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名字

  “怎麽出去了這麽久啊?”


  年未已吃完了曲奇餅幹,又玩了會兒平板,抬頭一看太陽落山了,傍晚已經來臨。


  魏子虛一言不發地出門去,也沒說要去幹什麽,年未已就在他房間裏怡然自得地享受甜點,吃完還用吸塵器把地毯吸了一遍,盡顯賢妻風範。魏子虛出門不回來,年未已隻當他有什麽重大發現,自己深入研究去了,根本沒往魏子虛眼煩他這方麵想。


  其實也可能是魏子虛遭遇不測了,他一個人在外麵晃,保不準有別人來搶他積分。但是年未已並不擔心魏子虛受欺負,他有自信他比魏子虛更容易受欺負,魏子虛出事他也做不了什麽的,還不如玩電腦吃曲奇。


  年未已推開門,一樓大廳沒有人。其他人也許是吃晚飯去了,也許是縮在自己房間不出來。晚霞的光從玻璃走廊照射進來,有點像暗金色的糖稀,粘稠地流淌進室內。


  年未已走下樓梯,沿著磚石路散步。進過周僮房門下時,他聽見有人衝他打招呼。


  “嗨。”


  他抬頭看去,周僮扶著欄杆,輕輕招手,笑得媚眼如絲。年未已對她點了點頭,視線重新回到磚石路上。路麵凹凸不平,由大小不一的花崗岩拚成,縫隙長了苔蘚,是唯一常駐這棟大廈的生命。


  年未已用鞋底蹭了蹭,苔蘚被蹭掉一層,露出下麵深棕色的土壤。


  泥土?


  年未已蹲下來,用手指摳挖土壤,挖下去一指多深,再往下石頭間的縫隙變窄,手指伸不進去了。一樓的地麵除了這磚石路,都被合金地板覆蓋,無法破壞。這些岩石之間卻沒有用水泥砌上,而是任憑苔蘚蔓延,利用植物根係來固定,最終形成了頗有鄉村氣息的岩石小路。


  如果這些土壤來自土地,那麽是不是能連通外界呢?


  但年未已立刻就知道這個問題沒有意義。先不說他們根本找不到挖掘工具,就單從建築學角度來說,這麽高的大廈的地基不可能這麽淺,這些土壤應該隻是裝飾用,土壤下麵是封閉的地基,而且從常識上來說,director不可能犯如此低級的錯誤,遊戲進行到現在,如果有一個出口擺在年未已眼前,他更傾向於相信那是陷阱。


  年未已遲遲沒有站起,搓搓手中的泥粒兒,顏色深且潮濕,看來很久沒有翻動過。他又湊到鼻子邊聞了聞,沒有任何氣味。挖穿地底逃出去這想法不現實,但對年未已來說,泥土本身就有價值.……

  “小心!”


  年未已走神之際,一個急切的女聲傳來,他猛然回神,隻見一棵黑色枯木砸向自己。


  他趕緊抬手去擋,反射性地閉上眼。過了片刻,他沒有感到重物砸到身上,同時一個人跑到他身邊,喘著氣問:“沒事吧?”


  年未已睜開眼,枯木正倒在他麵前幾厘米的路麵,真是險些就要掛彩了。秦歸璨站在他身邊,看來受了些驚嚇,臉色發白,匆匆忙忙解釋道:“我看見遊樂園地麵上寫了些東西,扶著這根木頭進去,沒想到它朽壞了,一碰就斷,我轉頭一看你蹲在這.……剛才實在太危險了,你沒受傷吧?”


  “沒有,沒砸中我。”年未已抬頭笑了下,又低頭去看那倒在地上的半截枯木。木頭是很普通,和其他枯萎的熱帶植物沒什麽不同,它們的樹根被合金地板嚴密包圍,這棵折斷也是攔腰折斷,樹根還緊緊的嵌在地下。唯一特別的是這棵枯木中間有個樹洞,樹洞裏放著個玻璃擺件,現在碎成了三塊,從形狀依稀能看出蜘蛛的形狀。


  年未已正想著這東西有什麽含義,或者是這遊樂場的吉祥物之類的,這時有另一個人經過現場,然後風速衝了過來。那腳步聲年未已再熟悉不過。年未已衝趕過來的魏子虛露出笑臉:


  “我沒事,別擔——”


  魏子虛看都沒看他,拾起玻璃碎片,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


  這玻璃雕塑是根據海地咖啡藍的外形等比例設計,晶瑩剔透,栩栩如生。就算不提它的藝術價值,它也還有份情懷擺在那:這是魏子虛的粉絲第一次送他的禮物!以前都是送給前導演安布雷拉的!


  那可是三年前魏子虛執導DEATH SHOW第一次收到的禮物。他表麵上波瀾不驚,私下裏把蜘蛛雕塑放進大廈,每場DEATH SHOW擺在不同的位置,變著法兒秀他的禮物,可以說得意至極。這些年,玩家們換了一波又一波,蜘蛛雕塑依然完好無損。


  結果年未已一來就給他摔碎了!

  魏子虛好氣!

  “你長眼睛嗎,不知道接一下啊?”


  “啊?”年未已難以置信:“你讓我徒手去接?我的死活還不如這塊玻璃重要嗎!”


  魏子虛憤怒地指著枯木:“木頭都朽得中空了,能有多沉,你最多擦破皮流點血,別誇大其詞!”


  “你怎麽說話呢!”年未已站起身,一巴掌拍掉魏子虛捧著的玻璃碎片,三塊碎片滾到他腳下,“你就喜歡這東西多過我的安全?我看你是存心找我茬吧?”


  魏子虛挨了這一下,嘴角掛上冷笑:“你知道我喜歡還當我麵摔它,有家教嗎?你父母是離婚還是早亡啊?”


  秦歸璨眼看著他們的爭吵從小事上升到家教,對這走向很迷惑,而且魏子虛嘲諷起別人來嘴巴毒,她實在聽不下去,好言相勸道:“喂,你們別吵了,本來都是小事,各退一步算了吧。而且樹是我碰倒的,不關他的事……”


  “家教.……”


  年未已低著頭呢喃,聲音有些顫抖。秦歸璨察覺出他情緒不對,轉頭看他,隻見年未已死死盯著地麵,眼眶發紅:“我爸媽……前年死於瓦斯爆炸。他們突然就走了,確實是沒有人再教我……”


  他的真情流露讓秦歸璨和魏子虛俱是一愣,但魏子虛麵子過不去,不想退步,梗著脖子說道:“哦,那還真是沒家教。你別指望靠這個賣慘,別人聽了隻會心煩。”


  魏子虛嘴上逞強,雙腿卻心虛地向後退了三步,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這人怎麽這樣啊?”秦歸璨蹙著眉說。她麵相淩厲,帶有責備之色時氣勢迫人,她盯著魏子虛背影暗暗生了會兒氣,緩和一下表情,安慰年未已道:“這事兒不怪你,你別往心裏去。”


  “我知道。”年未已吸了下鼻子,看向遊樂場:“你剛才說你發現了什麽東西,能帶我看看嗎?”


  “哦,可以,過來這邊。”秦歸璨大概是想盡快轉移話題,先一步走進遊樂場模型。年未已落在她身後,趁她不注意,彎腰把三塊玻璃碎片撿起,裝進口袋。


  “就是這個。”


  秦歸璨將年未已引入遊樂場,指了指旋轉木馬模型底座。整個遊樂場模型的地麵與一層其他地方類似,都是合金地板鋪成,彼此沒有縫隙地連接在一起。這個旋轉木馬模型非常華麗,表麵塗飾色彩豐富,看得人眼花繚亂,與真實遊樂場中的旋轉木馬遊樂設施相差無幾。


  年未已剛開始以為,秦歸璨指的是底座上的圖案,他低頭仔細辨認才發現端倪。


  底座遮住的地板上有字跡,是雕刻上去的印刷字體。


  “許慧方,2020年7月8日。”年未已輕輕讀出來。


  “像是人名吧?”秦歸璨問道。


  年未已捏著下巴:“像是。但是我不認識這個人,記憶中也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你呢?”


  秦歸璨搖頭。


  “而且這個日期.……2020年,那不是兩年前嗎?”


  秦歸璨說出自己的想法:“陌生的名字和意義不明的時間,從這些能得到的信息太少了。而且這些字的位置還挺明顯的,稍微細心點就能發現,也沒有藏著掖著。坦白講,我覺得這和離開DEATH SHOW的線索關係不大。”


  “很難說。”年未已不敢苟同,director比想象中更加惡趣味,這個人名和過去某個時間一起刻在他們住所附近,真的是毫無意義的嗎?


  年未已說道:“樣本太少了。如果還有類似的字跡,我們才能作出初步推斷。”


  “嗯。”秦歸璨說,“我去通知大家留意一下。”


  “看來你和你隊友相處的不算愉快啊?”


  魏子虛離開遊樂場後,匆匆走向自己房間,正在這時有人聲從頭頂傳來,他抬頭看去。


  周僮趴在她陽台的欄杆上,俯視魏子虛:“說的也太過分了吧,不用給你隊友道個歉嗎?”


  “是他有錯在先。”魏子虛說道。


  他那種理所應當的語氣讓周僮很不舒服。


  “你太自私了。雖說現在環境特殊,但你也不能發泄在別人身上。”


  “周小姐,”魏子虛不耐煩地說:“你都說了是特殊時期,麻煩你先顧好自己,不要對別人的事指手畫腳。”


  “我當然能顧好自己!”周僮音量提高,說完意識到自己情緒不對,連忙壓製住怒火:“幸虧我沒加入你們隊,不然可能在‘千王之王’裏就被你害死了。”


  魏子虛聽到她的話,笑了一下:“那幸虧你沒有加入,不然我們隊就得不了第一了。”


  周僮皺著眉冷哼一聲,似乎在為自己浪費時間跟魏子虛交流而不值。


  “恐怕你得意不了多久了。”


  年未已回到房間,心裏還在想著名字和日期的事。天已經黑透了,他身後突然傳來敲門聲。


  “是我,開一下門。”


  年未已認出是周僮的聲音,走過去開了門。開門之後,年未已寒暄道:“晚上好,吃過晚飯了嗎?”說話的同時擋在門邊,沒有請她進去的意思。


  周僮站在門外,警惕地張望一圈四周:“能進去說嗎?”


  “哦……”年未已拉長聲音,不情不願地挪到門邊:“進來說。”


  周僮進了房間,走到房間角落抱起胳膊,這個姿勢有很強的防備性,但同時也托高了胸部,溝壑誘人,讓人說不清她是不是別有用意。


  “你考慮的怎麽樣了?”


  “考慮什麽?”年未已問道。


  周僮眼角上揚,年未已才注意到,即便現在是大晚上,她也化了很濃的妝才來的。


  “別明知故問。魏子虛這人戒心高,白天很難找到他的破綻,隻有在晚上他熟睡的時候最好得手。你用終端機可以進入他的房間,而我的技能牌可以重傷他,讓他完全失去行動能力。這樣一來,你不用擔心他在遊戲中陷害你,萬一哪一次排名墊底,還能推出他去處刑,保全自己的性命。”


  年未已一麵聽著她的話,一麵細細分析著可行性,提問道:“我幹掉自己隊友,遊戲便隻能依靠自己了,對我來說不是太危險了嗎?”


  周僮嗤笑一聲:“那也總比有人在背後放冷槍好吧?就拿今天的遊戲來說,沒有魏子虛,你也能得個不上不下的名次。都怪Mick太慫,才讓魏子虛僥幸得了第一,萬一出什麽意外,你命都沒有了。你仔細想想,依靠自己不比依靠魏子虛踏實多了?再說了,我們隊也會幫你的,你用不著太擔心。”


  “有道理。”年未已回憶起什麽,表情不滿:“我本來不想動他,但他也太欺負人了。一定是看我沒什麽威脅性,好拿捏,就用我來發泄他現在的緊張情緒,光今天一天就數落我兩次,等明天遊戲裏還說不定怎麽整我呢。”


  年未已絮絮叨叨說完,安靜了幾分鍾,終於說出了周僮最想聽的那句話。


  “我們合作吧。今晚什麽時間進魏子虛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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