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往事(下)
之後的事,沈溪的確不清楚了,他不知道那個女孩子在死前的兩個月里經歷了怎麼樣的絕望。
商年在和田玉見面之後田玉送她回的酒店。後來她準備收拾一下去找沈溪的時候,田玉突然折回並敲了她的房門。
她打開了門……
商年並不是那種無依無靠的女孩子,她有一對學者父母,還有一個知名作家老師。她出事之後沈溪便將她送回到了父母的身邊。
他想過安慰她,可是他畢竟是男生,而且不是商年的男朋友,這種事情他不好插手太多。他只能在他們的群里和朋友們一起關注事情的發展動態。
商年交給警方的證據,被田玉的公司買通人銷毀,她和田玉的通話記錄也消失,她甚至沒有辦法證明那天是田玉送她回的酒店,酒店的方面告訴她那天的監控壞了。
整整兩個月,她每一天都在奔波,都在痛苦裡掙扎。她無法為自己討回公道,她的父母想要送她出國,然後她受不了田玉逍遙法外,把事情曝光給了媒體。
然而那時候的田玉是誰,是秦氏娛樂新捧出來的當紅男星,他的兩部上星劇正在熱播,背後牽動著的是無數的資本,不管是出於什麼,他都不可能黃。
而且,田玉的粉絲那時候已經有近千萬了。
他們能眼看著自己的偶像成為一個強姦犯?
於是網路上第二天早上就爆出來商年高中就談戀愛的事情,中午又爆出她出現在酒吧的照片。
晚上的時候媒體還爆出採訪一個人的視頻。
那個人的身邊打著「商年鄰居」的字樣,那個人說,商年是個非常叛逆的姑娘,經常和父母爭吵,高中就因為早戀被老師批評,她還沉迷網路,經常見網友,是一個非常不聽話的姑娘。
她言語中暗指商年經常和陌生男性見面,也就是說這個姑娘並不是一個很保守的姑娘,她應該不是那種會在乎強暴的人。
等到第三天的時候,商年的形象已經是一個蕩婦了。
一個蕩婦控告偶像明星強姦,怕不是瘋了吧。
而田玉的粉絲也是義憤填膺,紛紛在那些恥笑商年的文章下面罵她。
他們有個特別神奇的邏輯,那就是,你既然是被強姦了你為什麼不告啊,你為什麼不找警察啊,你不找警察你上媒體逼逼啥!
哦,你說你找了你告了,那你不是沒贏么,你沒贏你就是沒被強姦,你就是來碰瓷的,你就是來蹭熱度的!
「太不要臉了吧,就你長那逼/樣,我家田玉看得上么?」
「你都跟多少男人睡過了你又不是處女你告啥強姦。」
「你看她長的一副蕩婦樣。」
「丑逼自己不想好了,碰瓷我家田玉,丑逼死全家!」
一時間商年成了全網辱罵的對象,好多莫名奇妙的專家還冒出來解析兩性關係,有的還說商年是追星追到失心瘋了!產生了幻想,呼籲大家理智追星。
事情在沈溪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跑向了一條可怕的方向了,最後以商年跳樓自殺告終。
無良媒體甚至打上了「誣告偶像強姦,花季女孩不堪良心譴責跳樓自盡」的標題。
「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沈溪靠在沙發上,緩慢的念出一句詩。
沈溪的聲音有些溫雅的味道,他習慣克制自己的感情,秦墨第一次聽見他用這樣悲愴的聲音念詩。
他的目光落在沈溪的肩上,輕聲說:「這件事,你記掛了三年,折磨了你三年……」
沈溪坐直了身體,看著秦墨:「商年死後我曾經想過為她發生,你知道我發現了什麼么?」
「什麼?」秦墨看著他,認真看著他的眼睛,他覺得他馬上就要觸碰到他們之間那道門了。
沈溪苦笑了一聲:「商年是XX大學知名教授的得意門生,這位教授是個非常有名的教授,他不僅是知名學者,也是人氣網路作家,他替商年發聲了,身為老師為學生的遭遇奔走,義不容辭,然而,他被潑了一身的髒水,最後遠走異國。如此人氣高的網路作家尚且如此,我沈溪又算得了什麼呢?」
秦墨看著沈溪,他終於明白了沈溪的那種痛。
他口口聲聲說自己知道沈溪受了苦,知道他被人欺負,知道他苦苦掙扎在娛樂圈。
可是一個人怎麼可能真的去理解別人所受過的苦難,除非你去吧別人受過的苦再受一遍。
他在和沈溪重逢之前,簡直不能想像有一天沈溪會說出:「我沈溪又算得了什麼」這樣的話。
沈溪是誰,他是那樣優秀的一個人,他本應在他的領域成為王者,卻突然的調入這裡,眼看著自己的好友走向死亡,而自己無能為力。
他只是一個十八線小透明。
哪怕他學富五車,才華橫溢,學貫中西,是當世不可多得的才子。他不僅在數學上是天才般的智商,更自幼研讀中文,日文,對漢字,中國文學,甚至是日本文學都有很深的造詣。
但是這個時代評價一個人看的就是你有多少的財富,有多少的權勢。看一個人的社會地位,從來不會看這個人的教養和學識。
身在娛樂圈的人,更是只看你火不火!
只要你不火,只要你沒錢,你就是個弱雞。
秦墨伸手,輕輕的撫摸著沈溪的額頭:「你的朋友死了,你很難過,沈溪,我懂你……」
沈溪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他其實很後悔,他沒有告訴商年田玉是個文盲。
一來他覺得文盲也不是什麼大毛病,不必打破小女孩子的夢,她只是追星而已,又不是去相親。
二來他是君子,不屑於這種背後說人的事情。
可是沈溪忘記了,文盲不是毛病,可是撒謊是毛病。古人說「勿以惡小而為之」,大惡往往是從不控制小惡,漸漸變大的。
「秦墨,我同意整容,同意陪金主,甚至勾引你,都是自願的,沒有人逼迫我。」沈溪說,「商年死的時候,我就想,我只有紅啊,只有等到成為全名偶像的時候,我說的話,才會有人信。可是我總是紅不了,我努力的去拍戲,可是沒有用,一點用都沒有!我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他已經被現實折磨的體無完膚,不再是秦墨心裡的那個人。
「你不用在心裡為我所做的一切開脫,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一面惋惜我,一面替我找借口,很辛苦吧。」沈溪咬牙說。
秦墨猛的將沈溪摟進了懷裡:「你是我的沈溪,從來沒有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