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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調歌頭,隔洲有伶人空唱晚。
嫋嫋聲來,龐大的行雲舟上涼亭香薰清幽,謝之檁跟謝明月過了護衛跟丫鬟那關才入了這前艙之地,正見到明謹坐在涼亭裏看書。
“有事?”明謹放下書,問他們。
謝之檁正要說話,謝明月搶先問“你不暈船嗎?這又坐船又看書的。”
明謹瞟她,“你說的是你自己?”
謝明月一梗,狡辯道“我隻是暈船而已。”
明謹“哦,所以你果然沒看書,我交代的學習也沒能完成吧。”
謝明月“!!!”
你是親姐嗎?不對,你還是人嗎?!
謝明月氣鼓鼓坐著邊上不說話,明謹瞥過她蒼白的臉色,自知這丫頭不是因為懟不過人便不懟的人物,怕是自身不舒服。
她抬手微微一招,芍藥便端出了一盒糖盅。
“咦,有糖!”謝明月眼睛一亮,迫不及待拿了兩顆,覷了下明謹的臉色,小胖手又伸進去,抓了好幾顆。
嗬,還真貪心!
謝之檁本來還想嘲笑,但很快笑不出來了,隻麵無表情看著眼前一幕。
那塞進糖盅瓶口的手拔不出來了。
芍藥愣愣看著因為謝明月用力拔而直接垂掛了糖盅從盤子上懸空的糖盅。
額,倒拔楊垂柳女壯士?
謝明月“???”
明謹“”
讓人難以呼吸的沉默最終以謝之檁引以為恥的咬牙聲中結束。
“真是有!辱!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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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糖盅最終被敲碎,盤子上散滿了糖果,紅著臉的謝明月索性順著自己丟臉極致的狀態把這些糖果全要了。
理由很簡單——這糖盅害我,必須賠我!它肚子裏的糖果都是我的我的!
她理直氣壯,明謹也隻是平心靜氣看她一眼,“你再說一遍?”
謝明月頓時麵上訕訕,隻能捂著剛剛拿走的最上麵幾顆糖果,順便剝開糖紙吃了兩顆,然後
她的臉龐扭曲了。
“好苦!!”
她正要吐出來。
“吐出來就罰抄十本書。”
“!!!”
謝明月難以置信,不得不咽下去。
“止船暈用的,兩顆足以,進屋服些湯水,睡一覺就好了。”
明謹說罷就讓人把謝明月帶走,後者這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麽,再仔細一看,那糖盅裏的糖果好像的確分兩種糖紙包裹,最上麵一層的跟下麵不一樣。
顯然是治暈船的藥丸,也極苦,不過藥效很快,謝明月很快就有了困意,苦著臉問“在你這睡啊?”
明謹“嗯?”
謝明月“你的床?”
明謹微納悶,掃過這小丫頭亮起來的眼,問“你喜歡睡地上?”
“不不不,我沒有,我馬上就去。”
謝明月立刻從椅子上起來,順從跟著丫鬟走了,走之前還得意朝謝之檁擠眉弄眼——看吧,她果然還是更喜歡我。
嗬!謝之檁冷笑,收回目光後,瞥過芍藥正在收拾的盤子上糖果,若有所思。
他這位嫡姐最擅洞察人心與性格,心術細密非常。
他顧自沉思,回神後才發現自己剛剛走神很久,有些尷尬,卻發現明謹依舊在看書,也沒理會他。
“走的時候,東戰約過我,讓我轉達他的謝意。”
謝之檁覺得有些奇怪,“明明三日前我們出發離開烏靈時,幾位官員也來相送,東戰就在其中,甚至還跟你說過話,為何後來又要我轉達謝意?”
謝意?明謹放下書,思緒回到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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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東大人當日鸞溪澗相助之恩。”
“不過是安防之責。”
“我也是百姓之一,理當致謝。”
明謹態度誠懇,東戰也不好因偏見而苛責對方,便是了略一頷首,“謹姑娘客氣了。”
想了下,又補道“今日來送,也是為烏靈官員之意,於禮義也必須來。”
儼然一副自己本身並不想來的樣子。
“東大人客氣了。”
東戰“”
有不知何所言的尷尬跟憋悶。
於是明謹提出告辭,要轉身上船,但聽到後麵東戰出了聲。
“我一直不喜歡謝家,高傲,冷漠,虛偽,我也曾以為自己偏激,但這次所見,我的判斷並沒有錯。”
明謹轉身,看著他,卻不說話。
東戰麵無表情道“我年少時,不知多少人曾對我言,謝家門庭高貴,不可輕辱,謝家人知禮守禮,家規森嚴,謝家主君謝遠才能超絕,國之肱骨,最為看重嫡女。”
明謹笑了笑,“如今發現都是假的麽?”
東戰“起碼最後一件事非真。”
如果真看重自己的嫡女,怎麽會讓這樣的婚約成真,還過了賜婚那一關,毫無轉圜的餘地。
而這般結果,對謝家,對謝國公也是極大有好處的。
國公之府,頂級紫勳世家,要更上一層樓也隻能走這條路了吧。
所有人都得到了好處,獨獨除了謝明謹。
謝家啊謝家。
他看著離了幾步遠的謝明謹,又想到那位宴王,莫名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荒誕。
但他卻看見明謹平靜道“世上哪有萬全的事,既要富貴萬全,又要才德至上,我貪求的事已在鸞溪澗過了祈願,焉知神明是否願意青眼,若是再貪,怕要惹神明厭惡了。”
“不過,多謝東大人善意。”
“並非善意,隻是想看看謹姑娘是否狼狽。”
明謹一頓,瞧著麵色冷然的東戰,些許,她手指斂了垂落的寬鬆袖擺,指腹細數上麵的紋路,轉過身。
她說了一句話,讓東戰倏然變臉。
她竟知道了?!
“如果早知他人惡意,就更不必放在心上了,在這方麵,東大人怕是不如我——所以,何必一直記著當年謝東兩家一些閑人的碎嘴呢。”
她走了,風來,卷了香氣,離了殘影。
那一幕,好像在跟整個烏靈作別。
因她一句話而變臉的東戰站在原地,神色變換莫測。腦海裏卻想起自己書房密櫃中的都城調令,耳邊聽到不遠處走來的蕭季調侃他。
“東戰兄春風得意馬蹄疾哦,怕是不久也要去都城了吧。”
東戰不說話,蕭季繼續笑,“不過我恭喜你可不是仕途,聽說郡守大人對你十分看重,已然請了說親人踏你府邸門檻了哦。”
蕭季桀桀兩聲,“不過我還不清楚東戰兄迎娶的是哪位葉家姑娘,是大的還是小的。”
他話裏提及的大小姐妹,顯然不會是那位風頭正盛的葉家庶女。
因為在蕭季看來,以東戰如今這樣的官位跟大好仕途,就該娶嫡女。
不過難道謝明謹不是更好的人選麽?
蕭季目光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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