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過節

  魏子虛走到吧台前,兌了杯淡鹽水,招呼年未已過來喝。年未已出汗過多,需要補充水分。


  年未已慢騰騰地跟過來,把固定板擱到桌麵上。他的關節接回去後,為了防止複發性滑脫,他便用硬紙板托住左胳膊,繃帶纏好固定板之後掛在脖子上。他現在胳膊耷拉在胸前,看上去十分滑稽。


  年未已經過這一番折騰,精氣神弱了很多,整個人懨懨的,提不起幹勁。魏子虛坐在他旁邊,問了一句:“原來你怕疼啊?”


  “你是故意的。”年未已喝了一大口淡鹽水,悶悶不樂地說。


  魏子虛看著年未已一臉衰樣,心情大好。他切了一塊哈密瓜,刻意用左手吃給年未已看。


  “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把人掀到樓梯縫隙裏去。”


  樓梯口傳來倪尚的聲音,她怒氣衝衝地說:“啟祥,你這是故意殺人知道嗎?幸好沒出事,要是真的有人死了,你一定會後悔一輩子的!”


  “一輩子?我們都不一定能活幾天了,哪有空想那麽遠的事。”徐啟祥回敬道:“我在想辦法多弄點積分,我們才能安全。不然像你一樣什麽都不做,把生路給別人留著,我們就都完蛋了!”


  倪尚:“積分可以在遊戲中多積累,可是遊戲時間外你追殺別人,和director又有什麽區別?‘積分搶奪’、害人,殺人,都是DEATH SHOW的目的,要是著了他的道,就會徹底變成一個殺人犯,連畜生都不如。啟祥,你總說我們活不過幾天,可是你想過沒有,萬一我們能活著離開遊戲,回到外麵的世界,你還能活的像個人嗎?”


  “你現在指責我?”徐啟祥難以置信:“也不知道我是為了誰變得連畜生都不如!”


  爭吵聲還在繼續,情侶從樓梯口走到大廳。


  “啟祥,我不是指責你,我是想勸你。以後別再傷人了,我們能保護好自己就行了,別人做的壞事自然有他們的報應。”


  “你說的可真輕鬆。”徐啟祥語帶嘲諷:“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在搶積分。不主動去搶奪就會被人偷襲,不殺人就會被別人殺,你說這話是想顯得自己有多善良嗎?可是善良有什麽用!還是說,你裝出這種善良的樣子是要給誰看嗎?”


  倪尚吃驚:“裝?你說我裝?啟祥,我們談了三年,我真沒想到你是這麽看我的!”


  說話聲中斷,徐啟祥呼吸粗重,走到吧台前,拿起桌上的水杯一飲而盡。


  “呸!怎麽是鹽水啊?”


  倪尚拉開不遠處的花園椅,坐下,四周突然陷入詭異的沉默。徐啟祥靠在吧台外側,點著腳,等了片刻,斟酌著開口:“喂,尚尚,我話說重了。你知道我這幾天都……很不安。”


  倪尚:“我知道。我也是。”


  “這裏發生的事,一般人都不會經曆,我完全不知道下一步怎麽辦,我隻有你……可是你又和那個小白臉走得很近,我越來越搞不懂你是怎麽想的了。”


  “小白臉?你說魏子虛?”倪尚拔高聲音:“你該不會以為我和他有什麽吧?”


  徐啟祥:“我希望沒有。可是,之前你踩中‘陷阱’,為什麽不用‘戀人’牌呢?你說‘戀人’牌的技能是‘分擔’,綁定為‘戀人’的兩人共享一切信息和痛苦,那樣彼此所受的疼痛就會減少一半,你也能擁有一半‘力量’牌的效果。你堅決不用,是因為有什麽不想被我知道的信息嗎?”


  “我和他什麽都沒有。”倪尚一字一頓地說:“而且我不需要用‘戀人’牌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椅子腿劃過地麵發出刺耳的響聲,倪尚站起,快步跑走了。徐啟祥又開始煩躁地點腳,他的歎氣聲清晰地傳到吧台後麵。過了幾秒鍾,徐啟祥重重地一跺腳,追了出去。


  吧台內側,年未已和魏子虛蜷縮在陰影裏,聽見徐啟祥走了,兩人同時換了一口氣。


  年未已聽見徐啟祥喝他的鹽水,感到口渴,俯身叼走了魏子虛手上的哈密瓜。


  “瓜好吃嗎?”魏子虛問他。


  “非常好吃”


  “尚尚?尚尚?”


  徐啟祥站在倪尚門前敲門,而倪尚拒絕給他開門。徐啟祥敲了半天,敲累了,垂頭喪氣地走下樓梯,坐到長椅上。


  一陣甜香飄過來,徐啟祥仔細嗅了嗅,抬起頭,看見年未已正拎著一個小盒子從二樓走下來。


  年未已走下樓梯,向自己房間前進,看見徐啟祥,便過來打了聲招呼:“晚好啊,吃過晚飯了嗎?”


  外麵天色昏暗,已經到了晚飯時間,徐啟祥跟倪尚吵架費了不少精力,現在聞到年未已帶來的甜香,肚子一連串叫了起來。


  年未已笑道:“看來是沒吃。我嚐試做了火龍果千層,要嚐嚐嗎?”


  “不用了……你說火龍果?”徐啟祥才反應過來:“這什麽奇怪的搭配,能吃嗎?”


  “能啊,還挺好吃。我按照你教的做芒果千層的方法做的。”年未已坐到徐啟祥旁邊,在他麵前打開小盒子,裏麵是手掌大小一塊千層蛋糕,夾層之間有火龍果果肉。徐啟祥出於職業病,湊近仔細觀察起蛋糕的外形。年未已遞給他一把小叉子:“你可以嚐一點,看看我這1積分用的值不值。”


  徐啟祥接過小叉子,從蛋糕頂部蒯了一點品了品:“甜度適中,奶油很新鮮。”然後垂直挖下去,連帶著蛋糕和果肉吃下去:“嗯?口感還不錯,唔,好像有些硬顆粒?”


  年未已憂心地說:“那是火龍果種子,我總不能一粒一粒剔出來吧?你別吃太多,我還要回去自己吃呢。”


  徐啟祥本來就餓,被食物刺激到,忍不住多吃了兩口。他也看見年未已左手吊在脖子下麵,知道這傷跟自己有關,便故意裝作沒看見。


  “你剛才和倪尚吵架了嗎?”


  徐啟祥停下動作,問他:“你怎麽知道?”


  年未已說:“我當時在吧台後麵。我和我隊友在那附近休息,你倆突然從樓梯走上來吵架,我們呆在那有些尷尬,就躲到吧台後麵去了。”


  徐啟祥懷疑地看著年未已:“你們為什麽要呆在那?”


  年未已:“因為我隊友說,倪尚約他在那裏見麵,我們本以為倪尚會留下來,結果你們都走了。”


  “果然.……”徐啟祥若有所思,站起身,走向自己房間。年未已在他身後問:“你要回去了?不等倪尚了嗎?”


  徐啟祥沒有回答,快步離開。


  年未已再回到二樓的時候,廚房抽煙機開了,到處彌漫著誘人的香氣。魏子虛坐在餐桌邊,衝年未已說道:“吃晚飯嗎?過來拚桌。”


  年未已正要點頭,突然想起令人心有餘悸的午飯,皺著眉走向廚房。爐灶邊,一個中年男人守在鍋邊,國字臉看起來很和善,原來是陳路遙在做飯。年未已看晚餐賣相正常,沒有被魏子虛染指,這才欣然入座,敲碗等飯。


  陳路遙聽見有人過來,回頭看到年未已,爽朗地說:“哦,你是.……年醫生對吧?多個人正好,飯菜多點人吃才香。”


  魏子虛坐在年未已旁邊,他禮貌地笑著:“陳哥,麻煩你了,吃完之後的清理工作交給我就行了,不然白蹭你一頓飯不好意思。”


  陳路遙:“怎麽說白蹭呢?要不是小魏你幫我處理好材料,我也沒心情做飯。”


  煮鍋裏濃湯翻滾,食物香氣令人安心。年未已聽他們聊天,似乎沒有絲毫隔閡,這讓年未已很納悶,他才離開不到一個小時,怎麽陳路遙和魏子虛就混熟了,互相“陳哥”“小魏”地叫個不停。


  “你幫忙準備晚飯了?”年未已問魏子虛。


  魏子虛:“沒幫什麽大忙,陳哥幹活太利索了,我沒添亂就不錯。”


  聽到魏子虛沒幫多大忙,年未已終於放下心來。這時,陳路遙端著煮鍋,擺到餐桌上。


  “好了,來,一大鍋燉菜,我以前在部隊裏都這麽吃,看起來糙,味道應該還過得去。”


  年未已不客氣地夾起一塊燉肉,咽下肚後眼睛一亮:“好吃,像我媽做的。”這還是年未已到這裏後吃的第一頓熱乎乎的飯菜,食物確實能左右人的情緒,他感到胃裏一股暖流,心情也放鬆不少。


  “哈哈,過譽了。”陳路遙客氣道,問年未已:“你胳膊怎麽了?”


  “今天下午我們撞到徐啟祥搶奪曾許諾的積分,徐啟祥把我隊友掀下樓梯,然後這家夥拽著我胳膊爬上來,把我拽脫臼了。”


  “咳咳!”魏子虛幹咳幾聲,瞪年未已一眼。年未已也反應過來,他本不用回答得這麽詳細,可是嘴巴仿佛不受控製,把他知道的情況一股腦兒說了出來。


  “哇,真危險,你們沒事吧?”陳路遙憂心地問。


  魏子虛替年未已回答道:“沒事,有驚無險,是我沒料到徐啟祥真下得去手,不然不至於變成這樣。”


  陳路遙一麵吃燉菜,一麵語重心長地說:“徐啟祥啊,他這兩天的行動確實過激,但我也能理解——如果我老婆也來到這個鬼地方,我大概會不顧一切保護她。相愛本就很困難,又要和愛人一起麵對生死考驗,對他來說也太殘酷了。”


  魏子虛微微一笑,說:“可是他沒有照顧到另一半的情緒,勇敢是一回事,溫柔也是很重要的。”


  陳路遙:“是啊,跟他比起來,小魏你更明白怎麽溫柔對待愛人吧?”


  年未已聽見魏子虛冷冰冰地說:“溫柔的人不一定是好人,因為知道更多傷害別人的方法。”年未已不明白魏子虛為什麽要說這種對自己不利的話,奇怪地盯著他看,而魏子虛說完之後同樣一臉茫然。


  陳路遙憨厚一笑,靜靜看著魏子虛:“對,所以我不和溫柔的人深交,我總覺得他們在騙我。當然了,小魏你不一樣,你是真的在關心別人吧?”


  “怎麽可能?他接近倪尚是為了離間他們兩個,跟別人套近乎是為了打探消息,跟Mick示好是為了睡他,就連昨天拿我當賭注也是為了——”


  年未已突然被架起,魏子虛抓著他胳膊站起來,抱歉地對陳路遙說:“陳哥,晚飯很好吃,多謝款待。我得去給他重新固定一下胳膊,你看他疼得都胡言亂語了。我們先走了,再見。”


  魏子虛提著年未已下了樓,手上用勁,捏的年未已不停呼痛。


  “你少說幾句能死?你嫌我們積分太多輸不完是不是?”


  “我沒有!”年未已為自己辯護道:“我又不是故意要說那些話,但是我的嘴不受控製,想到什麽就說出來了。”


  “不受控製?”魏子虛稍微冷靜,不解地說:“那跟我情況一樣,我也說了不該說的話,到底是怎麽回事?”


  年未已:“是不是陳路遙他在飯裏加了東西?這裏不提供吐真劑,但陳路遙他自己會配的話就另說了。”


  但是魏子虛不同意:“飯都沒入胃,哪有起效那麽快的藥品。”


  “那個.……那個.……”


  他們的對話被打斷,有個猶豫不決的聲音插進來,年未已低頭去看,有一人站在他們側麵,長發遮麵,一樓光線比較暗,那人突然出現在身邊有些驚悚,年未已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魏子虛卻反應自然,他微微彎下腰,平視曾許諾,微笑著說:“怎麽了?”


  年未已想,能麵不改色看著曾許諾的人,也許隻有魏子虛了。


  “我……謝謝你,下午救了我,你.……你好點了嗎?”曾許諾垂著頭,年未已從她頭發間隙裏看見她臉頰通紅,說話也沒有邏輯,似乎十分緊張。


  “受傷的明明是我哦?”年未已吊著胳膊,不滿地說。他看見曾許諾的臉更紅了。


  “不用理他。”魏子虛對著曾許諾笑,眼睛完成月牙兒:“我雖然也遇到了危險,不過我還是慶幸我碰巧經過那裏,才能親手救下你,沒讓你遭遇不測。”


  魏子虛泡妹時說的漂亮話年未已都聽膩了,還有他這個標準笑容,魏子虛應該做過表情管理,笑得很有分寸。年未已一直從旁觀者的角度觀察魏子虛,因為他從沒把這些功夫用在年未已身上過,年未已還沒有這個麵子。年未已見慣了魏子虛的技巧,現在一聽他這不走心的討好,就知道魏子虛沒花多少心思。但顯然沒有人對曾許諾說過類似的話,她輕易慌了神。


  年未已看向魏子虛,想他真是來者不拒,騙騙沒經驗的小姑娘,對他來說很有趣吧。


  魏子虛繼續說道:“你的小隊現在隻有你自己了,可能還會有別人針對你,你當心一點,遊戲時間外還是躲在房間裏吧。如果有麻煩,可以來找我。”


  曾許諾口不擇言:“啊……謝謝……嗯.……”


  “沒關係。其實你有時候會讓我想到另一個人,可能是因為名字。那些話,我一直後悔沒有告訴過她。”


  大廳中央突然亮起一道強光,伴隨著音樂聲,仿佛有什麽正要上演。他們三人被驚動,同時向光源看去。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