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絨火 3

  見張斕沒什麽反應。夏知桃又趁機揉了兩下,道:“怎麽不說話?”


  小師妹還是呆呆的,看著自己沒說話,夏知桃一琢磨,發現情況不對。


  這孩子怕不是嚇到了吧?

  她剛才站旁邊圍觀了半天,出來弟子們就沒一個是平靜的,要麽哭成了淚人,要麽身形搖搖晃晃,也不知道遭遇了什麽可怕事情。


  她連忙伸出手,將張斕麵頰捧起來一點,輕聲安慰道:“沒事了,別怕,那些都是假的。”


  張斕終於有了動靜,她眨了眨眼睛,細密的睫毛垂下來一點,伸手蓋住了夏知桃的手背,小聲道:“嗯,都是假的。”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綻開個大大的笑容。


  “那什麽心魔,根本不值一提!”


  張斕聲音輕快了許多,頗有些得意,“輕輕鬆鬆地便被我滅了,看它以後還敢不敢造次。”


  還造次呢,你當對抗心魔是打土匪?


  不過,看小師妹這精神奕奕的模樣,應當是沒事了。


  夏知桃鬆口氣,抽回手,笑著道:“那便恭喜你通過秦峰主的最後一個試煉了,接下來便是全峰的試煉大會,隻要位列前排,便能自己選擇想要拜入的峰門。”


  張斕鼓鼓嘴,道:“要是這幻境是最後一個試煉就好了。”


  她做賊似的,偷偷摸摸望了眼四周,湊到夏知桃耳旁,悄悄道:“我可不想再住那小木屋了,其他幾個人一到晚上就吵吵嚷嚷,根本睡不著覺。”


  “膽子大了啊,敢趁機和我打小報告?”夏知桃伸手戳戳她麵頰,“知道你不喜歡人際交往,但該參與的時候還是得參與一下,試煉大會可是小隊製,小心到時候找不人組隊。”


  張斕不知道,但夏知桃其實偷偷打聽了點關於她的消息。


  聽說小師妹特別喜歡睡覺,大多弟子都是人定而歇,睡前聊聊天什麽的。


  這孩子倒好,隻要有機會,日落就爬床上去了,還嫌別人吵她,有一次和室友吵翻,抱著被褥就衝樹下去睡了,也不怕著涼。


  “試煉大會還早著呢,”張斕小聲抗議道,“到時候隨便組個隊就行了,反正總有人多出來的。”


  夏知桃再次體驗了一把,什麽叫皇上不急太監急——


  那可是崖山的試煉大會,與新弟子們能否正式拜入崖山,開始修習功法息息相關,可不是鬧著玩的!


  夏知桃也參加過一次試煉大會,深知道這大會的凶險性。不過,上一次她是以新弟子的身份,而轉眼間,她便要以師姐的身份領隊了。


  “這怎麽行,”夏知桃看著張斕,無奈道,“你還是要多思考下,到時候該怎麽組隊。”


  張斕乖乖地應了聲,道:“都聽師姐的。”


  說是這樣說,但夏知桃還是有些放不下心來。張斕這小孩什麽都好,就是不愛人際交往,入峰這麽多天了,還是一個人獨來獨往。


  自己身為師姐,肯定是要多照看她的,但總歸兩人能見麵的時間不長,很多時候夏知桃也沒法照顧到對方。


  這時候若是有個聊得好、談得來的好朋友,情況便會好上許多。


  兩人正說著,秦之攙扶著一人,從石窟之中走了出來。


  那人腳步虛浮,麵色蒼白,衣袖上沾滿了塵土,十足的狼狽模樣。


  誒,那個不是望煙……小師妹她們這屆的排行前列,頗受秦之喜愛的弟子之一麽?

  夏知桃有些詫異地抬頭望去,便見望煙被秦之扶著半邊胳膊,卻還是站立不穩,“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望煙用手捂著麵龐,身子不住地顫抖著,口中一直在低聲說著什麽,但因為太過淩亂,導致沒人聽懂。


  哥哥望澤出來的要早些,也是麵色慘白,腳步虛浮,休息了一會才緩過來一些。


  他此時見妹妹跪在地上,急忙跑了過來,輕輕攬住她的肩膀:“沒事了,沒事了。”


  “哥,我、我看到那天了,”望煙滿眼淚痕,聲音哽咽,“那些人帶著獸首麵具,皮膚上都是血紋…我好怕,我好怕……”


  望澤繼續輕聲安慰著她,秦之也歎口氣,拍了拍望煙肩膀,道:“休息一下吧。”


  這便是幻境試煉的意義嗎?夏知桃望著兩人,心中忽然有些不舒服。


  和現代循序漸進的心理治療不一樣,這幻境是將人心中藏著掖著,最猙獰的傷口挖出來,割開一道口子,強迫你去回憶那些最不堪、最痛苦的回憶。


  什麽“直麵心魔”,說的好聽,不過是變相的折磨人罷了。


  傷疤的愈合本就需要時間,而有些傷痛,更是一輩子也無法修複的。這時候強迫人去“麵對”,隻會讓傷口裂的更大,情況更糟。


  夏知桃越想越多,不免有些出神。


  衣角被人輕輕地拉了下,夏知桃才驀然回神,她一轉頭,便見小師妹望著自己,小聲道:“師姐,那個,你在想什麽?”


  夏知桃望著那兩兄妹許久,張斕在旁邊可謂是焦慮難安。


  她想去拉夏知桃,卻又不敢打擾到對方,猶猶豫豫好半天,最後就拉了下衣角。


  張斕心中委屈的不得了,夏知桃就看了自己一小會,結果換了那對兄妹居然足足看了十幾分鍾,有那麽好看麽……


  夏知桃不知道自己出神的這一小會,小師妹心中已經九曲十八彎,亂七八糟想了一堆。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聲,對張斕道:“那兄妹說的事情我有些在意,獸首麵具,膚上血紋——”


  “那是修羅道的標誌。”


  秦之聲音忽然響起,她抱著手臂,淡聲道:“不過修羅道已經被滅門了,一個不剩,餘下的零散外門也轉為其他門派,你們不知道情有可原。”


  說到這時,一旁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望煙忽然暴起,死死咬著下唇,眼眶通紅,拿著木劍便要衝出去,聲音撕心裂肺:“我、我要殺了他們——!!”


  身旁的望澤一把製住了她,將對方手臂卡住,聲音苦澀,輕輕安慰著妹妹。


  等到望煙終於再次冷靜下來,他才向著眾人微微俯身,道:“抱歉,我們家族便是一夜之間被……所以才會這麽激動,讓大家見笑了。”


  他話雖然說得模糊,但眾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不過是十三四歲的少年們,一夜之間遭到如此變故,失去了所有家人,無論是放到誰的身上,都不會覺得好受。


  本應該是金尊玉貴的少爺小姐們,卻來到了崖山之上,不畏艱辛通過種種試煉,心中怕是也有那麽個解不開的結吧。


  。


  試煉大會的日子逐步接近,而新人們的訓練也越發嚴苛。


  崖山這次招人,從最開始的上萬人,先是通過最基礎的靈根檢測,再平均分配到三個峰主下進行下一步的學習與篩選。


  一層層選拔下來,優勝劣汰,秦之隻留下來包括張斕在內的25個人,而其餘兩位峰主雖然較為寬容些,但也隻留下了一百多人。


  這次參加試煉大會的新弟子們,林林總總加起來,不過二百餘人。


  秦之本就是出了名的嚴苛,此時名單定下,更是對新弟子們毫不留情,每天訓練與課業簡直可以堆成小山。


  上一次夏知桃看見小師妹時,秦之正拎著一堆“豆芽菜”們的領子,把弟子們一個個往山崖下麵扔來著……簡直慘絕人寰。


  夏知桃心下一琢磨,準備了糕點和傷藥,打聽好了秦師尊的授課地點,專門在不遠處蹲守,想要給張斕偷偷塞點東西。


  她一大早便找到了塊隱蔽石頭,等個近一個時辰後,小師妹的身影忽然出現在道路遠處。


  今天訓練結束的這麽早?夏知桃心下欣喜,她快步走過去,衝小師妹招了招手:“張斕,這邊!”


  誰料張斕抬頭,怯怯看了她一眼,忽然轉身跑開了。


  這別扭孩子,怎麽了?

  夏知桃連忙跟過去,但不知道怎的,往日走路都是平地摔的冒失小師妹,忽然通曉了靈力術法,身形忽遠忽近,一直和夏知桃保持著距離。


  兩人你追我趕,終於,張斕停了下來,站在寂靜的湖水旁,望著夏知桃。


  “夏師姐,”她微微歪著頭,聲音輕軟,“你是在找我麽?”


  夏知桃沉默地看著麵前的人,忽然“錚”一聲,霽焰驀然出鞘,自空中劃開一道炙熱弧度。


  鋒寒劍鋒抵著小師妹脖頸,夏知桃握著劍柄,聲音冷了幾分,麵上笑容不複:“為什麽要帶我來水鏡湖?!”


  “夏師姐,為什麽要用劍指著我呢?”小師妹聲音似有些委屈,甚至向前走了一步,“我隻是想和你獨處下罷了。”


  這還看不出?你裝的也太差了,小師妹哪有這樣裝腔作勢說話的!

  夏知桃冷笑一聲,長劍依舊抵著對方咽喉,道:“你是誰?”


  “張斕”麵無表情地望了夏知桃好一會,忽然扯出個笑來。


  那個笑容著實有點詭異,就像是□□控的提線木偶一般,生硬至極。


  “……你不需要知道。”


  她慢悠悠說到,斂了麵上笑意,手中虛虛一握,便多了一把通體漆黑的羊角匕首,向著夏知桃猛地劈來!

  作者有話要說:張狂:我尋思著為什麽一個兩個都喜歡假扮本座,看來還是找個機會把崖山打下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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