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鍾鼓 4

  ——太耿直了!!


  夏知桃沒想到教主大人上來就是一句“買一送一”, 差點笑出聲來。


  好在夏知桃別的不行, 定力卻是十足, 抿了半天唇忍下笑意,維持住身為“仙君”的高冷風範。


  “買”崖山兩個小修士, 結果跟著附贈了兩個, 不請自來的反派大佬們,也不知這楊家究竟是幸運無比, 還是倒黴透了。


  “你們尋的是金丹修士, ”張狂神色認真, 不緊不慢地解釋,“而我們四人加起來遠超過金丹水準,你們可是撿便宜了。”


  望煙身為隊伍中最菜的煉氣階, 絲毫不覺得自己拉低了平均水準,興奮地晃著腿, 得意洋洋道:“就是!”


  楊良才表情僵硬,不知該說什麽好, 最後勉強跟著笑了幾聲, 道:“這, 這真是…不勝榮幸……”


  柳綾蹙起細長的眉, 指尖無意地掂著發間的紫蝶玉簪,咄咄逼人道:“空口無憑,你們怎麽證明自己真是崖山修士?”


  夏知桃也能理解對方的疑心,崖山身為天下第一大派,每天上麵求助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就算門下修士眾多,也不是說派遣便是派遣的。


  若不是什麽十萬火急,牽扯上萬千性命的大事,怕是要排隊排上十年半載,崖山才會屈尊紆貴地派下個築基修士過來看看情況。


  而如今楊家之事並未鬧出性命,點名要求金丹修士,報酬又相對偏低,按理說不可能有弟子願意接這任務。


  但誰能想到,偏偏就被望煙給接了下來,拉了夏知桃一並過來,半途還順帶著湊來兩位看熱鬧的滿級大佬。


  一下子來了四個,也難怪楊家夫人驟然生疑,懷疑幾人借了崖山幌子,假扮騙財來的。


  “楊夫人怕是誤會了。”


  夏知桃解釋道:“原本確實隻有兩名弟子,但這…這兩位大人恰好在附近,便也跟著過來看看,念著幫小輩一二。”


  說著,夏知桃將崖山木牌,還有那任務卷宗從儲物戒中拿出,輕緩地放置在桌上,讓幾人隨意查看。


  衣物可以造假,但崖山木牌卻是極難仿製的,更別提那寫著詳細情形的任務卷宗了。


  楊良才估計還是有些懷疑幾人,湊過頭看了半晌,心中石頭落地,長長呼了口氣。


  他連連鞠躬,不住道歉:“仙君莫要怪罪,鄙等凡人眼拙,一時出糗誤會了。”


  夏知桃搖搖頭,笑道:“無妨。”


  柳綾用指尖撥弄了幾下,隨意地瞧了眼那令牌與卷宗,無精打采地“嗯”了聲。


  她語氣緩了些,斂了幾分攻擊意味,但還是沒什麽精神,懨懨道:“好吧,那便麻煩了。”


  柳綾還真是一點麵子都不給,猶自從木椅上站起身來,不顧管家的竭力勸阻,徑直走出了房間,不見身影了。


  “仙君們千萬莫怪罪,”楊良才抬袖抹汗,賠笑道,“內人這幾日不得安神,脾氣也衝了些,我給諸位賠個不是。”


  夏知桃不甚在意地笑笑,反倒是身後的張狂有些不滿,不露神色地瞥了柳綾離去的方向一眼,心中“劈裏啪啦”打起小算盤來。


  既然確認了幾人的崖山身份,那自然便是座上貴賓,萬萬怠慢不得的。


  管家畢恭畢敬地帶他們出了主廳,領去早已備好的留宿院落,讓眾人歇息片刻。


  雖然這種小邪祟大概用不了一天便能祛除,但既然人家都已經備好居所了,夏知桃也不願拂了一片好意,便頷首答應去看看。


  幾人在長廊上走著,張狂正忖度著她的揍人計劃,邊上被人推了下。


  她轉過頭去,見薑九黎稍靠過來一點,神色難得有些疑惑:“喂,狂妹。”


  “唔,怎麽?”


  張狂道:“你發現什麽了?”


  薑九黎抵著下頜,猶自晃了晃腦袋,不解道:“那什麽楊夫人…叫柳綾對吧?真是古怪,我覺著她很是麵熟,似是見過幾次的感覺。”


  張狂有些詫異,詢問道:“你不是一般都在魔界麽,怎會無端見過這楊家夫人?”


  “所以才奇怪啊!”


  薑九黎小聲道:“我來人界次數雖不少,但大部分時間,都來尋你一起吃東西的。”


  “但我就是覺得,自己肯定見過她。”他揉揉眉心,道,“真是奇了怪了。”


  張狂思忖片刻,謹慎道:“你再仔細想想,最後可別告訴我,這纏著楊家的怨鬼為你所殺。”


  薑九黎懵了:“應、應該不會吧!”


  。


  管家領著幾人繞過中庭,來到個頗為古雅院落之中,房間收拾齊整,依崖山風格布置了些山水盆栽,下足了心思。


  他在外頭小心候著,而四人進了房屋,望煙站在一個雅致木櫃旁看了半晌,指著個青瓷花瓶,驚歎道:“蘇州青瓷誒,現在怕是能拍上幾千金吧!”


  身價幾百萬金起跳,砸幾座城池都未必會出手的張狂湊過來,蹲下身子,屈指敲了敲那花瓶,不可思議道:“這小玩意這麽貴?”


  “幾千金啊,”薑九黎感歎道,“可以買下一城的好吃東西了。”


  夏知桃正看著卷宗揆度計劃,一抬頭就瞧見兩位大佬和望煙蹲在一塊兒,十分認真地研究個青花瓶子,不由得失笑。


  她合上卷宗,準備踱過去,瞧兩眼什麽瓶子如此厲害,緊閉窗欞忽然一陣輕微晃動,被人從外頭敲響了:


  “叩叩叩——”


  那聲音稍有急促,一連敲了三下,落在安靜的屋內,顯得格外清晰。


  薑九黎興奮起來:“鬼上門了?”


  誰知道,插銷一退,一個黑衣身影自窗口躍了進來,向著薑九黎半跪而下,拱手稟報道:“尊主,不好了!”


  張狂抬眼一瞧,懶聲道:“薑九黎,來找你的。”


  鬧了半晌,原來是個發現魔尊薑九黎不告而別神秘失蹤,從魔域千裏迢迢,順著蹤跡一路追過來的暗衛。


  薑九黎滿臉失望:“怎麽是你?”


  暗衛道:“魔尊大人,自從您離開後,小黑它便開始鬧脾氣,氣勢洶洶地在城中吞人,蟒尾一掃砸了起碼八個大殿——”


  薑九黎大驚失色:“我從人界好不容易哄來的烤雞鋪子也被砸了?!”


  暗衛嚴肅地點點頭:“不止烤雞鋪,燒鴨鋪也沒了,您再不回去,糯米團子鋪也該沒了。”


  張狂語重心長,道:“我都說你那巨蟒不能放主城養,早有一天會把大殿給砸了,你還不信。”


  薑九黎整個人都不好了,也顧不得留在人界看鬼,滿心滿眼都是他魔界的幾個好吃鋪子,隻恨不得能瞬息之間趕回去,把那條名為“小黑”的巨蟒油炸了。


  “狂妹還未完全恢複,”薑九黎推著暗衛向外走,聲音輕快,“你們護著點她,我走啦!”


  張狂難得笑了,她斜倚在牆邊,鬆鬆攏著雙臂,抬手輕揮了下當做告別。


  夏知桃笑道:“放心,我會看著教主大人,好好護著她的。”


  這句話夏知桃說得自然無比,張狂卻驀然紅了耳廓,抬手攔著半邊麵孔,小聲道:“這…我,其實我……”


  張狂支吾半天,都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夏知桃轉頭望著她,眉眼微彎地笑了下,惹得對方一陣兵荒馬亂,快步從屋子裏衝出去了。


  。


  楊良才對於崖山少了個人的事情並未過多在意,畢竟崖山地位何其高,人家肯賞臉前來已經是難能可貴,再多指手畫腳便是逾距了。


  夏知桃領著兩個小朋友,同管家幾人一齊來到楊家庭院之間。


  中庭不大不小,家宅前任主人挖了個小池子,設了一方玲瓏亭台,為的便是觀景賞花之用。


  而那種滿了荷花的小池之中,如今被血水盡數染紅,池麵漂浮著許多伶白花朵,鬼氣森森,妖風陣陣,讓人脊背發寒,陡升一股不詳之預。


  稍微靠近些,便能發現那蒼白花朵,竟然全是殉葬用的手劄紙花,被殷紅血水一浸,便綻出妖冶的紅。


  池水如此,養的荷花當然活不成了,頹的頹,敗的敗,氣息奄奄地折斷在池中,被血水層層向下壓去。


  夏知桃招出霽焰,將劍尖稍稍沒入湖邊土壤,接著催動周身靈力,將四溢靈氣小心翼翼地渡入劍身。


  張狂在一旁緊張的要命,一會看看夏知桃,一會看看沒入地麵的長劍,心中空落落的沒地,想要幫忙,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做。


  “夏師姐在做的,叫‘尋靈術’。”望煙與她解釋道,“以靈劍為媒介,將鬧事邪祟引入劍身中,便可以進行簡單的交流了。”


  張狂之前雖聽過這術法,但並未詳細了解過,不免有點擔憂:“若是成功,術主是否會被怨鬼所傷,若是失敗,是否會遭到反噬?”


  望煙幫夏知桃拿著些符咒,毛筆之類的術法道具,輕快地笑了下:“教主,你想多了。”


  “這法子百利無一害,怨鬼若是來了,隻會在劍身中動彈不得,若是沒來,那就無事發生,咱們得另外想個法子了。”


  “不過嘛,因為這個是最基礎的術法,”望煙又道,“所以隻對怨恨較輕,或者死亡不久的惘靈有作用,厲鬼之類的就沒法召了。”


  正說著,霽焰“嗡”的一響,周身光明褪了個幹淨,夏知桃停下手中動作,蹙了蹙眉梢,聲音微有些失落:

  “……沒有回應。”


  不過這也是意料之內,這怨鬼纏了楊家夫婦這麽久,執念頗深,怎麽可能因為一個小小的引靈術便現身。


  張狂莫名鬆了口氣,誰知道夏知桃一不做二不休,與望煙商議片刻,以此列出了整整十幾個不同的術法,什麽問靈決,引鬼術,困妖咒等等,打算一個個試過去。


  兩人從下午一路折騰到晚上,什麽法子都試了個遍,但結果都不盡人意,隻找到了些一問三不知,根本就和楊家沒有任何關係的孤魂野鬼。


  張狂不懂這些,便睜著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乖乖巧巧地坐在一旁圍觀,跟吉祥物似的。


  雖是個吉祥物,也是個殺傷力巨大的吉祥物,真要動起手來怕是能把整個幽州城給掀上幾掀。


  知道兩人會餓會累,張狂時不時溜達去楊家廚火,殷勤地端過來一盤瓜果杏仁,或者幫她們沏壺清茶潤潤嗓子,堪稱貼心小棉襖。


  天色逐漸暗淡,夜幕瞬息而至。


  漆黑如潮水般將碧空淹埋,寒氣自天崖墜下,直直落入骨子裏,連帶著指尖都滲著冷意。


  隨著問靈焰火“哧”一聲熄滅,能夠用得術法全部失敗,夏知桃這下是徹底沒轍了。


  “夏師姐,這不知是魂靈,還是妖鬼的,”望煙將地上散落的符紙收拾幹淨,捧著一盞小香爐,問道,“對方也不願現身,這下怎麽辦啊?”


  夏知桃將霽焰收回劍鞘中,抬頭望了眼黯淡天色,道:“稍等片刻。”


  楊良才因公事告辭先回屋了,柳家二姑娘自打主堂便不見身影,倒是那身為管家的男子一直陪著幾人,在旁邊看著她們施法念咒。


  管家年級大了,也沒怎麽見過傳說中的“仙人”,一開始見長劍發光,焰火浮空這種異常現象還嚇了一跳,之後便見怪不怪,直道是仙君們神通廣大、法力無邊。


  “這怨鬼雖沒有奪命之心,但極其執著難纏,磨得人精神頹靡,”管家唉聲歎氣,“真是麻煩諸位仙君了,可得千萬想個法子。”


  夏知桃道:“您且放心。”


  既然這麽多法子都不行,夏知桃思忖著,以一方薄紙簡略寫了當前狀況,疊了個紙鳶置於掌心。


  胡子師祖是不靠譜的,夏知桃沒有絲毫猶豫,幹脆利落地選了脾氣超好的正羅衣師尊,往紙鳶中灌了幾分靈力,將其放飛了。


  紙鳶拽出道細弱光弧,

  晃晃悠悠地沒入厚重夜色。


  夏知桃攏起五指,道:“我們暫留一日吧,師尊明日前應會回信。”


  “真是奇了,之前那邪祟可是整日不歇,從日上三竿能一直鬧騰到子時夜半。”


  管家感慨道:“仙君們一現身,便影子都沒一個,我進楊府這麽久,還從未見一日如此寧靜過。”


  望煙有些不甘心,用足尖踢著地麵一塊小石頭,嘟囔道:“我第一次下山做任務誒,還以為能有什麽心驚動魄,沒想到這鬼壓根就不出來。”


  張狂又去廚火了,她捧著個白瓷茶壺,從青磚小道一路走來,一眼便瞧見夏知桃兩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四周散落著不少法器靈符,估摸是又失敗了。


  “要喝茶麽?”張狂將茶壺輕輕放置下來,在亭台小桌擺了幾個瓷白杯子,小聲詢問道,“還是沒召出來?”


  夏知桃搖搖頭。


  望煙唉聲歎氣,道:“我天,這不知是妖還是鬼,真是會捉迷藏,這都快兩個時辰了,死活不出來。”


  亭台四周垂著數層紗簾,微風紛揚地湧入,鼓起那輕飄紗簾,擋去些許日光,印下些朦朧薄影。


  若是忽視四周那慘紅一片的池水,還有奄奄一息的荷花枯梗的話,應該是一幅心曠神怡的景色的。


  望煙一屁股在涼亭木椅上坐下來,身子歪在朱紅漆柱上,有氣無力道:“噯——”


  張狂靠在一旁,抱著雙臂,抬指掂著下頜,神色若有所思。


  她猶豫片刻,小聲道:“不會是因為我在的緣故…那什麽,怨鬼不願出來吧。”


  夏知桃:“……”


  望煙揉揉頭發,嘀咕道:“你別說,我覺得很有可能。”


  有魔教教主鎮著場子,哪還有孤魂野鬼敢出來造次?別說攪局了,那可是吭都不敢吭一聲的。


  張狂愈想愈慌,感覺知桃兩人忙活好一陣,從下午一直試到現在臨近傍晚,結果都被她給攪和了,心中罵了自己幾聲。


  她斜著身子,憂鬱道:“要不,我出去逛一圈再回來?”


  “應當不是你的緣故,”夏知桃安慰道,“我送了個紙鳶,等師尊回信便好。”


  張狂頷首,道:“嗯。”


  張狂自己是對鬼怪之事完全不通,也沒法幫上忙,頂多在怨鬼現身攻擊之人之事,出手把對方按在地上揍一頓。


  不過,她認識一人。


  一個對鬼魂之事了如指掌,通曉習性,甚至掌控著萬千靈魄輪回之道的人。


  兩人之前見過幾次麵,那人有求於她,若是到最後崖山師尊都一籌莫展,沒有其他辦法,張狂倒是可以把對方喊過來幫忙,但那便是無奈之舉了。


  “既然尋靈之術行不通,”夏知桃躊躇片刻,認真道,“那便隻剩下最後一個法子了。”


  見兩個姑娘和管家一齊望過來,夏知桃無奈地笑笑,輕聲道:

  “——守株待兔。”


  。


  這方法簡單粗暴,既然邪祟不肯現身,她們就等唄,反正師尊回信也得幾個時辰,正好無事可做,可以與這邪祟磨上一磨。


  夏知桃在家宅角落設了幾個小陣,望煙抱著幾個鎮魂旗幟去屋簷栓緊,兩人做好萬全準備,就等著那邪祟一露頭,立刻便能抓住。


  張狂完全沒有身為魔教教主的自覺性,依舊是個美貌吉祥物,高高興興地跟著夏知桃四處跑。


  見天色黑了,夏知桃給張狂塞了個以靈力為源,盈盈亮著的燈籠,對方開心地接過來,寶貝似地抱在懷裏,安靜地坐在一旁。


  她像摟毛絨公仔似的,雙手環抱著燈籠,黑緞長發披落脊背,絲絲縷縷地漾著、晃著,掩住搖曳燈光。


  夏知桃行到她身前,張狂便抬頭望她,眼珠極黑,無一絲雜質,清清澈澈,映著一輪皎潔明月。


  夏知桃心驀然便柔軟了幾分,在對方麵前蹲下身子,眉眼彎出個笑來,輕聲道:“抱歉哈,讓你等這麽久。”


  “沒有的事。”


  張狂摟著燈籠,身子半趴下來,麵頰貼著燈紙,像隻柔順的貓咪般。


  她輕聲道:“左右我也沒什麽其他要事,沒其他地方可去,在這裏呆著,很好。”


  隻要能看著知桃,她便如願以償、心滿意足了,覺得這樣便好,心也歡喜,心也安寧。


  夜風掠過葉梢,落下一片婆娑的響,夏知桃挨著張狂坐下,伸指探了探,自空中觸到一絲沁冷水汽。


  “會不會覺著冷?”


  夏知桃半托著下頜,偏頭去看張狂,麵色映著暖橙似的光暈,眉眼都顯得柔軟:“我去幫你找件長袍?”


  張狂搖搖頭,道:“很暖和。”


  庭院之中寂冷無聲,一絲極為淺淡的木槿花香彌漫開來,靜悄悄地湧,染了些許零落的風,自心尖蔓開一陣暖意。


  “……話說,岐陵山離這裏很近,”張狂聲音很輕,“再過些時日,花樹應當要開了。”


  “花樹?”夏知桃側著頭,淺聲道,“很多麽,是何種花?什麽顏色,多少片瓣?”


  “很多,種了滿山。”


  張狂微微閉上些眼睛,似是在回憶什麽,聲音似張細密的網,一層層潤進肌骨,纏著心尖:“梅月前後,便是花季了。”


  “花期很短,大概有不到一周左右。”


  “一簇又一簇,風一過,便會似雨般落下,層層疊疊地鋪在石磚上。”


  她細細描繪著,夏知桃像是真的望見了那副場景,耳畔“啪”一聲極輕微的細響,漫山遍野的花樹霎時綻開,似晚霞般蔓上天際。


  “一定很美。”


  夏知桃輕笑道,“若是有空的話,要帶我去看看啊。”


  張狂笑了:“嗯。”


  “隨時都可以,岐陵本身就沒什麽人,別人也被禁製擋著進不來。十幾座大殿,空著也是空著,怪寂寞的。”


  她發隙間落了片葉,伶墨葉梢襯著烏發,顫顫地晃著,似乎想要落下,卻又執拗地纏著一縷發絲。


  “發上有片葉,我幫你摘下來。”夏知桃輕聲說著,伸出手來,對方便乖順地闔了眼。


  細密長睫安靜垂著,融了絲燈籠的光,似點著細碎星子。


  指尖掠過眉眼,忽然頓了下。


  張狂麵頰很軟,指腹下綿軟一片,烏發帶著點涼意,柔柔地拂過指節,似是想要挽留她一般。


  夏知桃搭上墨發,拾下那片落葉,想要收回手,卻又頓了頓,竟然有點不舍得。


  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如擂鼓般一下下敲在耳側,在胸膛中層層回響。


  枝頭墨葉竊竊私語,月光如水般落下,漾開一片銀白霜雪,風聲覆在耳側,似親昵的情人般,呢喃般說著話。


  落葉墜地,衣裳窸窣。


  她傾下身子,呼吸極輕地顫。


  五指覆上對方麵頰,似攏上了一團溫軟的雲,張狂依舊乖巧地閉著眼,夏知桃呼吸卻驀然急促起來,不穩地輕顫著。


  她…她忽然……


  她想要俯下身子,輕輕觸一下那染著紅的眼角,掠過那幹淨眉眼,再碰一碰那柔軟的唇。


  ——她想吻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張狂:知桃摘個葉子,怎麽摘這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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