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雪女泠鳶
季節緩緩的，已經步入了秋天。
就連平日裏濃濃的雲靄，也漸漸染上了一層淡淡的微黃色。
一片浩渺的金光之中，雲嵐神城乍現，仿若海市蜃樓一般，清晰，而又難以捉摸。
煙波浩渺之中，秦殤三人踏入城中。
這座神城並未設防，寧靜的，像是一處死地。
“老頭兒，咱們真的要從這裏轉回中域嗎？我怎麽覺著，這麽不對勁兒啊！”
秦殤疑惑，雲嵐域中雲嵐城，遠比涵淵城來的龐大，可奢華程度，卻及不上萬一。
兩旁的石頭夾縫，恰巧形成了一線天，勉強容許一人艱難前進。
踏過千級石階之後，視野豁然開朗，真正的主城，竟然是建立在一塊碩大的山石之上，無比巍峨壯闊，飄蕩的雲靄盡皆臣服在身下，仿若仙境。
“別說話，低著頭趕緊走，切莫讓人認出來了。”
然而，厲穀卻小心翼翼的低著頭，隻是用眼角的眼光無比小心的打量著四周，似乎極力避諱著什麽。
秦殤仔細觀察，發現周圍皆是一幫喝的爛醉如泥的酒鬼。
大多數人皆是蓬頭垢麵，衣衫襤褸，顯然多日不曾修整過。每個人的手上，都會捧著一個酒壇子，酒香拙劣寡淡，也不知道摻雜了多少的清水，至少這等酒質，是入不了他的法眼的。
“怎麽，老頭在害怕遇到姘頭不成？”
他不著邊際的打趣道，雲嵐域乃是一座失落之城，雖然還在蠻武域的範圍內，卻並不屬於監管的地帶。
所以許多窮凶極惡之徒，都會躲藏在此，隱姓埋名。
直到所有人將他們忘了，才有可能重新回到塵俗之中，至於這個時間是多久，誰又能說得清呢，十年百年甚至千年……
周遭這些酒鬼，勢必就是藏匿在此的凶徒。
可厲穀畢竟是化龍境的高手，在整個蠻武域，都是抖抖腳山崩地裂的存在，沒理由會懼怕這些宵小之輩。
卻不想下一秒，厲穀像是貓被踩了尾巴，寒毛炸立，慌忙的朝著一旁的樹下躲去，奮力的用樹幹遮掩住身形。
與此同時，煙雨瀧也臉色一變，用手捂住了秦殤的嘴，可似乎……還是晚了一步。
隻見刹那之間，整個雲嵐域下方的雲朵驟然變得漆黑無比，像是侵染上了墨跡。
其中，更是有無數大腿粗的亮白色雷電，不斷的翻湧，漸漸匯聚成了一道道獸形，恐怖無比。天穹也在眨眼間變得昏暗，像是末日一般。
“咻。”
“咻。”
陰風乍起，四周的酒鬼們似乎有所感應，瘋狂的朝著外界遁散，顯然對於眼前的場麵，早已經司空見慣，極有應付的經驗。
眨眼之間，方圓萬裏之內竟然空檔的廖無人煙，仿若一座荒城。
“額……我是不是說錯什麽了？”
秦殤撓了撓頭，有些疑惑的說道。
身旁的煙雨瀧亦是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看向厲穀的方向，很是歉意的搖了搖頭。
“跑！”
厲穀似乎下了極大的決心，突然朝著一個方向疾馳，化龍境強者的速度，可不能同日而語，整個人好似一道流光，眨眼間便已經在百丈之外。
莽莽雪雨好似被刀刃硬生生劈開兩半，露出一道真空地帶。
“您這又是何苦呢，倒不如從了吧。”
煙雨瀧癟了癟嘴，倒是氣定神閑，頗有種看熱鬧的意味。
果不其然，流光並未飛遁出去太遠，便被一道晶質壁阻擋，撞了個七葷八素，被迫停了下來。
“下雪了？”
秦殤疑惑，隻見天穹之上，緩緩飄落了無數白色的冰晶雪花，紛紛揚揚，卻並沒太過刺骨的寒意。可現在不過深秋，饒是極寒的北疆腹地，也未必會飄起如此鵝毛般龐大的落雪。
更何況，此處是南域，素來以溫暖著稱，著實古怪。
“上去看看。”
他遙遙的，便看見一方影子，與厲穀碰撞到一起。
此人出現，萬裏之內帶著濃鬱的寒霜，大有冰封萬裏之勢，讓人不寒而栗。
這並非尋常意義上的寒冷，而是滲透到骨子裏，僵化思想的冰寒，乃是極境，與那妖神山中遇到的神國聖女，僅在伯仲之間，是個極為危險的人物。
“瀧兒拜見幹娘！”
隻見煙雨瀧緩緩欠身，朝著眼前的美婦極為恭敬的作揖，弄得秦殤目瞪口呆。
“乖瀧兒，咱們好些日子沒見，你怎麽瘦了。說，是不是這個糟老頭子欺負你了。”
說著，美婦上前用手捏了捏煙雨瀧的臉頰，感受到指尖吹彈可破的觸感，方才依依不舍的停下，愛不釋手。與此同時，她的另一隻手始終搭載厲穀的臂彎裏，二人不曾分開片刻。
“幹娘？”
秦殤驚異不定，美婦妝容淡雅，目測僅僅三十歲出頭，真是風姿撩人的年紀，極有一番韻味。如此姿色，放在何處都是光芒萬丈的存在。
與眾不同的是，美婦的身上卻無時無刻不洋溢著一種上位者的高貴，一股若有似無的距離感，讓人望而生畏。
並且，原本畢露的凶相，也在一瞬間如同冰雪消融，化作滿滿的春意。
“孩子們在呢，給我留一點麵子。”
厲穀艱難的說道，窘迫萬分。
“這位是……”
“咳咳！”
就在煙雨瀧想要介紹的時候，厲穀卻突然麵色坨紅，艱難的輕咳兩聲。其中混雜著一絲顫音，似乎在剛剛的碰撞之中，傷及了內髒。
頓時美婦便慌了神，不由分說，將他抓起便想著遠方飛遁。
比起原先的速度，更是快上了百倍。
“額，這是……”
此時，秦殤更是狐疑萬分，隻覺得三人之間的關係頗為複雜，一時間難以理清。
“哎，此事說來話長。”
煙雨瀧難得露出一絲惆然若失的情緒，仿若在傾訴著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二人並肩而行，緩緩朝著厲穀與美婦消失的方向行去。
雖然周遭已經大雪封城，視野模糊難辨，可她卻對路線無比的熟悉，根本不擔心迷路一般。
“我記得以前和你提起過，小時候師父從冰天雪地裏撿到了我，然後撫養長大。”
秦殤聞言，點了點頭，這件事他確實早已經知曉。
“莫非這件事，與你的幹……幹娘有關？”
“沒錯，準確來說，當年撿到我的，並非師父嶽從雲，而是幹娘，之後才轉交到丹王閣中，由師父接管。”
煙雨瀧微微笑著，緩緩說道，目光之中飽含著無限的追憶。
那段時光她自然尚不記事，知曉的並不詳盡，卻在這冰天雪地之中憑添了幾分暖意。
二人慢慢聊著，秦殤這才明了其中的複雜關係。
十八年前，美婦遊曆蠻武域，恰巧路過丹王閣附近時，撿到了尚在繈褓之中的煙雨瀧，便將他送上了丹王閣，交由閣主嶽從雲。
一來二去，卻和當時還是嶽從雲小師弟的厲穀相識，二人情投意合，卻並未走到一起。
隻因為厲穀執拗的認為，美婦與師兄嶽從雲相識在先，自己屬於橫插一腳，並不光明磊落，於是便發下重誓，除非嶽從雲先行成婚，或者自己突破至天階煉丹師。除此之外，隻有萬年難得一遇的“混沌體”出世，否則二人老死不相往來。
所以這十八年間，厲穀都可以避開雲嵐域，甚至遠離南域不願踏足，便是因此。
若不是近日急匆匆的，想要將秦殤押解回丹王閣，也不會出此下策。
一路上，三人無比低調，卻還是被口不擇言的秦殤漏了怯。
秦殤笑而不語，隻覺得頗為有趣。
這世間情字本難解，誰又說得清其中怨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