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涵淵
雷雨過後,萬物蕭條。
涵淵城外的黃沙中,便有一位少年,緩緩步入城中。
若是細看,會發現黃沙根本不曾侵染他的白袍,皆被無形的盾牆阻隔在三尺之外。
“公子留步。”
剛一入城,便有一身著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身材很是瘦小,急匆匆的將秦殤喊住。
“何事?”
“這黃沙漫天的,公子獨自一人行來涵淵城,想必是有要事去辦,可否需要有人引路。這涵淵城我熟悉,能給公子剩下不少的時間。”
“不用。”
秦殤一口回絕,現在他就像是個黑夜中的火把,明晃晃的,滿世界的人都在找他,哪裏還需要什麽引路的。
當他前腳剛走,那中年人便從另一個方向繞道行去,神色匆匆。
涵淵城乃是南域重城,幅員遼闊,人口足有千萬之巨。
此城地形獨特,造化陰陽。
一邊是黃沙茫茫,另一側則是小橋流水人家,差異極大。
仿若一個浩瀚的陰陽圖,坐落在整個南域的正中間。
坊間曾有傳聞,涵淵城本應該名為寒淵城,預示著此處陰陽交匯,底下乃是塵世去往地府的通道。
後來,有聖人點撥,將此城更名。
同時,架設神城,震懾十方邪祟。最終陰陽平衡,反倒成了一處福地洞天。
當然,這些也隻是鄉民的談資罷了,無法驗證。
蠻武域已經有數千年聖人不顯,就算蠻武帝南宮烈絕世英才,也未必勘破仙台,登臨羽化,達到聖人的地步。
南域本就富庶,眼前的城池更是繁華無比,青石板街極為寬敞,足以並排行走十駕馬車。
微雨過後,也不曾侵染一絲泥塵。
兩旁屋舍儼然,皆是各種各樣的商鋪,小販們沿街叫賣,無論是幹果點心,還是胭脂水粉,人群絡繹不絕。
一個算命攤前,也圍著不少的旁觀者。
秦殤跟著湊了上去,隻聽那白絮老者吹的是天花亂墜,將古往今來,論的頭頭是道。
可惜,沒有絲毫的靈力波動,不過一介凡俗。
不然連他,也險些信了三分。
“想不到陸家在涵淵城,竟有這般影響力。幾乎所有的商鋪門口,都插著一麵‘陸’家的旗幟。”
某種意義上來說,陸家對涵淵城的統治力,甚至超過了慕家對惡羅城。
隻因為他橫跨黑白兩道,不僅暗中運營著黑市錢莊下,一整條的產業鏈,同時也是符籙陣盤的大家,富可敵國。
行過數百個街口,險些迷失。
秦殤這才發現,涵淵城竟然是以八卦布局,房屋建設的井然有序。
外陰陽,內八卦,堪稱鬼斧神工。
此時,突然有人從一旁的巷口中竄出,攔在他的身前。
“請問,閣下可是秦殤秦公子?”
“正是。”
秦殤點頭,早已經料到。
他在城中晃蕩了許久,若是陸家人沒有發現,才是一樁怪事。
“如此甚好,可否請閣下賞臉,前往府中一敘,有位大人想要見你。”
眼前之人雖然言語誠懇,卻絲毫不顯得低聲下氣,不卑不亢。
衣著更是極為奢華,顯然出自大戶人家。
他料想,此人應該就是陸家的管家,倒也是個精明之人。
“帶路吧。”
話音未落,那人滿意的拍了拍手。
頓時,一架由四隻二品蠻獸玉的盧拉著的馬車,從拐角狂奔而至,震的青石板砰砰作響。
“請。”
那人率先掀開簾子,讓出過道。
秦殤也不推辭,便坐了進去。
涵淵城的龐大,更在想象之外。
馬車足足飛馳了一盞茶的時間,方才塵埃落定。
然而,下馬之後,並沒有想象中的輝宏建築,或是極大的排場。
眼前,竟然隻是幾座尋常的木質屋舍,牆皮發灰,大半已經脫落。屋梁更是淒慘,腐朽不堪,隨時都有崩塌的危險。
唯有不起眼的石碓中,有一塊破碎的牌匾,彰顯著此處的身份。
“這……這就是陸家?涵淵城最富有的家族?”
秦殤愣在原地,曾未想過,竟是這般光景。與他所想的符籙世家,千差萬別。
“咳咳。”
那領路人也有些尷尬,急忙用咳嗽掩飾:
“是這樣的,老爺為人勤儉,不喜鋪張,所以一切從簡,秦公子莫要奇怪,陸府確是此地。不過公子放心,老爺隻對自己苛責,其他還很是大方的。”
“請。”
說著,他便帶頭走了進去。
秦殤滿腹狐疑,但仔細想想,也是了然。
陸江沅出身如此貴胄,卻沒有囂張跋扈的紈絝惡習,偶爾裝出一副闊綽的樣子,也很快就會露怯,應該與陸寒山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請。”
二人一前一後,步入中庭,其實就是個比較大些的草屋。
果真同他預想的一般,表裏如一。
裏麵也不過是幾件舊椅子,一張看不出年代的桌案,很是簡單。
“老爺,人我已經帶到了。”
“你下去吧。”
管家很是虔誠的鞠了個躬,便轉身離開,倒像是一個信徒,參拜著自己的信仰。
秦殤定睛一看,不由得露出玩味的笑容。
眼前之人,與陸江沅竟有八分相似,若不是身形更顯瘦削,換身裝束簡直就是同一個人。
此時,他正坐在桌案後台,睡眼惺忪,顯然剛剛小憩轉醒,雙目迷蒙。
“拜見陸莊主。”
“不用不用,你和沅兒的事情,我早已經知曉。也算借你的勢,那小子現在拜了名師。你就把這裏當成自己家,叫我一聲陸伯父就可以。”
陸寒山擺了擺手,並不拘泥於禮數。
竟然起身,給秦殤搬來一張藤椅,嚇得他連連後退。
秦殤對他,曾有過諸多聯想。
本以為是個不苟言笑,極為嚴肅的人。
至少在陸江沅的描述中,他爹除了吃人,什麽都幹,與那些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無異。
誰曾想,是這麽一個毫無架子可言的人,讓人有些無所適從。
“那個,陸伯父,還是我自己來吧。”
二人寒暄了一番,見秦殤一再堅持,陸寒山也不勉強,便圍著桌案兩頭,開始詳談。
“陸伯父,我今日前來涵淵城,並非尋求陸家庇護,而是有一筆買賣,想和陸家一起發財。”
“哦?”
陸寒山到底是個生意人,一聽是場買賣,雙目頓時散射出無比耀眼的精光,氣場變得無比強大,仿若猛虎嘯聚山林。
“說來聽聽。”
饒是秦殤早有準備,也被嚇了一跳,但也立刻平靜了下來。
“具體的細節,現在我不好多透露,但我想借助陸家的情報網,將消息三波出去。”
“這個沒有問題。”
陸寒山拍了拍胸脯,很是得意的說道:
“整個涵淵城,我陸某人可以做主,隻需要一盞茶的功夫,便能動員整座城池的人。”
秦殤並不滿意,說道:
“不夠。”
陸寒山愣了愣,但隨即拍板。
“整個南域?”
秦殤依舊搖著頭,說道:
“整個蠻武域!”
“事成之後,我和陸家五五分賬,而陸家需要的,便是通過黑市錢莊的情報網,將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遞到各大宗門教派或者隱世家族的手中,事情鬧得越大越好。”
此時,陸寒山看向他的目光,已經變得迥然不同。
整個人的氣質一變,仿若一柄誅邪的利劍,正散發著寒光。
“有意思,說說看。”
秦殤隨即神秘的一笑,知曉對方也是個不怕事兒的主。
若是他露出絲毫的猶豫,便是錯失這個天大的良機。
“我需要陸莊主幫我放出消息,三日之後,在涵淵城中,我將拍賣《蠻武仙經》,價高者得!”
入夜,涵淵城中依舊燈火通明。
此時,正有無數的伺候朝著城外飛馳,鸞鳥哀鳴,破空而去。
不多時,一處透著荒古氣息的殿宇之中,便有一名少年接過靈骨,在掌心中捏碎。
頓時,光華四射,一行行娟秀的字體映在虛空上。
很快,又一次熄滅,歸於虛無。
“少主,小心有詐。好端端的,為何這秦殤,要將《蠻武仙經》拍賣,並且還指定,必須各大宗門的聖子聖女親自前往,莫非他想將所有人,一網打盡?”
少年沉吟半晌,目光好似黑夜中的星辰,分外明亮。
“哼,我當此人是個梟雄,敢於舉世皆敵,冒天下之大不韙。如今看來,也不過是個貪生怕死的數倍。定是被敖太虛那老匹夫打怕是,想要趕緊將這燙手的山芋脫身。”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這《蠻武仙經》我勢在必得,備馬!”
北疆的星峰之巔,敖太虛一掌將傳遞消息的骨牌集成粉碎,雙臂青筋暴起,處在暴怒的邊緣。
“好一個禍水東引,來人,叫卿兒來!”
“我敖家的東西,絕不能落入別人的手中!”
東荒齊家的腹地,齊鳴望著明月,冷笑漣漣。
這些日子,齊家折損了無數精英弟子,甚至許多並不是死在秦殤的手中,而是被其他的勢力趁亂絞殺。
如今,這件事終於要塵埃落定了。
某座不朽神山的山巔,兩人已經躍上巨鳥的背脊,朝著南域的方向飛去。
“哥,神將紫微和我們非親非故,咱們為什麽要去幫他?”
少年摸了摸少女的長發,目光很是柔和。
“咱們不是去幫他,而是防止他,將所有人都坑殺了。”
……
今夜,注定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