己身後是何人?”
張狂默不作聲,狠狠剜了眼蠍王, 反正黑紗把她遮得嚴嚴實實,別人也看不到她表情。
“崖山小賊, 卑鄙無恥,為了混入雲笈, 竟不惜使出此等下作手段。”
蠍王嗤笑道:“還敢裝作嗜血教教徒, 也不想想我師傅便是教主!”
四人震驚了。
望煙傻傻道:“不, 不是吧, 原來還真有這麽一個嗜血教麽。”
夏知桃愣了:“錦師姐,這不是你隨便起的名嗎,怎麽還真有叫這個的?”
錦漓沉重道:“隻能怪我太過聰慧機敏,千算萬算、精挑細選,翻閱古籍起的名, 不料到竟和人撞了。”
夏知桃:“……”
還翻閱古籍呢,你當初瞎編反道的時候,根本就是隨便看了下天,用了根本不到兩秒弄出來的假名。
三人心知肚明,張狂可就迷茫了,層疊黑紗後麵傳來個弱弱的聲音:“…你們加入了嗜血教?”
蠍王攏著手臂,吊梢眼微微眯起,聲音輕蔑:“怎麽可能!”
“我們堂堂嗜血教,怎可能會收矯揉造作的臭娘們,”他不屑道,“還是三個齷齪醜陋的崖山女的。”
夏知桃心中“咯噔”一聲,下意識地回頭望了眼張狂,見對方手已經搭在劍鞘上,拇指抵著劍柄,指節用力得發白。
——完了!!!
她感覺自己能夠看到張狂怒氣值蹭蹭上漲,即將衝破最高值,大招一秒秒地讀條,仿佛下一刻便要把整個雲笈給轟了。
張狂憤怒了:“你剛剛說什麽?!”
她嗓音根本沒壓住,清清冷冷的撞開,如若玉佩琅璫,山墨煙波彌散。
教主大人,您現在還在雲笈城裏,頂著個妖林魂骨之人“玄華公子”身份呢,注意保護好自己的馬甲啊!
夏知桃趕快提醒道:“聲音,注意聲音……”
“——不管了!!”
張狂直接把冪籬一摘,發狠似地扔到地上,黑羅紗中湧入了風,紛紛湧湧地鼓起,卻又被她猛然踩下。
黑霧蒸騰而起,狂風肆虐,無數花瓣自天際翻湧而來,利刃般懸於半空,折出鋒寒銳光。
“方才那話誰說的?!”
張狂憤怒至極,買來的佩劍被她扔在一旁,指尖輕動,便凝了數把淬然利刃,“滾出來道歉!”
黑羅紗紛揚落地,露出一副白玉似的昳麗容顏,蠍王不由得愣了愣,詫異道:“竟然也是個女的?”
身旁一人定眼瞧了她兩下,與蠍王道:“魂骨的玄虛老爺從不收女弟子,這人定然和崖山一夥,濫竽充數混進來的。”
蠍王恍然大悟,心下了然,正欲放幾句詈詞,誰料一道黑影驟然而至,他還沒來得及出聲,手腕便被人驀然扣住,凶狠一折。
“——唔?!”
痛呼聲被硬生生卡在咽喉中,衣領被人人猛地拽住,蠍王雙眼一黑,頭便“嘭”一聲扣到了地上。
玄虛老爺身為萬年大妖,坐鎮妖林第九層魂骨,確實是不從來收女弟子的。但又有誰能想到,人家是把張狂……
當乖乖女兒看的。
“你竟敢——”蠍王惱羞成怒,掙紮著想要起身,偏過半邊頭來,餘光瞥見那人五指間攢了一把鋒寒刀刃,直接猝然紮在自己麵側。
墨黑長發散落肩膀,柔柔垂落幾縷,蔓開一絲木槿淺香。
張狂低垂著頭,一手扣住他脖頸,一手攢著刃麵,冷笑道:“怎麽不敢?”
嗜血教的人想要衝上來幫忙,張狂頭也不抬,靈力猛然一擴,眾人登時栽得栽、倒得倒,別想前進一步。
夏知桃:“……”
看教主大人這輕鬆自如,靈力運轉流暢的模樣,白鶴堂留下的傷應該是完全恢複,沒有留下後遺症了。
她悠悠歎口氣,對此表示:我試圖阻止過教主了,隻不過手不小心打滑,一下沒拉住,你們就自求多福吧。
張狂微微偏過頭,紛湧花瓣應召而至,落在細白指節之間,化作數片薄窄刀刃,抵上了脖頸。
“不許詆毀她。”
張狂死死扣著他脖頸,收斂著點靈氣,五指卻愈發用力:“給我道歉。”
“你究竟是誰,”蠍王被磅礴靈力壓著脊骨,有些喘不過氣來,“咳,咳咳,竟敢在雲笈出手,不怕元郡主身旁的數位大能?”
張狂這才想起來,自己還在雲笈城之中,身子僵了一僵,但手卻絲毫未鬆,破罐子破摔:“那又如何。”
“大不了賠上幾千金銖,再不濟也不過蹲幾天牢獄,又不是沒去過。”張狂肅然道,“但你們必須道歉。”
蠍王:“……”
這人是不是,腦子不太好?
靈氣太過狠厲,蠍王何曾撞過修為至深者,口中哀嚎一聲,感覺自己肋骨都斷了幾根,喉腔溢出絲血氣來:“道、我道歉!”
張狂這才鬆手,撤了幾分靈力。
蠍王頹然地跪坐於地,他不可一世多年,如今竟在眾多嗜血教徒麵前,被一個白皮小娘們兒給打成這樣,甚至壓著頭被迫道歉,不由得悲從心來,覺得人生灰暗無意。
沒等蠍王琢磨出個道歉言辭,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馬蹄奔騰,數輛雲笈鐵騎自街頭遙遙而來。
身著官服的官兵們騎著高頭大馬,手持鋒銳長矛,踏過理石長街,濺起陣陣薄塵,一路行至眾人麵前。
為首之人翻身下馬,將長矛“咚”一聲杵在地上,厲聲嗬斥道:“大膽!”
“雲笈城內不得尋釁鬧事,嚴禁當眾鬥毆,爾等蔑視公法、擾亂秩序,還不快束手就擒!”
。
意料之中,情理之內。
教主大人轟轟烈烈弄出這麽大動靜,一擊靈刃削掉商鋪半邊屋簷,不把守衛引來才怪。
分明是嗜血教先挑起的事端,他們見到白衣淩然的雲笈官兵,竟然好似見到救星一般撲了上前,連聲求饒著,瑟瑟躲在了身後。
紛湧花瓣不過瞬息之間,便盡數彌散、消逝,化為細弱光點融入凜風。
張狂瞥了眼他們:“哦。”
“抓我可以,但這幾人必須道歉。”她道,“你們雲笈若想要攔我,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夠不夠格!”
夏知桃聽著有點不對勁,驚異道:“等一下,小狂,你還真聽話地打算留下來?”
張狂弱弱道:“雲笈不是有個不得鬥毆的規矩麽,左右不過幾天牢,我問問老爺能不能來贖我一下……”
夏知桃:“……”
官兵們也驚呆了,以往遇事生端之人,見了他們跑得比誰都快,這人竟然如此痛快,不打不鬧不還手,就是摁著對方要道歉。
雖然心中感慨如果挑事之人都這麽聽話就好了,但該走的程序還是要走的。
眼看幾名官兵大步走來,夏知桃將張狂那冪籬往她懷裏一塞,擋在了麵前:“不行不行,我去解釋。”
夏知桃聲音高了幾分,喊道:“諸位大人有所不知,分明是嗜血教欲取我等性命,鄙棄雲笈規矩、蔑視規章製度,率先出手在前!”
她據理力爭道:“性命攸關之時,小狂不過正當防衛,又何來逋慢之罪?”
夏知桃倒也是敢說,氣勢淩冽、神色銳利,麵對雲笈官兵們絲毫不懼,但就是有一點很不對勁。
……性命攸關?
到底是誰性命攸關?嗜血教他們剛罵了兩句,還沒來得及動手,老大便已經被人扣著脖頸,壓地上動彈不得,怎麽就讓那位祖宗“性命攸關”了?!
張狂悄悄地湊過來一點,漆黑瞳孔映著微芒,小聲喚她:“知桃。”
夏知桃道:“你別感動了,左右我們已經拿到西笙殘卷,不如直接走吧,不必在此處過多停留。”
張狂諾諾道:“但老爺要的無垢蕊,我還沒找到。”
夏知桃:“……”
完了,居然忘了這事。
官兵麵麵相覷,為首之人步子頓了頓,思忖片刻,轉頭望向嗜血教之人,道:“真有此事?”
雲笈城實力斐然,這幾個巡邏官兵更是境界高階之人,蠍王不敢有所隱瞞。
他眼珠子轉了轉,道:“確實如此,但那四人分明為崖山之人,卻偽裝成我嗜血道與妖林之人,大搖大擺蒙混入城,大人您不能不管啊。”
為首官兵細細一聽,便已拿捏出了起因經過,抬手揮了揮長矛。
他聲音鏗鏘:“郡主有令,崖山之人偽裝身份乃大罪,而嗜血教無故尋事,故全員帶走,押於獄中審問。”
外頭動靜浩大,拍賣行的金鐲姑娘急急奔出來,在官兵耳畔說了句什麽。
官兵蹙了眉,改口道:“妖林的玄華…公子,毀壞商鋪、違反規定,但念著防衛之故,處罰五十金銖,下不為例。”
張狂一聽就急了:“人是我打的,不許帶她走,關我就好了。”
官兵:……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把自己供上來,搶著要入牢獄的人,要是人人如此我們可以直接下崗了。
他們很是無奈,索性全部人一鍋帶走好過,反正到時扔給刑部審問,就不關自己事情了。
奈何張狂死都不走,也堅決不讓官兵靠近身後幾人,一時僵持不下,引來了眾多圍觀人士。
大家吃瓜看戲正樂嗬著,有個小瘦子定眼瞧著張狂,身子一顫,道:“等、等等,我見過這人——”
他見過這位黑衣女子,踏著萬千繁花,於眾目睽睽之下,一擊便將仙道最強者轟入地麵。
他聲音太小,淹沒在人潮洶湧之中,沒有人聽到,而就在這時,一個晴朗聲音悠悠傳來,不過一句,便讓官兵停了動作。
“她不是崖山之人。”
鎏金馬車緩行而至,金玉為飾、琥珀綴欞,月白絲錦層疊垂落,將車內之人掩於其後。
婢女恭敬地彎下身子,將白玉旈簾輕柔挽起,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地麵,不敢抬頭去看主子。
“誠然,咱們雲笈規定如此,不得尋釁鬧事,不得擾亂城中秩序。”
小郡主自玉旈後走出,她眉眼微彎,腕間圈著數個金絲手鐲,一晃便玎璫作響,十分好聽。
“不過嘛,還有條另外的規矩。如果鬧事之人是她的話,便既往不咎,一切赦免。”
她一字一句咬得清脆有力,聲音間帶了點隱約笑意:“對吧,教主大人?”
夏知桃眨了眨眼,麵前的高挑黑影已經不見,張狂躲到了身後位置,指尖牽著一點她的衣袂,神色驚恐,小聲道:“知桃,我沒法裝玄華公子了。”
“……怎、怎麽辦?”
作者有話要說:【注】
逋慢之罪:不遵守法令的罪過。
【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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