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雕玉 5

  張狂隨口道:“我自己摔的。”


  見眾人全都一臉無語, 她又默默添了一句:“摔了好幾下, 真的。”


  “——你當老夫傻的不成?”


  玄虛老爺一把抄起古木拐杖, 杵在地上“咚咚”敲了幾下,連帶著整片妖林都跟著震了震。


  他聲如洪鍾, 氣吞山河:“說!崖山那幫龜孫幹什麽了, 老爺子今天就殺了他們,給你出氣!”


  結果, 一不小心用力太猛, 氣勢潮水般壓下來, 張狂麵色慘白一片,身子搖搖欲墜,嚇得夏知桃趕緊來扶她。


  玄虛老爺:“…………”


  張狂咳了聲, 虛弱道:“老爺……”


  玄虛老爺心力交瘁,悻悻收了古杖, 也不敢再使妖力了,忍不住破口大罵:“你怎麽搞得, 之前活蹦亂跳, 怎麽把自己弄成這鬼樣?”


  張狂倔強道:“我並無大礙。”


  把自己弄得渾身是傷, 靈氣繚亂成一團亂麻, 麵色白的像紙,劍都拿不穩,還無礙?


  ——無礙你個大頭鬼!


  玄虛老爺氣得吹胡子瞪眼,一陣咬牙切齒,但終究還是退縮了:“好好好, 老夫不出手了,你可消停會吧。”


  他長歎一聲,道,“姑娘,我最後問你一件事。”


  張狂道:“您但說無妨。”


  玄虛老爺撫著白須,盯著張狂墨黑袖口處露出的一小截手臂,聲音滿是嫌棄:

  “——手腕繃帶誰綁的,太醜了。”


  張狂疑惑片刻,將右邊長袖向上推去,隻見原本幹練纖瘦的手腕,被歪歪扭扭地裹了一圈繃帶。


  雖然態度很認真,但技術真的不太行,纏得宛如一個蒸歪了的饅頭,著實礙眼。


  身為罪魁禍首的夏知桃心一梗,默默捂臉,想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教主,我對不起你!!

  她決定了,等自己回去一定進修門“繃帶包紮”的課程,下次爭取纏的漂漂亮亮,折她個十朵八朵花出來。


  誰知道,張狂稍稍垂下眼簾,細密長睫落下片淡影,她呆呆地看著手腕繃帶,輕輕搖了下頭:“不醜,好看。”


  玄虛老爺驚了:“姑娘啊,你確定?”


  夏知桃也驚了,教主大人手腕上那個歪饅頭,無論怎麽看,都跟“好看”搭不上半毛錢關係。


  張狂神色堅定:“您仔細看看,精雕細琢、周密細致,越看越好看。”


  玄虛老爺看看她堅定的眼神,又看看她的手腕,好半晌,默默歎口氣:“諒老夫看不出來。”


  他心情十分複雜,之前撿到的乖乖小姑娘,許久不見,不僅和崖山混一塊兒,眼睛還不好使了。


  張狂垂著頭,五指撫過手腕間,指腹輕輕摩挲著那繃帶,自言自語道:

  “我很喜歡。”


  。


  靈童自打老爺子出來後,就不怎麽敢隨便說話了,他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打量著眾人。


  他晃到張狂身旁,扭扭捏捏,最終還是沒忍住,問道:“老爺經常提到你,你就是張狂?但是你怎麽這麽弱呀?”


  張狂還沒說話,玄虛老爺一丈子哐地敲靈童頭上,嗬斥道:“怎麽說話的!”


  “知道人家是誰嗎,老夫出手前都得掂量下,”他用古杖懟著靈童額頭,哼哼道,“你個瓜娃子做什麽春秋大夢呢!”


  夏知桃淡聲道:“這位小公子,若對上護整個車隊在妖林深處行走,數日不眠不休,斬殺上百頭高階妖獸的教主——確實是您更勝一籌。”


  靈童剛得意了兩三秒,忽然反應過來,整個人都傻了:“不是吧?”


  “上百頭妖獸,我可真是服了你,”連玄虛老爺倒吸一口冷氣,“倔成這鬼樣,你不要命了?”


  張狂站在夏知桃前麵一點,小聲嘀咕道:“還好,不過我之前來的時候,沒見到過這麽多。”


  玄虛老爺在魂骨第九待的太久,對外邊妖獸行蹤不太清楚,倒是沒有細想其中詭異之處,隻當是正值遷移時節,妖獸移動較多罷了。


  他掃視了一眼麵前停著的十幾輛馬車,與衣著服飾不同的眾人,心中掂量片刻,朗聲道:“既然如此,那便讓姑娘休息下。”


  “——老夫送你們一程!”


  他反手握住古杖,“咚”地往地上一敲,浩大妖氣猛地灌入地麵,似波紋般層疊擴散,就連遠處山峰似乎也有回聲陣陣。


  地動山搖,遠處一座山峰隆隆作響,堆疊土塊沙沙下落,竟化為一個偌大石人,緩步走過來,在眾人麵前屈膝半跪,俯下身子。


  “還是老爺厲害,”靈童看著石頭巨人,羨慕道,“我隻能凝小個的。”


  錦漓雖然一直不敢說話,眼睛卻亮的發光,一眨不眨地盯著玄虛老爺與龐大石人,激動地手都在顫抖。


  “白鶴先祖與我有交情,幫下忙也無礙,”玄虛老爺道,“但崖山給老子記住了,今日我載你們一程——全是仗著我家姑娘麵子!”


  秦鳴鶴鞠躬感謝,馬車一輛輛駛上巨人肩膀處,待到右邊肩膀滿了,便換至左肩膀,示意崖山眾人上來。


  “上來吧,”張狂見眾人略有猶豫,開口道,“老爺人很好。”


  聽了這話,玄虛老爺哈哈大笑,道:“老爺子可不是什麽好人,在這世道上,當好人可是要吃虧的。”


  他端坐於長杖之上,扶著白須,得意洋洋道:“要做,便做個無惡不赦的大惡人。逍遙快活,可不自在!”


  玄虛老爺抄起古杖,不同於打靈童時的哐哐作響,輕飄飄地碰了下張狂肩膀,哼哼道:“老爺說的話聽進去了沒?”


  張狂認真道:“聽進去了。”


  眉梢彎起一點,細細密密的睫落著影,分明是極黑的眼,卻盈盈點了一枚星子,格外清澈。


  這一笑不得了,玄虛老爺手一個不穩,差點把古杖給扔了。他心悸不已,怪不得當年酈穀災龍千叮嚀萬囑咐,讓自己千萬別收女弟子——


  這又乖又聽話的,笑得他心都軟了,罵也罵不得,打也打不得。


  玄虛老爺氣急敗壞,惱羞成怒:“看你這樣子就知道沒聽進去,還笑什麽笑?夭壽了,別笑了!”


  張狂一愣:“好。”


  “哪有,”夏知桃反駁道,“張狂你別理他,你笑起來好看。”


  玄虛老爺“哼”了聲,看了看身旁呆頭呆腦的靈童,越看越不順眼,氣不打一處來,“哐”一杖子砸他頭上。


  他憤憤道:“怎麽你這小瓜娃子,就隻知道惹是生非?!”


  靈童莫名其妙挨打,捂著後腦勺,委屈道:“我又怎麽了!”


  老爺子不屑:“打你需要理由?”


  他對靈童的哀嚎置之不理,轉頭麵向張狂,眯著眼打量了許久,忽然長歎口氣:“姑娘,你可莫嫌老頭子囉嗦,我還得多說幾句。”


  他囑咐道:“年輕人,別仗著自己有資本,便胡亂糟蹋自己身子,萬一垮了,神仙可都救不回來。”


  夏知桃讚許地點頭,抱著手臂,身子向張狂那邊靠了靠,抬起眼皮去瞅她:“聽見沒?”


  見張狂心虛地偏頭,她得寸進尺,又靠過去幾分,貼著白玉似的耳廓,氣息溫淺,將調子拖得綿長:“聽見沒——”


  逗教主大人的結果是,一上巨人肩膀,張狂就麻溜地跑到一邊去了,和夏知桃簡直隔了十萬八千裏遠。


  。


  端坐於磐石巨人之上,眾人可謂是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


  四周還有妖獸蠢蠢欲動,似想要靠近的模樣,但大多都忌憚於玄虛老爺,隻能遠遠瞧上一眼。


  他們一路暢通無阻,大搖大擺地走出魂骨第九,接近了旬隴山。


  張狂站在頂端,漆黑眼中映出群山延綿,氳於越嶺雲海之間,潑墨畫卷般一展而開。


  玄虛老爺杵著古杖,晃悠到她身旁,笑眯眯道:“姑娘啊。”


  “來來,和老爺說說,”見張狂轉過頭,玄虛老爺笑得越發慈祥,“心肝寶貝,是哪位呀?”


  張狂愣了片刻,耳尖湧起一縷豔色:“您莫要取笑我了。”


  她支吾著不肯說,玄虛老爺來了興致,一個個點過去:“小白臉峰主、蹦躂小紅魚、一群白鶴,還是方才幫你說話那小姑娘?”


  張狂一會搖頭一會點頭,把老爺子都給整糊塗了,鬱悶道:“到底是誰,給老爺子個提示啊?”


  張狂含糊其辭:“最好看那個。”


  玄虛老爺重新看了一遍眾人,最後轉過頭來,沉痛地拍了拍張狂肩膀:“姑娘,這裏頭最好看的是你啊。”


  張狂難以置信:“啊?”


  “怎麽連您也這麽說?你們這是怎麽了,”她糾正道,“我生得不好看,要輪容貌,她才是一等一的美,比我好看多了。”


  問了半天沒個結果,玄虛老爺悻悻走了,在一旁長籲短歎,順便又把靈童揍了一頓。


  夏知桃正研究著那本舊醫書,錦漓偷偷摸摸爬了過來,點點她肩膀:“師妹!我想去問玄虛前輩要份題字!”


  “你去啊,”夏知桃攏著醫書,頭也不抬,“問我幹什麽。”


  “我不敢啊!”錦漓扒著夏知桃肩膀,使勁搖晃她,“師妹你最好了,陪我一起去吧!”


  夏知桃還真有些事想問,恰好見玄虛老爺正在無所事事地揍靈童,便將醫書合攏起來,推了推錦漓,示意道:“走吧。”


  錦漓忙不迭點頭,摩挲著掌心跟上夏知桃,趴在她身後探頭探腦。


  可能是靈童嚎的太過淒慘,玄虛老爺不耐煩地拎起他後頸,把人直接給踹了下去。


  兩人隻看見一道圓潤弧線,靈童喊聲愈來愈遠,落到蔥鬱深林間望不到了。


  錦漓一抖:“咱們不會也被扔吧?”


  夏知桃淡定無比:“不怕。”


  兩人小步踱至老爺子身旁,對方端坐於古杖之上,周身煞氣縈繞,雪色長發披落肩膀,遮著枯瘦脊骨。


  夏知桃鞠了一躬,聲音恭敬:“老爺。”


  玄虛老爺頭也不回,冷哼道:“區區小金丹也敢吱聲?回去煉個十年八載再說!”


  錦漓渾身一顫,扶著夏知桃哆嗦:“好,好可怕…師妹救我。”


  夏知桃倒是沒什麽感覺,無奈地拍拍錦漓肩膀,輕聲道:“老爺,我想請問一下,您方才說張狂她的傷……”


  聽到張狂名字,玄虛老爺終於偏了半邊腦袋過來,屈尊紆貴睜開半截眼瞼,懶洋洋道:“唷,這位便是心肝寶貝?”


  夏知桃愣了下,沒說話。


  “算你有那麽點良心,”玄虛老爺忍不住了,絮絮嘮叨道,“那孩子辛苦救下你們,客客氣氣,傻子都看得出她沒惡意。”


  “方才我都這樣說了,一大群人裏邊,會過來關心下她,問兩句情況的……可就隻有你一個。”玄虛老爺極輕地歎口氣,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老爺子很怕啊,怕那孩子瞎了眼、聾了耳、蒙了心,滿心熱忱,滿腔熱情——撲在個毫不在乎,不珍惜的人身上。”


  老人眼瞳混濁,似起了一片滔天大霧,看向自己的時候,像是越過了什麽,望見了極遙遠、極縹緲之物。


  又像是,什麽也望不見。


  夏知桃喉嚨發幹,她想說些什麽,老爺子忽然從古杖上一躍而起,背著手,弓著身,繞夏知桃走了兩圈。


  “嘖,生得一般般,沒胸沒腰沒屁股,靈氣低的發指,”玄虛老爺嫌棄道,“什麽鬼玩意兒。”


  夏知桃:“……”


  她被氣笑了,攏了攏五指,心道我是有涵養的二十一世紀好青年,不和老人家計較…計較…計……


  計較也沒用,打不過人家啊。


  她一笑置之,淡然道:“我不過俗人一個,凡事必得擘兩分星,但心中這秤究竟正或歪、平或斜,自是明若觀火。”


  玄虛老爺頓住了,這才轉過頭來,正眼瞧了她幾下,古瘦五指撫了撫白須。


  錦漓揉揉頭發,有點暈:“你和前輩打什麽啞謎呢?”


  夏知桃笑了笑,一旁玄虛老爺“哼”了聲,不屑道:“顛唇簸嘴、油腔滑調。”


  他氣哼哼地抄起古杖,“咚”一聲砸在石人腦袋上,高聲喊了一句:“在上麵吹風不冷的,立馬給老爺滾下來!!”


  高處有人應了聲。


  那人向前一步,身子驟然墜下,墨袍自風而湧,似烏鷲展羽,黑沉沉掩了大半天際。


  靴尖輕柔點地,張狂落了下來,黑袍收斂身側,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她稍有些局促不安,不露痕跡地看了一眼夏知桃,接著垂下頭,聲音故作平淡:“老爺,您找我?”


  玄虛老爺揉搓著胡子,總有種很是不甘心,但又說不出口的感覺。


  “沒找你,”他沒好氣道,抄起古杖,懟了懟錦漓肩膀,道:“小魚,你不是要老夫題字嗎?給我滾過來!”


  錦漓眼睛登地亮了,興高采烈地跟著跑了,留另外兩人在原地。


  。


  石人緩緩行走著,一步一個腳印,踩於深林之間上,烙下空蕩蕩的印子。


  深林間本就陰冷,幾人哪怕身處高處,都能感受到自地麵升起的絲絲寒氣。


  夏知桃倒是不覺得,在現代時她就身體特好,成天發熱,來玄幻後更是有了火靈根,大雪天穿短袖出門都不怕。


  冷風卷攜而過,濕冷水汽觸手可及,將寒氣一下下打入骨頭中。張狂抬手攏了攏黑袍,微不可見地顫了一下。


  動作很輕,卻還是讓夏知桃看到了。


  “這邊風大,我們去裏麵。”


  張狂搖頭想說沒事,夏知桃卻已然走至麵前,牽起她並未受傷的左手。


  張狂有些猶豫,雖然向裏走有巨石擋風,但崖山車輛就靠在不遠處,她過去總歸有些不太好。


  夏知桃才不管這麽多,牽著她向裏走,兩人行至巨石之後,冷風被擋了大半,坐著正好。


  張狂默不作聲地跟著她,躊躇半晌,忽然開口,小心翼翼地問道:“知桃,我能坐你身旁麽?”


  夏知桃還沒回答,張狂猶自笑了笑,道:“玩笑話,不必當真。”


  她麵色稍有些蒼白,被寒風吹出幾道白痕,眼下微微泛著紅。


  張狂垂著眼簾,抬手擦了下顴骨,將黑袍束緊一點,轉身欲走。


  夏知桃是真的要被氣死了。


  ——我說話了嗎?我一個字都沒說,頭都沒來得及點一下,這傻孩子自己就把自己給否定掉了。


  也不仔細想想,我都把你給牽過來了,難道又要趕你走,把你趕去吹冷風??

  夏知桃手疾眼快,一把拽住她黑袍,喊道:“幹什麽!不許走!回來!!”


  崖山幾人都在往這邊看,夏知桃一手緊緊拽著黑袍,一邊回話喊道:“看什麽看?教主要砍人了!”


  崖山眾人:“……”


  張狂懵了:“……我、我沒有…”


  夏知桃吼了一句,崖山眾人不敢光明正大地看了,正羅衣將兩名師兄給帶走,巨石後一時便隻剩了兩人。


  夏知桃拉著張狂坐下來,順手把黑袍給搶了,美曰其名太大了,披在兩人身上正好。


  張狂任她折騰,毫不反抗。


  夏知桃伸手,指尖觸到張狂麵頰,幫她把垂落墨發挽至耳後,露出一雙漆黑眼瞳。


  分明是烏沉沉的黑,卻像是綴了漫天星子,灼灼燃開一片漣漪的光。


  夏知桃托著下頜,打量著張狂,覺得教主大人生的是真好看,怎麽也看不膩。


  看了一會,夏知桃見張狂眉眼耷拉下來,伸手揉揉她長發:“是不是累了?睡一會吧。”


  張狂乖順地讓夏知桃揉,偷偷從指縫間看她,道:“不困。”


  哼,口是心非,謊話連篇。


  夏知桃一把攬住張狂脖頸,煞有其事道:“好吧,那你靠過來給我暖一下。”


  “我靈氣有損,肌骨發寒,”張狂十分遲疑,“要不……”


  夏知桃麵無表情:“哦,那我去摟錦漓好了,一定很舒服。”


  “不不不!”張狂慌了,“不要找她,你稍微等一下,我回憶下火決怎麽捏。”


  夏知桃失笑,身子俯過來,覆上張狂手背,輕輕一翻,將五指攏入掌心。


  張狂沒說謊,她肌骨發冷,透著一陣疏寥寒意,扣在五指中,像是捧了滿手細軟霜雪。


  張狂呼吸一滯,整個人都慌了,無措看著夏知桃,道:“這……”


  夏知桃彎眉笑了笑:“要什麽火決,現成的火靈根在這呢。”


  兩人十指相交,似佩在領口的一枚暖玉盤扣,輕輕攏於一處。


  對方骨骼很硬,棱角分明,肌膚上細細密密的,堆疊了無數傷痕。


  新的、舊的,痊愈的、皸裂的,透著徹骨寒意的、成年累月泛著疼的,盡數被細細覆住,溫柔地攏入掌心。


  “我見你用過光藤,還有花瓣之類,你是木靈根麽?”夏知桃小心運轉著靈氣,一點點地渡過去,將那沁冷五指捂得熱了些。


  張狂道:“差不多,我靈根是一枝木槿花。”


  “老爺子道我靈根天下獨一、絕無僅有,但我聽聞崖山有名峰主也是,想來應該並不罕見。”


  她用指尖在地上畫圈,小聲道:“老爺可能看我當時一個人很難過,編來哄我開心罷。”


  夏知桃認真聽著,忽然道:“這件事不要和其他人說。”


  張狂點點頭:“好。”


  “你都不問一下為什麽,”對方回複的太快,甚至沒有絲毫猶豫,夏知桃不由得取笑道,“這樣就答應了?”


  張狂攏著雙臂,長發順著肩頭垂落,牽出層疊的網,細密地纏上心尖:“我相信你。”


  夏知桃猝不及防,心像是一大塊軟蓬蓬的棉花,指尖一碰便盡數塌陷,潰不成軍。


  她想起自己那個皮的要死,說一句嘰裏呱啦可以懟上十句的老弟,不由得感慨萬分:看看教主大人,怎麽就這麽乖、這麽聽話呢。


  “你不能這麽沒有原則,一下子就答應了,還是要問問理由,”夏知桃認真道,“我解釋給你聽。”


  她托著下頜,笑道:“我這人很壞,很小氣,我看到一個秘密,我就想把她藏起來,不給其他人看。”


  靈根又謂“本源”,關乎於修道之人性命。她不敢想萬一崖山知道後,會對教主做出什麽事。


  夏知桃輕聲道:“我要霸占你靈根的秘密,老爺子就算了,從此之後,再不許告訴其他人,無論是誰,知道麽?”


  。


  日夜不休,奔波數日,張狂早已是強弩之末,疲憊到了極點。


  她強撐著和夏知桃說了一會話,然後便輕靠在肩頭,繚亂呼吸一點點理順,微微垂著頭,似乎是睡著了。


  夏知桃側頭望去,隻見對方呼吸平穩,長睫細密烏黑,安靜低垂,襯著白玉似的小臉,像是顫顫蝶翼,頗是好看。


  啊,好想放枚硬幣上去。


  夏知桃興致盎然,開始數起睫毛來,剛數到二十多,張狂呼吸忽然一陣不穩,身子栽了下來。


  夏知桃嚇了一跳,慌忙伸手去扶,恰好把整個人抱在懷裏。


  沒有小師妹那種不自然的輕飄,張狂多了幾分重量,壓著夏知桃肩膀,呼吸湧入後頸,蔓開一片滾燙。


  兩人靠得極近,夏知桃幾乎能聽到那一下下,清晰而又柔韌的心跳聲。


  ——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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