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金瞳鐵齒目寒星
【街頭起亂戰,黑甲出北岸】
另一邊,按照花解語的吩咐,三人出了煙雨樓各自分道而去,聶元霸前往召集隱衛潛伏,萬丈前往尋找地閣十三煞的蹤跡,李三則一路去往城主府。
萬丈帶了兩名隨行的白藍侍,其中一人手打白色紙幡,紙幡呈圓筒狀,共分十八層,每一層上都有精致碎花,其上白色絲帶飄揚。另一人手持一嗩呐,鼓吹哀樂不斷,但使得一路行人見之退避,聞者躲藏。
幡子打的是死人幡,嗩呐吹的是出殯的哀樂。
花解語讓萬丈大張旗鼓的去報仇,目的便是為了迷惑蓬萊人的視線,估計也沒想到這老頭會來這麽一出,委實不靠譜得很。
一行三人漸行漸遠,向著杜雲樓最近一次出現過的鬧市而去。
這處鬧市是南城中段的一處寬敞長街,稱安樂街。安樂街整體呈南北走向,北寬南窄 ,總體長約二裏左右,平素裏左右兩邊滿是琳琅滿目的各色珍奇玩物、衣裝褲褂及一 應特色小吃等攤位,其中間雜著各類鋪麵,賣糧的賣鹽的賣布料的、酒樓茶肆客棧等等,這些鋪麵紛紛門戶敞開,南北來客迎來送往,絡繹不絕。
待得到了地方,陣陣尖銳的喪樂傳來,被這嗩呐聲一鬧,頓時家家收攤走人,戶戶門窗緊閉,一時之間整條街上一片蕭瑟,本來熱鬧無比的鬧市一下子冷清了大半,擺攤的紛紛撤走,就算沒走的也連忙背過身去,都不想沾上晦氣。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地閣的孫子趕緊給你爺爺我滾出來!”
“”
萬丈如同潑婦罵街,當街扯著嗓子喊了起來,同時嗩呐聲音吹的更響了,隔著很遠便能聽的一清二楚。
有人避之不及,自然有人看不下去,隻見幾名一身黑色短打的壯碩小夥突然從一處桌案上起身,每個人或是挎刀,或是背劍,眼神不善的看著萬丈。而後這幾人攔在萬丈 麵前,其中一人當頭喝問道
“呔,你這沒毛瘋老頭,晴天晌日的瞎吹什麽送喪調子,是不是閑的沒事盼著家裏死上幾口子呀?”
這話,卻是說的歹毒異常。
萬丈臉上露出一抹笑意,並不惱怒,而是問道
“幾位小兄弟在這裏可曾見到過一名胖墩嗎?”
幾人並不搭話,而是個個目露凶光,倉啷一聲刀兵出鞘半寸,接著紛紛嚷嚷道
“什麽狗屁胖墩,我們見過的多了去了!”
“趕緊帶著你這堆破爛兒玩意離開!”
“擾了我們吃茶的雅興,你擔待的起嗎?”
“”
萬丈連忙點頭哈腰的賠了個不是,口中連連道歉,然後解釋道
“說實話,這位胖墩乃是地閣中人,就在不久前他殺了我煙雨樓的芳兒姑娘,是以老朽乃是為尋仇而來,此番行為隻為引他出來,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勿怪。”
領頭一人見他態度誠懇,又真心道歉,便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道
“趕緊滾,這沒你要找的人!”
卻見萬丈笑意更濃,連連搖頭,目光遙遙掃向他們身後,接著一揚下巴,口中說 道
“不。”
“他就在那裏。”
幾人順著萬丈的目光看去,但見在遠處一間酒樓門前,有一又矮又挫的胖子正站於桌旁,隻見他手中酒壇一偏倒了滿滿一碗酒,接著一仰脖囫圇飲下,此刻似乎發現了正投向自己的目光,複而對著眾人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嘴白牙。
還真有這麽個人!
幾人又看向萬丈,麵露疑惑,真能有這麽巧?就是不知道這老頭是不是因為怕了自己幾兄弟,所以才故意扯謊,實際是為了蒙混過關。
萬丈大手一揮,兩名白藍侍頓時將死人幡收起,哀樂也為之一停,隨後這兩人對著萬丈點了點頭,緩緩離去。萬丈則身形一動,腳下生風,眨眼間繞過麵前幾人,來到了他們的身後,繼續向著胖墩走了過去,同時一道聲音緩緩傳出。
“小娃娃們,記得日後出門,可得擦亮招子,管好嘴巴,不然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好快!
萬丈怎麽過去的,幾人沒一個人看清,隻覺得眼前的光頭一閃之間便不見了蹤跡,頓時心中駭然,聽見背後傳來的聲音,幾人紛紛汗毛四起,冷汗涔涔,隻覺得剛剛似乎 和死神擦肩而過一般。
這次,是碰見硬茬子了。
“哧哧~,哧哧哧哧~”
就在幾人愣神之際,他們渾身的衣服紛紛化作碎片,墜落一地。
“啊!”
“啊!”
“”
慘叫聲傳來,幾人頓時狼狽不堪,眼中又驚又駭又羞又怒的情緒不一而足,連忙遮住下體奪路而逃。
萬丈一路走到杜雲樓麵前,也不說話,徑自拿起酒壇咕咚咚灌了幾口,大笑道
“好酒!這應該是三十年的桂花香吧。”
說罷手一伸,酒壇遞向了杜雲樓。暗中卻是運起了內力,隻要杜雲樓一碰酒壇,壇子便會瞬間炸裂,酒水噴濺對方一身。
杜雲樓小眼一眯,肥厚的大手向前一壓,頓時抵住了酒壇的另一端,同時掌中內力噴吐,與萬丈的內力持平,酒壇一時間安然無恙,倒成了 二人比拚內力的媒介。
“咕嘟嘟~”
隨著二人漸漸發力,酒壇中的酒水宛如開了鍋一般,陣陣酒香彌漫開來。
“哼!”
“哈!”
二人各自低喝一聲,沉腰下馬,再度加力,頓時虛空生出兩團肉眼可見的氣場,一時間兩人周邊狂風大作,飛沙走石,直吹的二人衣袂獵獵作響。在兩道強大氣場的交匯中心,赫然便是那壇桂花釀。
街頭巷角方才躲避的行人紛紛大驚,連忙四散奔逃,頓時諾大的鬧市隻剩下他們二人。
“哢嚓!”
二人中間的木桌突然炸裂開來,旋即又分為兩部分順著二人的氣場四下環繞紛飛,最後在空中兩兩相撞,化為塵埃。
兩人內力之深,由此可見一斑。
“嘭!”
突然之間,萬丈掌中內力一吐一收,頓時兩人之間的酒壇怦然炸裂,酒水紛飛,緊接著化為漫天雨霧,飄散開來。
高手之間,內力對決尤為凶險,一般比拚時沒有人敢輕易撤消內力,一旦撤銷,對方內力便可趁機而上,倒灌經脈,輕則渾身經脈受損,重則爆體而亡。能做到收發自如的,無一不是絕頂高手中的高手,也就是頂尖絕頂高手。
這二人,便都是頂尖的絕頂高手。
“閣下果然不凡,沒想到地閣十三煞的第三位,竟也是位頂尖高手。”
萬丈對著杜雲樓眯了眯眼,略顯平靜道。
杜雲樓一笑,卻是皮笑肉不笑,回道
“彼此彼此,第二明月照三江的名頭,可比我這個無名之輩響徹多了,不過有句話你卻說錯了。”
“哦?”萬丈疑惑的看向杜雲樓。
“地閣並不存在所謂的十三煞,那不過是江湖人以訛傳訛的謠言罷了,真正的成員,永遠隻有十位,其他的人,不過隻是候補而已。”
看著萬丈露出的恍然神情,不等他繼續說話,杜雲樓接著說道
“我知道你這次來的目的,也知道發生在你們煙雨樓裏的事情,所性便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萬丈頓時一驚,表麵上卻是不露分毫。
“哦?那老夫倒是願聞其詳。”
“有人冒充老子殺了你們的人,是也不是?”
萬丈點頭。
“冒充老子的人,是蓬萊人,是也不是?”
萬丈再次點頭,心中卻是悄悄鬆了口氣,看來憐芳兒假死的事,他並不知曉,若是他曉得這件事,那事情就嚴重了,說明煙雨樓的核心人員中必有內鬼。
隻聽杜雲樓繼續說道
“你此番前來,乃是為了請我們出手同你們一起對付蓬萊人?”
萬丈露出一副震驚的表情,再度點頭,同時驚歎道
“地閣,果然非同凡響。”
杜雲樓撣了撣袍袖,盯著萬丈道
“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一個消息,地閣的十名高手,都隻對老大負責,至於其他人,甚至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對方是誰。受老大的吩咐,此次我會同你們一同出手對付蓬萊人,但至於其他人,我就不知道老大是怎麽吩咐的了。”
萬丈聞言眼神一動,如果不是杜雲樓自己說出來,恐怕沒有人能知道這些內幕。這地閣,不一般。
“不知你口中的老大,是何人?”
“江湖人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影煞,也就是你們所謂的排行第一的人,他就是我們的老大。”
杜雲樓聳聳肩,接著轉身離開。
“放心吧,你們盡管動手便是,我會在合適的時機出手的。”
聲音響起的同時,杜雲樓的身影已經漸漸遠去。
萬丈的眉頭皺了皺,隱隱感覺到有一絲不妥,卻不知此次行動喊上地閣的人到底是福是禍。
與此同時,李三也到了城主府前。
城主府麵積廣闊,順著富貴大街一路看去,光是高高的院牆就足有八百多丈,位置上南鄰碧波九龍大橋,北靠天香山脈,整個府址南北貫通,占據了北城風水最佳的位置。
再往城西而去數裏,便可見臨安城的西城門,城門外一條寬闊大路,通向深山幽暗處,不可見其盡頭。
城主府府門高大,足有三人多高,其下有十三級台階,每一級台階便代表著一級官職,十三級下來象征著高人十三等,這裏的規格卻已經足以和宰相府媲美。兩座十八節骨頭鈕的漢白玉石獅子威風凜凜,鎮於正門兩側,當中兩扇紅漆大門緊閉,其上嵌著一對泛著陣陣金光的銅扣獅首環,獅頭目光猙獰,獠牙外露,咬住了兩枚銅環。
正門左右兩側各有一道側門,雖然相比正門要少了些許氣勢,但也遠超一般府衹的正門了。
南唐講究左尊右卑,北尊南卑,是以左側的側門一般用來接待來客及府中主家日常通行,右側側門則主要供下人仆役通行,至於日常的糧油米麵等通通由後門進入。
而正門,非王權富貴不能入。
李三自然知道這些規矩,在左側叫門之後不大一會便有府內家丁前來詢問,待李三說明來意之後便前往通報,過了一會後側門再開,一名下人帶著李三向府內行去。
進得府內,入目的滿是古樸莊嚴的樓閣殿宇,從正門到大殿之間是一條廣闊的寬道,寬道向內數百米便是高懸清風明月牌匾的議事大殿,道路兩邊每隔三丈便有一名持槍黑甲站立,個個麵無表情,威風凜凜。
城主府的格局並不複雜,總體來說,府內大致可以分為四個區域,主家居中,議事大殿後的一大片樓閣便是蕭家人日常居住之所。
東邊有一池湛清碧綠的湖泊,湖上有一湖心小島,小島上綠柳環繞,奇花盛開,一條木橋直通島畔,島上建有一座二層小樓。
西邊則是一大片園林,其間繁花盛開,鳥語花香,各種珍稀樹木、奇珍異薈不一而足,其中有假山林立,一條小溪曲折徘徊,溪畔建有兩棟相隔幾百米的二層小樓,兩樓之間的溪水中,有一巨大的水車緩緩轉動,帶動的水花四濺。
北邊則是一片巨大的演武場,劃分為打樁、練兵、行走、對陣四個區域,其規模足可容納萬人,演武場後麵便是一排排屋宇,用以蕭家門生及黑甲兵居住。
李三隨著下人一路穿廊過道,入目的滿是一道道刺眼的白色,黑甲、下人、殿宇之間均係著白布條,行走之間,一股哀慟的氛圍充斥在諾大的城主府中。
行至大殿門口,家丁下人對著李三拱了拱手,告知其在殿中等候,隨後便退了下去。
李三抬頭看了看殿前的清風明月金匾,捋了捋山羊胡,後又認真的抖了抖身上的灰塵,撣了撣袍袖,這才邁動腳步走上台階,進入大殿。
按說李三身上其實並未灰塵,本無需多此一舉,之所以要這麽做,乃是是出於禮節,一是為了表示自己對此間的主人的尊重,二則是表示自己此來並無敵意。
事前淨衣入,事後迎麵出。
逢迎需觀目,端茶許歸途。
指的便是拜訪主人時應整理衣衫,以表敬意,對方說話講到關鍵時刻需要看著對方的眼睛,並適當給與肯定,當主人家端茶不飲之時,這便是送客的意思,應當及時提出告辭,離去時不應直接轉身就走,而是要麵向主人,退出屋內再行離去。
其實在江湖武林上倒沒那麽多的規矩,但這裏畢竟是城主府,環境不同,該有的規矩還是要有的。
出乎李三的意料,大殿中一片寂靜,並無一人在其中。等候半晌無果,李三本就是個閑不住的人,索性便邁動腳步四下打量起來。
大殿之內明亮異常,白玉石板鋪就地麵,兩邊各有一排紅木桌椅,正中一條紅毯鋪地,迎麵可見一張龍書玉案,書案旁則是一張金絲楠木雕成的座椅。其後有一扇山水屏風,屏風之上山川河流盡寫其意,一隻雄獅盤踞怪石,雙目炯炯有神,栩栩如生,氣勢渾雄間更添幾分大殿的威嚴雄壯。
幾行草書行雲流水,透露出提詞之人深厚的運筆功底,更添雄獅氣韻。
金瞳鐵齒目寒星,聲懾千林萬獸驚。
酣鬥熊羆撕虎豹,浩蕩群山獨領英。
天下五洲誰勘戰,任爾高低各西東。
但叫五峰歸一統,世人無不頌我功。
“好詩!”
李三看罷,不由得暗挑大指。此詩前四句,充分的寫出了雄獅林中之王的氣勢和霸道,同時又與後四句關聯起來,隱喻詩人心中的宏圖大誌,霸氣絕倫中似有著千般自信,與這張屏風畫兩相呼應之下,簡直是絕配。
後又咂麽咂麽滋味,隱隱感覺似乎有些不對勁,這首詩雖然寫的好,卻是無論怎麽看都有一種反詩的意味在其中……
這蕭家,是要圖謀不軌麽。
“此乃我那早夭的不肖子所做的不堪詞句,到讓李三哥見笑了。”
蕭煌奇渾厚的聲音突然傳來,接著一道高大的身影從屏風後麵走了出來。
李三聞言一驚,連忙抱拳施禮,蕭煌奇同樣回以一禮,道
“適才在處理犬子入土事宜,怠慢之處,還請見諒。”
李三連連一番客氣,順著蕭煌奇的手勢坐於一旁,隨後又聽蕭煌奇招呼了一句,頓時有兩名丫鬟上來端茶倒水,值得一提的是,這兩個丫鬟都很胖。
這其中倒有個由頭。
原來蕭家的這位玉書公子自幼放蕩成性,府中但凡有幾分姿色的丫鬟侍女紛紛被他調戲了個遍,經常時不時的帶進自己的小樓裏胡作非為,蕭夫人擔心兒子的身體,無奈之下隻得把家中所有的丫鬟婢女換了個遍,以至於諾大個城主府除了胖姑娘就是七老八十的婆子,這才絕了蕭玉書在府裏胡搞的心思,卻也讓整個城主府少了幾分應有的富貴之氣。
“不知李三哥此次光臨鄙府所為何事?是否是仙兒那邊出了狀況?”
李三聞言到也不含糊,便把此間發生的事情一一講了出來,當然隻說了該說的,不該說的倒是一句沒有透露。
蕭煌奇聽罷之後頓時虎目一凝,雙目之中散發出濃濃的殺機。
“我會證實你所說的話,倘若事情果真如此,不用你們出手,我會親自帶領黑甲鏟除了那幫雜碎!”
李三苦笑一聲,歎道
“城主萬不可大意,根據我們的消息,光是這臨安城裏的蓬萊人就有數百名一流高手,甚至有一名化境高手。不然我這把老骨頭也不會這麽著急忙慌的來請貴府幫助了。”
蕭煌奇聽後眉頭也皺了起來,隨後又舒展開來,沉聲說道
“若對方真有化境坐鎮的話,那隻能讓老爺子出手了。”
李三點頭附和,隨後說道
“為免打草驚蛇,還請蕭城主隱秘行事,我們以火鳴箭為號發起總攻,此前需要封鎖他們所有的退路,甕中捉鱉。”
“好。”
蕭煌奇應允下來,兩人各自飲了口茶。
蕭煌奇沉默片刻,突然開口道
“我家老爺子對你們樓裏的那位雲玄小兄弟頗感興趣,李三哥若是方便,不妨代為通報一聲,就說我家老爺子想見見他。”
李三頓時麵色一僵,磕巴道
“額,城主大人的吩咐,李某自當遵從。”
讓雲玄來城主府見蕭默然?你家老爺子對人家感興趣,關鍵人家不一定對你家老爺子有興趣呀,況且以雲玄公子素來喜歡安逸的做派,如非必要,估計這事是不可能了。
人老成精的李三看的通透,蕭煌奇了解不多,倒沒那些心思。
對著李三點了點頭,並未在乎李三的異樣,蕭煌奇一手端起了茶盞,眼眉低垂,做思索狀。
李三見此,知道對方這是下了逐客令,當即起身告辭。
這趟任務,算是完成了。
接下來,就到了收網的時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