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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卻在燈火闌珊處

  【暗處有蟲亡,小樓琴聲揚】


  仙客來客棧。


  萬鶴歸看著手中的一枚白色小瓷瓶,露出了滿臉的不可思議之色。


  打破腦袋,他如何也想不到這滴血蠱的子蠱是如何被發現的。


  滴血蠱,是一種子母蠱。


  子蠱千裏之內可以感應得到母蠱的狀態,對母蠱施術,便可以控製子蠱殺人。


  子蠱含劇毒,見血封喉的毒。隻要控製子蠱隨意在目標的身體輕輕咬上一口,便會一時三刻當場斃命。


  子蠱體型極小,肉眼仔細看幾乎都無法發現,用來暗殺最為合適不過。


  這兩隻蠱經年累月養了十幾年,而今剛剛派上用場還沒過半天,萬鶴歸卻發現子蠱死了!


  子蠱一死,母蠱也相繼而亡。


  “這,怎麽可能?”


  良久之後,萬鶴歸漸漸回神,起身走到屋內一處角落,單手對著某處一旋,頓時屋內機關一動,露出一道門戶。萬鶴歸身形一閃,便消失在了屋內。


  順著階梯環繞而下,一陣略有些潮濕的感覺襲來,階梯兩邊偶有散發著慘白光輝的長明燈,燈內是不知名的燈油,使得整個階梯顯得並不昏暗。而且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盞長明燈,燈光映照在萬鶴歸的臉上,將他的臉色映照成一片慘白。


  隨著深入,漸聞一陣陣利器相接之聲傳來,隱隱還能聽見一陣陣的呼喝之聲。


  隨著眼前一亮,一個廣袤無比的地下大廳出現在萬鶴歸的眼中。


  大廳正中,一盞巨大的長明燈懸空掛起,下麵是一池暗紅的液體,四周一圈各有不下數百盞同樣的長明燈,整個大廳亮如白晝,慘白一片。


  大廳下麵,數百名黑色短打裝扮的人影兩兩打成一片,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猙獰的漆黑獠牙鐵麵。


  “令主!”


  一名周身灰色短打的佩刀武士上前行禮,其臉上配有一副銀色獠牙鬼麵。


  “去喊趙安,讓他過來見我。”


  萬鶴歸點了點頭,徑自走上另一側台階。


  台階之上,有一案台,案台寬闊,半人之高,其上鋪有一副巨大地圖,圖中山川河流清晰可見,城鎮道路條理分明。


  案台之後,有一寬闊寶座,其上不知名珍貴毛皮鋪就,兩側扶手寬大,各自有一醒獅金雕,寶座兩旁,高高立起兩杆幡旗,一黑一紅,其上各印有一顆猙獰異常的白色骷髏頭。


  寶座之後,為一麵白色石壁,兩旁各有長明燈懸掛,石壁也是慘白一片,其上刻有鮮紅如血的三個大字。


  地葬門!


  整個石台顯得陰氣森森,恐怖駭人。


  萬鶴歸坐於寶座,手中瓷瓶被他放於案台之上。


  不一會,趙安便來了,同樣一身灰衣,肥胖的身體一抖一抖,滿頭的熱汗。


  “師父,您怎麽下來了。”


  萬鶴歸並不答話,隻是對著瓷瓶一揚首,示意趙安查看。


  趙安見萬鶴歸陰沉著臉,當即明白怕是發生了意外,連忙拿起瓷瓶,打開一看,頓時雙目圓睜,驚聲問道:

  “母蠱,怎麽死了?”


  “師父,你催動了子蠱?”


  萬鶴歸神色更加陰沉,搖了搖頭,接著一字一頓道:


  “子蠱,被人發現了。”


  趙安難以置信,口中喃喃道:


  “不應該啊,蕭玉仙怎麽可能這麽快就發現歸墟劍的秘密了?”


  萬鶴歸手把胡須,緩緩分析道:

  “母蠱意外死亡,說明藏在歸墟劍柄的子蠱必然已被發現,至於怎麽被發現的,已經不重要了。”


  “真是出乎意料之外,沒想到這次賠了夫人又折了兵,這個蕭玉仙還真是不簡單,為今之計,看來隻能另尋機會,除掉蕭玉仙,順便取回歸墟。”


  趙安神色頓時變得凝重起來,緩緩道:


  “這位蕭玉仙可是位半隻腳踏入絕頂的高手,其飄雨劍更是頗得她爺爺蕭默然的真傳,甚至和真正的絕頂高手也能勉強對上幾個回合,想要殺她可不容易。”


  萬鶴歸雙目眯起,綻放出了毒蛇一般的精光,起身在地上來回的踱著步子,半晌之後,看向血紅的地葬門三個字,雙目陡然湧上一抹狠色。


  “此事,說不得便得出動地龍了。”


  趙安聽聞此言頓時神色一滯,有些驚疑不定的看向萬鶴歸。


  “師父,地龍一出,恐怕不好收場啊。”


  “而且,地龍現在尚未完全受我們控製,萬一”


  萬鶴歸沉默半晌,才說道:

  “隻能如此了,這是目前不暴露地葬門的最好方法,出動地龍,勢在必行,隻要能滅了煙雨樓,這個代價,值得。”


  趙安聞言不再說話,認同了萬鶴歸的決定。


  “你刀法練得怎麽樣了?”


  萬鶴歸目光一轉,看了一眼趙安滿頭的大汗。


  趙安聞言抹了把一頭的熱汗,說道:

  “十次,有九次可入喉整一寸。”


  “還得練,我們要的,是不能出一絲一毫差錯,你得手以後,估計歸元宗的人也就到了,我便會接著出動地龍,讓他們自顧不暇,最後就讓這群江湖人群起而攻之,畢其功於一役。”


  萬鶴歸眼神陰翳,歸墟和滴血蠱的意外,讓他動了真怒。


  “是,師父。”


  下午時分,有疾風驟起。


  不知不覺間躲過一劫的蕭玉仙此刻正坐在剛剛建成的二層竹樓內,靜靜的看著某處,神情一陣恍惚。


  倒是印證了那句老話,世間福禍總相依,安知吃虧不是福。


  天色陰沉,如蓋大幕,竹林被狂風吹的一陣左搖右擺,嘩嘩之聲大作。風中,隱隱可聽見那名喚作王雲的混混修習招法的呼喝聲。


  視線中,兩道人影緩緩出現。


  其中一人,一身淡黃色長裙,眉眼大大,行走之間,頗顯幾分靈動之氣,正是上午一路隨行的憐芳兒。


  另一人則是一襲紫色紗裙,手抱瑤琴,但見其黑發如瀑,麵裹白紗,纖腰盈盈,足可一握,行如弱柳扶風,動如仙子下凡,疾風吹動間,二人衣袂飄飄,曲線動人,更增幾分靈韻。


  正是讓自己大大難堪了一次的沈未然。


  蕭玉仙瞬間離了迷神,站起身來,注視著從眼前經過的二人。


  隻見二人一路前行,徑直上了幽竹小樓二層,在門外站定片刻,兩人便依次而入。途中,憐芳兒似乎頗為蔑視的朝著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


  蕭玉仙眉頭一皺,旋即又舒展開來。卻是不知道突然間想到了什麽,露齒一笑。


  隻可惜風中一抹梨花盛開,卻是無人得見。


  沈未然和憐芳兒一路同行。途中,憐芳兒倒是顯得輕快異常,走起路來蹦蹦跳跳,似乎是終於解決了心腹大患一般,直看的沈未然一陣無奈搖頭。


  憐香兒與雲玄的那兩名葉姓弟子似乎都不在,隻剩那名王雲還在繼續修煉著招法。憐芳兒輕輕敲門之後,征得雲玄同意,二人便進入了二層小樓廳內。


  雲玄從側室走出,見到二人微微一笑,示意二人坐下,這才開口道:

  “不知沈姑娘此來,可有要事?”


  沈未然眸光流轉,似帶有一絲奇異,輕輕將懷中瑤琴置於案上,這才說道:


  “奴家有一問,不知公子可否告知?”


  雲玄點了點頭,道:“姑娘但說無妨。”


  “聽芳兒所言,公子可是為了尋一妻室而來?”


  雲玄一愣,有些怪異的看向了憐芳兒。


  憐芳兒俏臉一紅,頓時覺得無比尷尬,趕忙低下了頭,心道一聲:我的沈姐姐呀,你這也太直接了吧。


  “倒是確有此事,雲某當時決定留在煙雨樓,曾與花公子有過一句笑談,卻不想被花公子當真。”


  雲玄微微一笑,解釋道。


  沈未然聞言低頭,久久無言,就見她一陣沉默之後,忽然抬起頭來,直直的盯著雲玄說道:


  “芳兒,你出去一下。”


  憐芳兒:“”


  待得憐芳兒出得屋門,雲玄疑惑的看向沈未然,倒不知其有何名堂。


  沈未然定了定神,雙指一動,頓時一抹琴韻響起,接著便是清音入夢,高山流水,洋洋灑灑,屋外狂風呼嘯,竟也無法掩蓋這空靈琴音。


  樓下憐芳兒歪著腦袋,看了看眼前的二樓,又隔著一片竹林看了看遠處二樓裏露出的半個身影,嬌俏的笑了起來。


  竹林嘩嘩,大樂其中,陰雲蔽空,仙樂錚錚,漫天景象竟漸漸隨著琴聲起伏,時而平靜宛轉,柔情似水,時而金戈鐵馬,殺機四伏。


  一曲終了,漫天狂風不在,萬籟俱寂,嘩嘩之聲盡消。


  竹林中,蕭玉仙,王雲,憐芳兒紛紛抬頭,眼中似各有所悟,正自沉迷間,猛然醒轉,卻發現狂風依舊,竹林嘩然不止,一時竟茫茫然,不知自身到底是進入了幻境還是其它。


  四下裏,三人似乎同時聽到了一聲似有似無的歎息聲。


  遠在臨安城某處角落的邋遢道士,拿起龜殼在嘴裏灌了一口,沒有想象中的酒的味道,隻得無奈晃了晃龜殼,這才發現酒已被喝光,又複用力的對著嘴甩了甩,終於被甩出了一滴清酒。


  老道享受的閉上眼睛,似乎在品嚐個中滋味。


  接著老道收了龜殼,看著漫天陰雲,吧唧吧唧嘴,歎了口氣,轉身牽著老驢,漸行漸遠。


  二樓內,彈罷一曲的沈未然定定的看著眼前的雲玄,臉色略顯蒼白。


  “這曲子大氣。”


  雲玄讚道,再度看向沈未然,笑問道:


  “不知此曲何名?”


  沈未然麵紗下的朱唇一動,清冷明澈的聲音傳出:

  “天地合。”


  雲玄細一品味,拍手稱絕。


  “曲好,名更好。”


  沈未然蒼白的臉上泛上一抹暈紅,直至耳畔。清冷的聲音中似帶有幾分情愫。


  “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這首曲子,是我第一次彈。”


  沈未然緩緩起身,於廳中空敞處轉身站定,素手一抬,潔白麵紗輕輕墜下。


  良久之後,沈未然再度轉身,麵向雲玄,直視他的雙目,久久無言。


  一瞬間,滿堂如有燦漫蘭花綻放,精美絕倫,樓外呼嘯狂風再歇,竹林嘩嘩之聲暫消,整個世界似乎都失去了聲音。


  唯有一人,一琴,一公子。


  眼前佳人,玉手纖纖素如柔荑,肌膚水潤如敷凝脂,翹領玉頸如蝤蠐,皓齒張合如瓠犀,螓首淡蛾眉,巧笑倩兮若九天神女流連,美目盼兮則似有萬般秋水流轉。


  道是一番冰肌化玉骨,霧攏雙鬢雲繞湖,典則高貴俊雅,見則玲瓏剔透,清冷的神情中有似有千般哀怨,讓人不免心生憐惜,有一種強烈的想把這般佳人擁攬入懷的衝動。


  好個天下無雙的美嬌娘!

  饒是以雲玄的心境,也是不由得暗暗讚了一聲。


  又過良久,眼前佳人腳步一動,紫衣飛揚間,一舞呈起。


  柔巧腰肢輕慢舞,飛袂飄拂撥雲眸。


  翩翩一動如蘭翠,翩若驚鴻婉如龍。


  輕移蓮步急回轉,繁姿頻動滿芳蹤。


  梁間飛燕遇風流,鷓鴣飛起絲襟袖。


  慢態柔情不能窮,嫋娜腰肢溫更柔。


  驀然回首,一抹秋水染無垢。


  沈未然清顏紫裙,青絲墨染,身姿飄逸若仙靈奔逐,如濁世佳人般自夢中臨。


  廳中的女子時而抬腕低眉,時而輕展素手,衣擺起伏高飄低落,尤似筆走遊龍繪丹青,玉袖生風,流水行雲若龍飛鳳舞。


  舞罷收勢,沈未然當空一旋,跪坐於地麵,紗裙散開成扇,兩手相結,正是一枚相思印。


  雲玄鼓掌稱讚,心中驚訝更多,驚豔更添,憐惜更甚。


  沈未然掌中印結一解,變坐為跪,口中輕輕的說道:


  “奴家蒙受公子大恩,本應以身相許,但尚有血仇未報,此身暫且欠下,若得償雪恨,定甘為公子牛馬。”


  憐芳兒看著手抱瑤琴款款而下的沈未然,眼中閃過濃濃的好奇之色,上前兩步悄聲問道:

  “沈姐姐,怎麽樣了?”


  沈未然淡雅一笑,卻是略帶幾分嗔怪的掃了眼一旁一臉賊相的憐芳兒,一句話沒說,轉身離去。


  憐芳兒回味良久,喃喃道:

  “完了完了,冰山,融化了。”


  臨安城,南城。


  醜奴兒與葉雲兩人穿街過巷,擇人便問,過了半天,卻也沒落得個結果。


  最無奈的是,醜奴兒並不知道邋遢老道姓甚名誰,打聽起來頗費一番力氣。


  一路走來,二人已經將南城的中部區域轉了個遍,眼見天色將晚,二人隻得無奈返回。


  卻不料行至途中突然被一群衣著各異的江湖客團團圍住,這些人各拿刀劍,來勢洶洶。


  當先一人,麵露猙獰,上前一步問道:

  “兩位朋友可是在找什麽人呀?不如跟我們說說,沒準我們見過呢。”


  葉雲剛要說話,卻被身側的醜奴兒一把攔住,衝著葉雲搖了搖頭。


  葉雲當即明白了醜奴兒的意思,這群人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跟他們廢話,估計也沒有什麽用。


  當即抽出腰間長劍,直指眼前人,大聲喝道:

  “我不認識你們,請讓開路。”


  一群人頓時哄笑成一團,一眾江湖散客一邊用手點指著葉雲,一邊捂著肚子笑個不停。


  “哈哈哈,我沒聽錯吧,這個小子在說什麽?”


  “難道他看不出來,他是被脅迫了嗎?”


  “老兄,我覺得他可能是個傻子。”


  “這點形勢都看不出來嗎?”


  “”


  葉雲滿臉漲紅,怒視著一眾江湖人。


  “你們,是在找這個人嗎?”


  這時,隻見兩個人抬上來一名渾身破爛不堪,蓬頭垢麵,鼻青臉腫的老頭。


  醜奴兒瞬間張大了嘴巴,下一刻猛地衝了過去。


  “破老頭~!”


  奔跑之中,麵紗滑落,異常恐怖的麵容頓時露出,驚住了一眾江湖客。


  正是邋遢老道。


  此刻,邋遢老道渾身是傷,已然陷入昏迷之中。


  葉雲見狀也連忙衝了過去,接著便是一陣怒發衝冠,當即揮舞鐵劍,直奔一人而去。


  “嘭~”


  卻是連個人影也沒碰到,直接被人一腳踹倒在地,口吐鮮血,一時間狼狽不堪。


  “你們!”


  “竟然對一個老人下這麽重的手,你們的良心都喂了狗了嗎?”


  葉雲怒極。


  醜奴兒沒有去管墜落在地的麵紗,而是先替老道整理了一下麵容,確認他還有氣,這才緩緩起身,右臉上一道猙獰可怖的傷疤宛若一條蜈蚣般,整個活了過來。


  醜奴兒長劍一挑,整個人瞬間從地上高高躍起三丈有餘,接著手中長劍一順,連人帶劍化成一線,直奔先前說話的領頭之人而去。


  “嗖~”


  一道破風聲響起的同時,醜奴兒的劍擦著這名江湖客的脖頸而過,穩穩地停在了他的肩膀脖頸。


  驚鴻!


  全場皆驚!


  葉雲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此刻的醜奴兒,雙目圓睜,嘴巴張得可以塞下一隻拳頭。


  小嘎子,什麽時候這麽厲害了?

  他跟師父修行滿打滿算才不過一天呀,這,是真的嗎。


  回過神來的葉雲心中震驚的同時,卻又從心底裏冒充來一陣濃濃的喜悅感。


  醜奴兒則是雙目泛紅,至於自己為什麽能夠突然間爆發出這麽大的力量,卻是自己也不明白。


  隻是感覺方才怒極之下,雙腿似乎有了一股勁氣上湧,借著這股勁力,自己竟然勉強施展出來才剛剛掌握一點皮毛的驚鴻一劍,當然比起師父的來說是差遠了。


  此刻那股勁力卻又消失了,仿若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幻覺。


  醜奴兒來不及去想這些個亂七八糟的事,隻想一劍結果了這可惡的江湖人,卻是劍到脖頸,又似有千般阻隔,愣是下不去手。


  感受著脖頸間傳來的絲絲寒意,江湖客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小,小姑娘,有話好說。那個道人不是我們打的啊。”


  醜奴兒目光一凝,配合著猙獰的傷疤,仿佛帶有蕭索的殺意。


  “是,是他自己去打酒不給錢讓人家店家喊了一群人給揍的,是我們救了他啊,趙兄,快、快,還不把驢給拉過來。”


  果然,就見人群一分,一名江湖客遷了一頭驢子過來,鞍踏上還立著那杆幡子。


  正是老驢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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