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新娘
耳室裏有不多不少五個房間,從左到右依次排開,門上沒有任何標記。與外麵看起來不同,教堂內部倒少了那種古樸感,雖然整體是做舊的裝潢,但是沒有雜物,角落裏異常整潔,沒有一點煙火氣。地板表麵是木材的塗層,踩上去感覺是某種合金,跟耳室門的材質一樣。這幢大廈裏很少用到天然的材料,畢竟木材又貴又不耐用,對於死亡遊戲來說顯得很奢侈。
“我先進去了。”魏子虛抬了抬下巴,指向最左邊的房間。
“哦……”年未已話音未落,魏子虛便頭也不回地走進房間,關上門,給年未已一種他在逃避什麽的感覺。耳室門外傳來爭執的聲音,聽起來Mick似乎跟陳路遙起了衝突,但耳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年未已隻聽得見悉悉嗡嗡的人聲。Mick竟然到現在還指望能獲救,認真地請求觀眾報警,甚至讓年未已覺得像是演出一樣。年未已自己內心一點能獲救的希望都沒有,從第一場遊戲開始,他們就是一群被圍困在聚光燈下的演員,他本能地感到從暗處注視著他們的目光都是惡意的,隻能靠自己硬撐,孤立無援的感覺使人麻木。也許隻有像Mick那樣有堅定信仰的人,才會毫不質疑自己的幸運,在無信仰的人看來有種不可思議的天真。
年未已沒有過多停留,緊跟魏子虛的步伐進入房間。
小隔間裏的東西很少,基本上空空如也,隻有正對門的那麵牆上掛了一幅聖母像,天花板上懸掛一盞吊燈,左邊牆壁上貼了一麵全身鏡,鏡子旁邊立著一個衣架,陳列的大概就是director所說的“道具”。
“比昨天的簡陋很多啊。”年未已嘟囔著,同時仔細觀察了一圈房間。四周牆壁跟地板一樣是灰不溜丟的顏色,就像是為了突出聖母像和衣架上的道具一樣。年未已走到衣架前,拎起那件衣服,雖然想到應該是跟教堂有關的道具,不過這戲服卻是普通得超出年未已預料。這是件黑色牧師服,上裝和下裝分開,上裝是及膝長袍,開襟,胸前有一溜黑色圓紐扣。領口小而圓,立起來環繞脖頸一圈,肩膀上連著一片小披肩,通過鏈條從鎖骨兩側連起來,看起來像風衣的防雨鬥篷,算是牧師服的經典造型。褲子沒有任何圖案,也沒有口袋。不過褲管和袖口都是收口的,穿上身比較利索,對於即將進行的射擊遊戲來說很方便。
有了上次的經驗,年未已注意到這衣服是比看上去要重,肯定也暗藏玄機。他兩手抻開對襟,衣服完全是一體成衣,看不到針腳和走線,料子像是皮革,比皮革硬,褶皺處有反光,看得出材料裏混入了導線。盡管年未已知道最好不要毀壞衣服,但還是忍不住手賤地撕了撕,幸好這料子很結實,連變形的跡象都沒有。
年未已憑肉眼鑒別不出來衣服的功能,隻能期待下遊戲中它的表現。年未已脫了襯衣換上道具服,剛好合身,衣架上還有一條配套的十字架項鏈,年未已也拿起來戴上,銀色十字架垂在披風中間。
年未已穿戴好,確定沒有道具落下,然後對著鏡子簡單整理下外形。職能性的服裝可能天生帶有獨特的氣質,年未已看到鏡子裏的自己,跟教堂的背景融為一體,他兩手向後捋了一把頭發,十足像個神棍。
在小房間裏停留了十分鍾左右,年未已便收拾好,覺得是時候出門去遊戲場地了。他一打開門,光線亮了很多,耳室外麵一個人都看不到,年未已快速深呼吸一口,今天從和魏子虛走出房門開始心跳就過快,現在開始感到胸悶。
晴空萬裏本應是讓人感到愉快的場景,此時卻加劇了壓抑。
沿著走廊走十米左右就到了教堂正門,現在兩扇門合著,年未已遇到了已經等在這裏的陳路遙。陳路遙與年未已一樣也換上了道具服,他穿的是一身灰色休閑西裝,領帶皮鞋和頭上戴的一頂平氈帽是一致的黑褐色。這套現代正裝顯得他年輕了不少,陳路遙聽見腳步聲後看向年未已,他先注意到了年未已的鞋:“你為什麽能穿自己的鞋?”
“啊,”年未已回答:“我的道具裏不包括鞋子,我沒得換。”
來到這裏後年未已一直穿著方便行動的膠底鞋,現在倒讓陳路遙有些羨慕:“這樣啊。我的道具也包括這雙皮鞋,走起路來不太舒服。Director說給的道具和人氣有關,看了你的道具,我在想是不是人氣越高的人拿到的道具越不利。”
他說的正好也是年未已在想的,說不定人氣最低反而是種優勢,年未已後退幾步靠在廊柱上,對陳路遙說:“那可能是為了調整遊戲平衡性吧。怎麽樣,是不是後悔昨天沒有抓住機會把我殺了?”
“要是一直糾結過去,人也沒法好好活著了。”陳路遙對年未已撇腳的挑釁無動於衷,眼睛看向年未已身後。
年未已也轉過頭,見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從耳室出來。Jin穿著跟年未已相同風格的修女裝,隻不過裙子長及腳踝,黑頭巾蓋到腰部,胸前也有一個銀色十字架。她腳上踩著一雙高跟係帶皮鞋,樣式很別致,但看Jin那種走路帶風的步伐好像隨時都會崴腳。而Mick看起來更別扭,他的全套白西裝非常繁複,長褲的背帶、腰帶,馬甲正麵的雙排扣,領帶塞進馬甲裏,胸章領帶夾這些小裝飾也很多,難為他這麽短時間能穿戴好。而且Mick的衣服和皮鞋明顯小一號,看他表情並不舒服。除了服裝,Jin懷中還抱著一本轉頭厚的聖經,Mick則用右手握著一隻玻璃高腳杯。
“人氣2:1和32:1的道具真的很礙事啊,你說,”陳路遙問得有些不懷好意:“人氣2700:1,會是什麽裝扮呢?”
魏子虛遲遲沒有出來,年未已已經預感到,這局遊戲裏魏子虛很可能是一個拖油瓶。
“還沒有開始嗎?”Mick和Jin來到大門前,Mick問道。陳路遙看向年未已:“看來要等人齊,你不去幫一下你隊友嗎?”
年未已也想知道魏子虛怎麽賴在房間裏不出來,就順著陳路遙給的台階,邁開步子向耳室走過去。他剛到耳室前,往裏一看,正看到魏子虛房間門一開一合,一襲純白飄然進入他的眼簾。
魏子虛小心翼翼地走出來,身上穿著一件裙擺寬大蓬鬆的長裙。裙子上半部分是抹胸束腰,下半部分嵌著一層層的蕾絲花邊,裙子內部應該還有內襯,使得裙子從內部蓬起來,為了襯托出女性纖細的腰身。配套的長手套和頭紗上也有蕾絲花邊,整體有種歐式宮廷的風格。這件衣服過於浮誇,與其說是被魏子虛穿在身上,不如說魏子虛是被它簇擁著走出來。
“你是…”年未已一時語塞,問題停在半路,眼光在魏子虛身上來回打量。
這是一件婚紗,年未已一般隻在櫥窗裏見過,很少有人穿著全套婚紗向他走來。況且還是個男人。
魏子虛兩手提著裙子,邁著小碎步向年未已走過來。更靠近一點的時候他伸出右手,一把扶住年未已肩膀,喘著氣說:“快扶我一下,我看不見自己的腳,走不穩路。”
年未已連忙托住他胳膊。近距離看,年未已發現婚紗上的花邊是多層重疊的,竟然不止追求表麵上的華麗,連細節處也很考究,隻是作為戰鬥服來說讓人啞口無言。
魏子虛現在一手扶著年未已肩膀,另一隻手握著捧花垂在身側,年未已這才注意到魏子虛還拿著一束粉紅色繡球花。“這也是你的道具?”年未已看著捧花問道。
魏子虛點頭:“對。現在唯一的好消息是我手比較大,一隻手能握得過來。”
年未已並不覺得這是好消息,或許魏子虛樂於在絕境中講冷笑話。“總之先出去…”年未已轉身引路,而魏子虛跟得有些費力。年未已注意到這一點,同時發現魏子虛似乎高了不少,就問:“你怎麽高了?”
“看這。”魏子虛一掀裙子,露出一雙6厘米高的玻璃鞋。
“你說的沒錯,捧花確實是一個好消息。”
於是年未已攙扶著魏子虛,兩人一起走出耳室。盡管年未已料到其他人會有多大反應,但還是感受到來自其他三個人目光的壓力,隻好轉頭看著魏子虛來分散注意力。魏子虛本人麵不改色,穿著白色婚紗一步一步走向教堂正門。年未已突然發現魏子虛現在全身女裝,本來是挺變態的一回事,但他隻是覺得寬大裙擺影響遊戲,看到魏子虛第一眼卻沒有覺得違和,至少比他描述的那個穿著大紅嫁衣的惡魔順眼多了。他迷惑性的麵貌和神聖婚紗結合在一起,似乎幻覺已經錯位到現實中,蕾絲花邊覆蓋住短發和胡茬,帶有跟新娘形象不符的扭曲和銳利。
【玩家到齊,遊戲正式開始。】
Director話音一落,教堂正門自動向兩邊打開。前殿內部比外麵昏暗,正門後是一段窄回廊,盡頭被兩邊的柱子擋住,柱子中間才是真正進入前殿的入口,能看見整齊排列的座椅和前殿盡頭的雕刻。由於前殿兩側被耳室包圍,前殿兩邊牆壁的窗戶沒有透進陽光,光來自教堂頂垂下來的吊燈。
也許是教堂內部比外麵冷,年未已感到後脖子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陳路遙立刻跨入教堂,年未已聽到魏子虛在他耳邊催促:“快進去,先熟悉環境的人才能搶到好用的武器。”後脖子上瘙癢的感覺更加明顯,年未已一轉頭,才發現是魏子虛的頭紗蹭著他脖子。
“我先去,你能正常走路了嗎?”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還用不著你操心,你別作死就沒事。”魏子虛認真地說。
年未已信了他,緊跟著陳路遙跑進教堂,想先找個掩體躲避襲擊,同時觀察下地形。可是年未已剛剛穿過柱子進入前殿,就聽到門口“咚”地一聲,他回頭看到一大片白紗鋪在門口地上,看來魏子虛邁出第一步就踩住了裙子,被自己絆倒在起點。
“喂!”年未已驚呼一聲,而Mick和Jin從他身邊擠過,他踉蹌了一下,看見魏子虛蹲在地上把婚紗裙在兩側分別打了兩個結,然後魏子虛站起來,兩手張著保持平衡,步子越來越快地向他衝過來。也對,其實魏子虛是最不需要他擔心的人,但他突然察覺到他潛意識裏對魏子虛的保護欲,估計連魏子虛聽了都覺得可笑。
立在入口的和前殿盡頭的柱子在穹頂形成一個拱形,中間各有七根稍細的柱子承接,這些柱子的直徑顯然不夠藏一個人的。年未已趁其他人都向裏探索,他先移向拱形連接外圍的黑暗角落。由於吊燈是沿著拱形結構垂下來的,照得前殿中央比較明亮,而外圍則形成了昏暗邊緣,從入口的牆壁一直延伸穿過前殿,在前殿盡頭的兩側分別開了兩扇小側門。現在小側門已經開啟,從中能隱約窺見下一個殿堂的布置。在兩側昏暗過道上間斷地設置了幾個神龕,年未已就是躲進了最近一個神龕的側麵。
但他的躲避也許是多餘的,因為另外三個人都在爭先恐後地向側門跑去。這麽一眨眼功夫,Jin已經挨到小側門的邊,而Mick被陳路遙攔腰抱住,兩個人同時摔在地上,Mick眼疾手快地抱住玻璃杯,肩膀著地令他痛呼一聲,同時對Jin大喊:“去找槍!你拿到槍我們就贏了!”
Mick的呼喊很快被淹沒,陳路遙為了阻止他進入側門,把他摁在座椅中間的過道上,兩人扭打在一起。Jin聽到身後的動靜,回頭來看。就在她停下動作的一瞬間,一個塑膠小球射中她胸口,修女服發出一聲清脆的“叮——”。
年未已和正在扭打中的二人一起看向塑膠小球的來源,魏子虛正彎腰躲在一排座椅中間,抓著第二個塑膠小球扔向了陳路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