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墮天誓
“我說我去挖神靈的棺槨,你信嗎?”
秦殤的雙眼猶如暴雨前的天穹,雷光隱隱,讓人不敢目視。
鄭走召微微一愣,停止了訕笑,隨即鄭重的點了點頭:
“信!”
“你才有鬼……”接著恢複了玩世不恭的模樣,手上摳著腳皮的動作,從未停止。
“確實,虛神界傳說是諸神隕落之地,萬年來神異不斷。可是呢,隨著無數天才人物的湧入,要說奇遇,的確有。諸神?腿毛都沒看著。”
說著,他撩起了褲腳,開始拾掇自己,似乎不顧及人來人往。
“看小夥子你出手闊綽,必然身家顯赫,老哥我好心提醒一句,莫要受了歹人欺騙。家中長輩難道沒有告訴你,行走江湖要步步小心,事事留意?”
秦殤顯然也是心情極好,莞爾一笑。
“前輩教訓的是,剛剛晚輩不過玩笑罷了,不用放在心上。我隻是第一次來到這虛神界,心有所感,想要四處尋覓江海山嶽,以此悟道。”
虛神界內的超脫六界,不綴五行。看似簡簡單單的蠻荒曠野,可一草一木中,都隱隱含著大道的真意。他感覺自打來到虛神界,《星辰訣》功法的運轉速度,也比平日快了許多。
甚至,此處的傳說比起那些荒古禁地、生命禁區更為神異,這也是為什麽,無數天才人傑,打破腦袋都要進入這裏的原因。
財侶法地,得之者得天下!
離開中央交易區,秦殤按照地圖,往一次極為荒敗的山嶺中走去。
千年時光,地勢早已變遷,若雲煙過眼,難以捉摸。此行,不過追索著記憶而已。
上一世的秦殤,曾經極早的到過虛神界。
那時,他已經是四極境的強者,目空一切,仗劍殺伐。身為古梁域的皇子,同階之中已經無人是他一劍之敵,他渴望嗜血,渴望瀕臨死亡帶來的快感,於是便來到的虛神界。
虛神界的每一層,都有一塊天字碑。從仙穹墜落,直達九幽。上麵詳細記載虛神界中無數讓人仰歎的記錄。比如力之極境,速之極境等等等等。
當年的秦殤意氣風發,就曾經在上邊留下過一條,至今無人勘破的記錄:“一日之內讓數千少女神魂顛倒,無法自拔的記錄”。當時,還成就了一番美談。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在一次成就極道功勳之後,虛神界的秩序曾給予一項獎勵,一個神靈之子殉葬埋骨的具體位置。
這幾乎相當於送給他一副神靈的軀體,比起任何任何的寶骨都來的珍貴許多。就算修真界無人見過真正的神靈,也不枉聽說那白日飛仙,移山填海,甚至舉手投足間覆滅一個位麵的極道神話。
神靈,就意味著強大!
可是當時的秦殤可不這麽想,看他眼中,自己才是這世界上最強大的人,目空一切。什麽神靈寶骨,什麽逆天血脈,都不如自己的天賦強大。於是乎,這個獎勵就一直被擱置了下來。
而虛神界遙指的位置,便在原始之地當中。
傳說那是一位幼神,尚未出生便夭折了,於是埋骨於此,以鎮天道。吸日月之靈氣,納日月之精華。隻等到某一日時機成熟,破土而出,重生歸來,威鎮寰宇。秦殤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了這幼神骨而來。
撥開霧靄,披荊斬棘,行至山窮水複,整整三日,他這才按照地圖和記憶的指引,來到一處險地。
虛神界看似不大,但其實比起天衍大陸也不遑多讓,古怪的地方也是頗多,秦殤站在窮霄之頂,望著眼前這一幕。
兩岸的斷崖如同一把巨刃從中穿過,切割的十分整齊。兩處懸崖中間,是一塊死地。
因為山勢過高,山巔直插如雲。飛鳥不及,雲靄森森。有時,更高的地方的虛空,會有黑影遊弋,威壓讓人心悸。
秦殤環顧四周,這才在一處極為偏僻的角落裏,看到了一道通往下方,整齊的階梯。這讓他突生不好的預感。
算上自己的腳程,不眠不休,也是走了三天才到達此處,這還是因為目標明確。若是換做他人,斷然是沒有如此閑情逸致的。而且還大費周章,弄出這麽一條小道。
階梯沿著山脊蜿蜒而下,目光被雲層遮住,看不清最底下的景致。倒是腳下的道路踏實,一步一步,並未蹉跎。
待到他行了幾刻鍾,周遭的景色兀自一變,哪裏還有什麽山巔雲巒。斷崖、流水、山穀、天塹一一消失,僅僅餘下天地之間一條孤零零的石階。
秦殤四下望去,石階從天上來,上方龍吟鳳噦,散發著金光一派祥和,其間還有仙女美姬鶯鶯燕燕穿插其中,美不勝收。
而腳下仿佛一片怒海,惡浪滔天。海水藍的發黑,然後開始旋轉。不多時,一個偌大的旋渦出現在石階的底部,將石階,乃至前路都吞沒了進去。漩渦中央,更是無數黑鱗巨蟒、鯊齒妖魚若隱若現,讓人心底發涼,不敢寸進。
進一步萬劫不複,退一步柳暗花明!
秦殤感覺腹內翻湧,氣血如同這惡海一般不受控製。就連北鬥星象也跟著飄搖起來。
“哼,不過區區障眼之法,也想擾我心神,今日便是陰曹地府,我也要闖上一闖!”
說著,他強行運轉《星辰訣》,穩定氣海,朝下方走去。
越是走下去,海浪聲越是刺耳,黑暗和恐懼猶如壓在心頭的重錘,難以攝去。可他就這麽走著,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的是,每走一步,身後便會多出一把無形的長劍。這些長劍各式各樣,形態各異,卻無比散發著驚人的劍勢。
一步,又一步。
隻見黑水吞沒了最後的台階,也沒有阻擋秦殤任何一步。他踏破水麵踏破旋渦,身上的劍光恍的人睜不開眼睛。
吧嗒。
腳步穩穩的落下,光華流轉,千難萬險如同潮水退去,煙消雲散。
秦殤閉上眼,又張開眼,神情肅穆,無奈的歎了口氣。
“說什麽來什麽……”
怒海已逝,想不到這九幽之下,正是陰曹地府,阿鼻地獄。
四野血光一片,殷紅漫天。
左側,一個小鬼正掰開一人的嘴巴,用鐵鉗夾住舌頭,生生往下拔。而且不是一次拔完,而是拉長、慢拽,藕斷絲連。然後舌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複原,再重新來過,不停的複往。
右側,醜婦被捆綁在邢台上,任由閘刀上上下下,一次又一次的砍斷十指。慘叫聲如厲鬼嘶吼,千刀萬剮一般。
秦殤不為所動,兀自朝前走去。
一路上,鐵樹開花化作刀刃,挑開脊骨。或是打入籠屜,承受蒸煮之刑痛不欲生。
有時小鬼將人丟入油鍋,滾燙的熱油瓢潑在他的衣襟之上,甚至能聞到發膚的焦灼,以及皮肉熟透的香氣。
有時,上一秒還文質彬彬,打扮衣冠楚楚的書生,被烙在滾燙的銅柱之上,頃刻,化作一灘焦灰。
秦殤充耳不聞,絕不片刻停留。
一聲聲悲戚的尖叫,宛如魔障,一下一下捶打在他的鼓膜。兩旁殷紅的血色形同煙火,侵染了他的瞳孔。
“回頭看看。”
虛空之中響起一聲呢喃,如夢如幻。
他回過頭,又轉了回來,不為所動。
那油鍋鐵樹上的厲鬼瞬間化作他的樣子,醜婦書生也變為一張張熟悉的臉孔。
“你不怕嗎?”虛空中那個聲音問道。
“怕?嗬嗬。”
秦殤冷笑一聲,身後的萬柄神兵光芒萬丈,瞬間蓋過了地獄的血光。這光芒宛如利刃,無堅不摧,幻象遇到它立刻溶解,化作虛空中點點飛灰。
天還是那個天,道還是那個道。
斷崖依舊,石階依舊,道心依舊。
他望著天穹之上,舉起手,手中仿若有一把虛無的劍,喃喃自語,不知說給誰聽。
“害我的都是人,我又何必怕鬼呢!”
“像我這種不守規矩的人,又怎麽甘心下地獄呢?”
話音未落,周天狂狷的靈氣入潮水般湧了過來,震的樹葉沙沙作響。天穹之上,雲朵也化作一個鬥大的旋渦,凝聚在秦殤的上空。
同一時間,靈氣在他手中漸漸凝聚,那是一把長劍,劍光冷冽。三尺有餘的劍身上,一條蜿蜒的血槽直到劍尖。而劍柄的位置,是一個猙獰的龍頭,兩對獠牙咬合著利刃,宛如實質。
“給我破!”
“我不走諸天安排的路,不懼萬千煉獄的鬼魔!”
“不涉無為之大道,不斬虛名之狂徒!”
“不修染塵之功法,不墜業障之輪回!”
“我要怒!”
“墮天劍,跟著我一起怒吧!”
虛空之中,仿若星辰一點。一道無名的劍光破空而來,落到手中,凝而不發。
秦殤高高的躍起,跳脫這接天的石階,傲劍淩空。
“破。”
也不知是九幽地域讓他心有所感,還是那“窮天極,墜惡海”的石階觸動了神經。他手中的靈氣寶劍仿佛石化了一般,接引天地之靈氣砍殺而來。
隻聽“砰”的一聲巨響,天地仿佛要裂開一般。接天的石階轟然坍塌,化作齏粉。就連石壁之上,也被粘出一條透體的劍痕,直截了當的將山體洞穿。
而秦殤,也宛如謫仙,悠然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