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月玦 1
出了茶樓後,夏知桃見天色還早,便將購買物資之事又拖了拖,在街上繼續悠閑地逛著。
她現在倒是明白為什麽江湖俠客做了好事後,都會瀟瀟灑灑走人不留名了——
這感覺,舒暢!!
雖然她這輩子大概都見不到張狂本人,張狂也永遠不會知道今日之事,但夏知桃就是沒來由地覺得爽快。
她聽書時就被那說書人的言論堵得慌,又被一眾不明真相的民眾給吵得頭疼,如今終於狠狠出了氣,不由得心情大好,連帶著步伐都快了幾分。
市麵繁華,商鋪稠密,夏知桃一路看過去,各式各樣的東西看花了眼,什麽都想碰一碰,什麽都想試一試。
恰好路過一個小地鋪,她不自覺地停住了腳步,好奇地打量起籮筐中的商品來。
小販見一位麵容清秀溫雅的女子彎下身,連忙賣力地介紹起來:“姑娘,您瞧瞧,我所有的小玩意可都是從宋國運來的,別提有多新奇了!”
自打進了崖山仙門後,夏知桃就很少聽到關於凡世的消息了。
皇位交替,權勢傾移,明明是近在咫尺的事情,卻都好像都離她很遠很遠。
她心不在焉地“嗯”了聲,注意力被地攤上的一個小公仔給吸引了過去。
那是一隻精致的小白兔子,白瓷做的身子,紅珠綴的眼睛,模樣惟妙惟肖,似乎正歪著頭,打量著夏知桃。
夏知桃忍不住伸出手,將那隻小瓷兔子捧在了手心,用指尖碰了碰那立起來的小耳朵。
觸感光滑細膩,稍有些冰涼。
小瓷兔子白白的,小小的一隻,躺在自己手心之中,要多乖巧有多乖巧,讓夏知桃想起某張委屈巴巴的小臉蛋。
——和小師妹好像。
夏知桃忍不住“撲哧”笑出聲,輕輕捂著唇角,眉眼卻似月牙般彎起。
小師妹那白白軟軟像包子一樣的麵頰,濕漉漉的眼神,還有扭扭捏捏的拽自己衣角的小動作,可不就是隻可愛的小兔子麽。
小販見麵前女子莞爾笑著,忙趁熱打鐵道:“姑娘,這瓷兔子可愛吧?看您這麽喜歡,我就咬咬牙,虧本十個銅幣賣給您,怎麽樣?”
夏知桃在入道前便靠著現代人的頭腦攢下了頗為可觀的積蓄,現在身後又多了個財大氣粗的崖山,十個銅幣根本不值一提。
盡管心中知道小販價格故意抬高了,夏知桃也不惱,點出十枚銅幣,客氣道:“我要了。”
小販心中一樂,忙不迭掏出了一個精致的小盒與一方軟布,小心翼翼地將瓷兔子裝好,遞到夏知桃手中:“謝謝姑娘!”
夏知桃道了聲謝,小心將那小盒子收了起來,她用指尖撫摸著棱角,眼角蔓延開一陣笑意。
等見到小師妹了,就把這小白兔送她吧。
。
逛街逛得太開心,夏知桃回到崖山之時,已經日暮西斜,接近傍晚時分。
她將購買回來的東西交付給專門管理物資的師姐,接著便沒了事情可做,打算偷偷地去新弟子授課的教室轉一圈。
說不定正巧能遇上小師妹出來,自己剛好可以把小瓷兔子送給她。
夏知桃心中是這麽想的,便也遵循心意去做了。誰知道,她禦劍剛剛飛到一半,忽然望見了一小簇焰火。
那焰火自主殿方向升起,撞入雲層之中,炸開一朵絢麗花火。
那是崖山的警戒焰火,不同顏色,不同形狀都有各自的意義,每位弟子在入山前都要悉心記住。
夏知桃看到那焰火的顏色後,身子一個站立不穩,差點從飛劍上摔下來——
紅色,代表著崖山的最高警戒!!
也就說,什麽不得了的大事發生了,所有弟子們要在第一時間趕到崖山主殿匯合,沒有任何商議餘地。
夏知桃來崖山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見到紅色的焰火。她心尖突突直跳,連忙調轉方向,向著逾白峰的崖山主殿衝了過去。
往日人影寥寥的主殿此刻燈火通明、人頭攢動,崖山所有弟子們都聚集在白玉壇之上,而十三位峰主來了十位,正站在大殿之前商討著什麽。
夏知桃從劍上躍下,將霽焰劍收入劍鞘之中,找到了水鏡峰弟子們所處的位置。
隻見所有人神色惶恐,一幅大事不好的樣子,夏知桃更覺不安。
她在人群中轉了轉,一眼瞥見個熟悉的人,連忙把她拽過來:“陸果師姐!”
“知桃,你去哪了,怎麽現在才過來!”陸果扶著她肩膀,上上下下看了她一圈,鬆了口氣,“還好沒事。”
“發生什麽了?”夏知桃望望周圍,不解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紅色焰火。”
陸果神色凝重,湊到夏知桃耳旁,與她悄聲說道:“師祖道有人來報信說,魔教教主忽然就在咱們山下集市那邊,把一個大漢給揍了個半死。”
“張狂那個畜生幾個月沒動靜,此番忽然出現在崖山附近,”陸果神色激動,拳頭攢得死緊,“肯定是心懷不軌,想要壞我崖山安寧!”
——又是張狂?
說來也巧,夏知桃不久前剛在茶樓中聽了一遭她的“事跡”,結果現在又來了這一出,弄得崖山這樣人心惶惶,甚至都祭出了紅色焰火。
她琢磨了些陸果所說之話,挑了個自己疑惑的點詢問:“被張狂傷了的那人呢?”
“那大漢雖然保住了條小命,卻已經被嚇破了膽子,正在主殿哇哇直哭。”陸果如實回複,順手幫她指了指方向。
夏知桃遠遠望去,隻見十位輕逸出塵、仙氣繚繞的峰主旁,還真有個魁梧彪悍的身影,跟個小孩似的癱坐在地上,不知嚎著什麽。
……看來是真的被嚇得不輕。
夏知桃謝過陸果,與其他弟子們席地而坐,細細一琢磨,忽然感覺有什麽不對勁。
雖然不知道那大漢為什麽惹禍上身,引得魔教教主當眾出手,但奇就奇怪在一件事上。
張狂,為什麽不直接殺了他?
。
不是夏知桃冷血,而是因著崖山對張狂的仇恨程度,導致張狂在眾弟子心中的形象著實好不到哪裏去。不僅性子陰晴不定,甚至還有什麽“食人肉、喝人血、啖人骨”的傳聞。
所以,傳聞中嗜血殘暴的魔教教主,有什麽理由留那人一條性命,把人揍一頓後就走了?
夏知桃想了半天也得不出結論,她歎口氣,抬頭望了眼漆黑一片的天際。
隻見一輪明月懸於高空之中,彎彎如勾,銀光如瀑般自雲端傾落,蔓開層層疊疊的清冷。
夏知桃看得有些出神,她忍不住伸手,想去觸碰那皎潔月光。
就在這時,自己身後衣角忽然動了動,被人拽住了。
夏知桃錯愕地轉過頭來,望著那人熟悉麵容,脫口而出:“……小兔子?”
張斕愣了愣,疑惑不解地歪過頭:“什麽?”
哦豁,一看到師妹那軟乎乎的小臉蛋,就不自覺地想到自己買的那個小瓷兔子,居然還當著人家麵說出口了。
夏知桃臉一紅,連忙作勢咳了好幾聲,欲蓋擬彰地想把之前之事給掩蓋過去:“張斕你怎麽在這,有沒有事?”
“我沒事,”張斕拍了拍地麵,挨著夏知桃坐下,“焰火拉響時我們正在上課,然後便稀裏糊塗地被秦之師尊帶過來了。”
夏知桃鬆口氣,道:“沒事就好。”
張斕眨巴下眼睛,小臉蛋忽然嚴肅了幾分,聲音正兒八經地:“師姐!你有聽師尊說嗎,張狂那個混球忽然出現在崖山附近了!”
崖山究竟對張狂有多大仇,又是畜生又是混球的,夏知桃無奈地揉了揉眉頭,道:“她怎麽了?”
“那人作惡多端,壞得要命,師姐一定要多加小心。”
張斕身子挨過來,攢著拳頭,在空中虛虛揮了揮,信誓旦旦道:“我會保護你的。”
夏知桃失笑,抬手揉了揉小師妹的頭:“你先顧好自己才是,不需要惦記著我。”
她本意是好的,但小師妹聽到她這句話後,眉眼一下子耷拉下來,尾調拖得長長:“師姐,你不相信我,我很厲害的——”
“給我坐直了,老是往我這邊擠,像什麽話,”夏知桃教訓道,伸手刮了刮張斕鼻子。
張斕被她一說,原本整個歪到夏知桃身上的身子霎時坐直,脊背挺得筆直,儼然一副三好學生標準典範的模樣。
“聽好了,既然師祖將你托付於我,我便永遠是你的師姐,我會盡我所能的去照顧你,保護你。”
夏知桃一字一句,認真道:“無論發生什麽事情,受了什麽委屈,都要第一時間來找我,知道嗎?”
張斕乖乖聽著,小腦袋晃了一下,點點頭。
月光落在她眉梢與發隙,像是滿樹梨花簇簇作響,風拂過時,便餘了滿目清冷。
“師姐。”張斕小聲念著,本來坐直的身子又歪了,偷偷摸摸地向著夏知桃那邊蹭了蹭。
這次夏知桃沒推開她,而是溫柔地笑了笑,道:“坐沒坐樣,不像話。”
張斕一眨不眨地望著她,眼睛像是被水洗淨的寶石,透徹清冷,映滿了一個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張狂:本座狠起來,連自己都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