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不攻
明鋒終究還是沒有告訴雙若那個鮮花餅的鋪子在哪。
雙若也不再問了。
明鋒好像來束音閣這一趟就是專程為了與雙若道別一樣,而他得到雙若的祝福,又留一會兒,同他說上幾句話,便離開了。
雙若在明鋒走後,望著桌上那個精致的食盒許久,輕輕打開,終於還是拈起一塊,輕輕咬了一口。
餅皮酥香,裏麵的餡甜軟,伴隨著濃鬱的花香,不知不覺間,小小的一塊餅已經被他吃了下去。
雙若低頭,望著自己手中的碎屑,發呆了許久。
自從明鋒去束音閣為他送來鮮花餅之後,整整兩日,雙若都沒有見到明鋒的蹤跡,雙若倒也沒有刻意去打聽,他正在為另一件事而憂愁。
上次他去萬華殿尋天帝時,天帝正忙著,便允諾三日後再見他。
而今日,便是這三日之期。
雙若起了個大早,穿上那件精工繡製的禮服,沉著麵容,緩緩向萬華殿走去。
天帝在議事堂,邊批閱狀書,便等著雙若。
雙若被一位小仙侍領入議事堂,雙若恭敬行禮,低聲喚:“帝君。”
天帝放下手中的筆,溫和地問他:“雙若,你找我有什麽事?”
雙若麵容沉凝,他看向天帝,沉沉道:“帝君,請恕雙若唐突,但雙若這次來,的確是有重要的事……雙若有三件事想同您講。”
天帝朝不遠處的椅子看去:“雙若,既然此時沒有其他人,你同我不必這麽拘束,聽話,坐下慢慢說。”
雙若不坐,他眼中的閃爍著堅持的光。
“帝君,一會兒您聽了雙若的話,不要嫌雙若胡鬧才是,此時雙若不坐,還是規矩一些為好。”
天帝望向他的目光中滿是慈愛和縱容:“雙若,你想說什麽便說,你是我的孩子,無論怎樣我都不會怪你。”
雙若頭腦非常清醒,此刻他作為諫臣,將他與天帝的身份地位分得非常清楚。
“謝帝君的信任,我一共有三件事要稟,第一……”雙若停頓一下,“帝君,我其實有在自學卜卦之術,近些時日滅鬼之地那邊狀況頻出,我自作主張卜了一卦,帝君,卦象大凶。”
天帝微微擰眉。
其實雙若所說的卜卦之術他其實並沒有自學,隻不過是因他有前世的記憶,他知曉三個月後滅鬼之地的封印會徹底破裂而已。
天帝目光一刹那陰沉下來,他擱下筆,極為認真:“雙若,此言當真?”
雙若的神情非常嚴肅:“帝君,我雖然是自學卦術,但得到這個結果之後我從多方麵進行了驗證,都是同一個結果,雙若擔心……到時滅鬼之地的封印會徹底失效,魍魎出逃,到時候恐怕要三界大亂……”
天帝望向他,打斷他的話:“雙若,你這番話,可有對其他人講過?”
雙若搖頭。
天帝像是鬆一口氣一般,疲憊地撐住額頭:“雙若,此話暫時不要對其他人講,我會處理,到時若引起恐慌,恐怕要正中那些惡意擾亂秩序之人的下懷。”
雙若垂下眼睫,看天帝那副疲憊的模樣,他竟有些不忍。
天帝喝一口清茶潤了潤有些沙啞的嗓子,他問:“雙若,除去這件事,你還有什麽要稟?”
雙若猶豫一瞬,輕聲道:“帝君……我的不攻壞在了魔域。”
他本想說明鋒神力不濟的,但不知為何,他看著天帝認真望著他的目光,心中突地爬上一種違和感,就是這種違和感令他突然改口。
天帝神情有些鬆動,他低聲笑:“原來這樣,雙若,不用擔心,九重天什麽東西都有,等改日明鋒閑下來些,我讓他為你重新鍛一把出來。”
雙若故作疑惑:“帝君,不攻的設計圖原來是明鋒上神畫的?”
天帝拿筆在旁邊的空白薄紙上記下了這件事,以為雙若是擔心明鋒不會答應,便低聲喃喃道:“雙若,沒事的,過幾日我會同他說。”
雙若望向天帝,又頷首:“多謝帝君。”
這次,沒等天帝問,雙若直接將話說了出來:“天帝,最後一件事,雙若請求您派遣浮音上神迎戰滅鬼之地,將駐守枯禪島這項任務交給其他人。”
雙若低著頭,沒有看見天帝的表情,但他知道,他這項提議非常過分。
當年滅鬼之戰後,天帝就是命浮音駐守枯禪島,實時監控滅鬼之地封印的情況,才使那個搖搖欲墜的封印撐了這麽多年。
但此時與那時不同,明鋒神力匱乏,他自己絕對難於挽救這場浩劫。
唯有請出浮音。
天帝沉默許久,久到雙若低著頭的時候脖子都有些酸。
大殿之上是死一樣的沉寂,雙若連呼吸的聲音都不敢發出。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雙若懷疑自己都可能會被這死寂的氣氛壓死之時。
天帝沙啞的聲音響起:“可以。”
雙若離開萬華殿,被天邊的陽光籠罩時,他覺得自己仿佛又重生了一次。
他有一刹那的恍惚,在意識到在陽光之下有多明亮刺眼的時候,他才想起,萬華殿的議事堂,光線是不是有些太過昏暗了?
那名“鬼修”世無常蜷縮在九重天上某個陰暗的角落裏隨時待命,他耳上的紅色小石頭驟然現出紅色光芒。
而世無常也倏然睜開了眼。
小石頭裏的聲音徑直傳入他的腦海:“不必再等,動手吧。”
世無常臉上拉出一個笑容:“好的,主上。”
雙若將這三件事向天帝稟告完畢後,像是了結一樁心願一樣,他提著的心驟然放鬆下來,猶如曆了一場大劫。
他也沒有回束音閣,隻是將外衫小心褪下,露出一件相對來講還算正常的中衣,隨便挽了一下袖子,他便趕去人間,有心尋找明鋒所說的那家鮮花餅鋪子。
但他一無所獲,倒是發現了許多新鮮的玩意,比如水果酥和薯糕,雙若憑空想著他以前小時候偷溜到人間來玩時都沒有看見過這麽多新奇的東西。
但他心中這個念頭一浮起來,便有了答案。
他的生命壽數對人間來講太過漫長,原來在他不經意間,人間已經過去百年,三代人也早已換了一輪。
雙若將這些他沒見過的小東西一樣買回去了一些,悠閑地回到束音閣。
他剛一邁過自己書房的門檻,忽然覺得身體莫名一寒,他詫異地向四周打量去,卻沒發現什麽異常。
雙若沒將這事放在心上,他一低眉,便看見桌子上橫放著的一個長方形的錦盒。
錦盒中規中矩,不浮誇,卻也不過分單調,材質是烏得發亮的黑木,木盒邊緣雕刻著恰到好處的暗紋。
是明鋒的風格。
雙若將手中滿滿當當的東西放下,輕輕扯開盒蓋上的那封信。
打開信後,他一眼便看見了那八個字,“見字如麵,展信如晤”。
雙若輕輕抿唇,繼續看下去。
信上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寫得非常簡短,粗略看去時,裏麵不帶有一分溫度,但這種短句並列排在一起,卻奇異地催使著雙若讀了下去。
他好像想到了明鋒那張冷冰冰的臉,看向他時,雙眼的眼神與嘴中的話都帶著令人懷疑的溫柔。
信很簡短,明鋒先是一句簡單的問候,然後簡簡單單一句話告訴了他自己已經閉關,而錦盒之中的,便是不攻。
信的最後,是一小片被壓幹了的木羅花瓣。
雙若輕輕地抖了抖信紙,木羅花瓣掉落在地。
他表情沒有什麽變化,最後看完信,將信按著原來的折痕折了回去,然後放到桌上。
他望著桌上琉璃瓶中已經枯萎的花朵,才意識到今早門前沒有出現那朵木羅花,因此琉璃瓶中的花沒有換。
雙若抿唇,將錦盒打開。
錦盒的正中央放著一個巴掌大小的方形木牌,表麵非常光滑,看樣子是用了心思打磨過的,所有的尖角也都被磨圓,拿在掌心時非常溫潤舒服,而且正中央被鑲嵌進了一塊橢圓形的索伯石,淡紫流光輕輕閃過,整塊木牌掂在手中很有分量感。
這是不攻。
雙若輕輕注入神力,不攻應聲產生變化,變化的過程要比他之前的那一柄順滑太多,也好操控太多。
這柄不攻,就是明鋒專為他所鍛造,所有的一切,也都為他而考慮。
有些人鍛造武器的時候,會優先考慮這柄刀或劍是否鋒利,殺敵是否快準狠,但明鋒關注的核心永遠隻有一個。
——雙若用得是否順手。
雙若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腰間那個花朵形的玉佩。
他本想通過玉令給明鋒道謝,但他轉念一想,明鋒已開始閉關,他還是不去打擾為好。
故而他拿出紙筆,先落筆的八個字依然寫錯。
“枯燈夜雪,思君倍切。”
雙若皺眉,立刻出手將信紙揉皺,但他揉皺到一半,像是想到什麽一樣,手中的力道突然鬆了。
他用手掌將信紙撫平,那八個字在皺皺巴巴的紙上顯得格外明顯。
他沒有再寫一封,而是對付地將這封感謝信別別扭扭地寫下去。
到最後,他像是在發泄什麽一樣,將那朵已經枯萎了的木羅花“啪”地一聲整朵壓在信的末端,然後麵無表情地折了兩折,塞進信封裏。
然後出門,親自往紫宸殿送去。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白白白小天使的營養液,啵唧一口
愛你們,麽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