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孟贏遇害
南宮鑰覺得老天作美,她自從牆頭跳下來,這一路跑了不下一柱香的時間,也沒有見到什麽人。難不成說那些全身罩黑布的偷窺者也都睡了?想來也是,都是人嘛,哪可能沒有一個打盹的時候。
這便是天無絕人之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不過她很懷疑,即便是南宮鈺要捉她,魏氏也沒有必要把這件事掛到嘴上,此時想來,倒顯得有些此地無銀的感覺。
但不是南宮鈺的話還能是誰?南宮鑰沒目的地跑著,雖說她連自己現在身在何方都不清楚,隻求離那小院子越遠便是越好。
就在南宮鑰自認為安全了的時候,前方樹林裏驀然傳出說話聲,嘴裏罵罵咧咧的聲音不小,嚇得南宮鑰一動不動地站了好一會兒,直到那些聲音遠去。
她隨機地跑了這麽久還能遇到這些人?隻能說有功夫和沒功夫的差別不是一星半點的大,她跑出去一步別人估計都跑出去一百步遠了。
不確定老天是怎麽的,到底是想玩死她還是放她一條生路?
南宮鑰果斷轉身,就著黑夜的掩護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跑去。然而有一就有二,話說禍不單行,便有了這一而再,再而三的事情發生,也不知道這一夜是撞了什麽鬼,居然是換了好幾條路都險些碰到魏氏的人。
好在是黑夜,那些人在林子裏找來找去,弄出的聲響不小,也恰好遮掩住了南宮鑰的腳步聲,讓她能有時間再擇條路逃走。
這一年多以來,幾乎全在路上奔波的南宮鑰練就了一副好底子,她覺著單就跑路來說,是足夠合用了,在換了好幾條路線的情況下最終算是擺脫了一路追蹤她的人。
南宮鑰覺著這次逃命雖然危機重重但居然總能逢凶化吉,心裏充滿了竊喜,順便還想了一下這一次直接回孟焦教,再借大師兄的黑岩鳥去找澤弘他們。
不知過了幾個天日才衝出那片潮濕的樹林,小路之外見到一大片平坦的草地,月光清輝之下,遠處從平原上縱貫而過的河流粼粼發光。
南宮鑰心頭一驚,這河是晉國中部的洎河,往西走,過界是邑城,往東走,邊界小鎮後的山巒背麵,像被天神用斧子一斧劈掉一半的便是斷壁山。
她果斷縮回林子,往東趕去,一路不敢停歇。好在是夏日,路有野果,時不時還能捕到野味打個牙祭,緊趕慢趕不知走過了幾個日月星晨,終於趕到斷壁山外的山路口。這荒草淒淒的路上寂靜如常,除了風吹草動,便是夏蟲唧唧。
極目遠望,重重峰巒之外的小鎮依稀可見。抬頭望著這通山的道路,心裏頭好一陣抱怨,她走了這一路,是真的太累了,咋一見已走到山路口,心裏一鬆反倒泄了氣,腳也不給力地痛了起來。
正在心中連連腹誹,身後林中傳來鈴鐺聲,南宮鑰心中一緊,直到看到一個趕著牛車的老翁才放鬆下來。她看到那牛車雙眼直發光,倒不在乎這老翁是從哪裏繞到這山路上來的。
眼見著老翁趕著牛車向通往山外的那條小道上趕,南宮鑰忙將人喊住“老丈,且等一等。”
她背過身將孟贏交給她的兩塊銀子掏出了一塊來,用小刀切下一塊邊角,顛顛地拿著跑過去“老丈可是要回鎮子上?”
老翁打量了她一遍,開口道“一個姑娘家,在這荒山野嶺做什麽?你要回鎮上?上來,我拉你一程。”
南宮鑰忙擺手“我想買你這車。”
老翁嘴角抽了抽“丫頭,我這車可不賣……”
一小塊銀子在白晳如玉的手心中躺著,落入老翁眼中,然後……一切就塵埃落定了。
回鎮子上不過再一日功夫,那老翁算是得了便宜,但對南宮鑰來說也是門劃算的買賣,這山路崎嶇,她雖說皮實,但拚命趕了這麽些日子,腳上的泡起了又破,破了又起,這會伸著腳躺在牛車上才覺得人生所求不過眼前這舒適。
繞過前頭幾座山巒,斷壁山映入眼簾,那矮了半截的山背後便是孟教焦。又是山花爛漫時,山間蟲鳴鳥叫,綠意盎然,空氣中全都是香甜的氣味。
南宮鑰此時嘴上叨著一根草,雙手枕在頭下,以這樣一種不規矩的姿態仰躺在車板上,看著八月的藍天上白雲像棉絮一樣團團聚在一起,陽光從重重疊疊的樹葉間撒下來,時不時讓她眯一下眼睛。
若不是鬆下來後腳底板火燒火燎的痛不停的提醒著她,南宮鑰真要覺得之前這半月所經曆的一切都像是夢一場。
那頭黃牛年歲有些大了,走不了一會兒就氣喘籲籲,停下來啃上一會青草,吃飽喝足休息到位又老老實實地趕路,南宮鑰便趁著老黃牛啃草的空閑時間打個盹。
再走下去,山間連那雜草重生的路也沒有了,沒了腳背的花花草草隨處可見,老黃牛時不時低頭吃一口,甩著尾巴很是歡快。
眼見著斷壁山就在眼前,南宮鑰倒有些舍不得這幾日的輕鬆愜意了,但總不好讓人一直擔心,說不準這趟上山還能遇見孟贏,必竟像她要想找到澤弘他們一樣,澤弘要想找到她最便捷的方法也是用黑岩鳥。
老黃牛晃晃悠悠地又走了一會,到一處山溝時突然停下腳步,再不肯往前走一步。南宮鑰甩了好幾鞭子也沒能催促著黃牛走上一步,她越發覺得奇怪,看了看四周並無二至的景色,爬下車一個人轉進山溝。
方才她處在背風處,這會一轉過去便有一股迎麵吹來的風,南宮鑰深深吸了一口,感受著這涼風帶來的舒爽。突然,她眉頭動了動,這味道……
風中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聞過許多次,絕不可能聞錯。
這味道借著山溝裏的風飄過來,隻是這一處是去斷壁山的必經之路,平時根本沒有人會走到這樣的荒山野嶺來。
南宮鑰的心猛地亂跳,慌亂不已地衝了過去。突然想到自己跑過去幫不上忙不說可能還是個累贅,隻適合躲著來個偷襲,便又放慢了腳步半躬著身子往那邊去了。
耳中傳來打鬥的聲音,她似乎聽到了一聲熟悉的聲音,低沉中是隱忍的極致疼痛。一顆本就七上八下的心瞬間被吊起,腦子一片空白,眼睛隻能看到聲音傳來的那個方向。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過去的,當她拂開麵前那株枝繁葉盛的綠株時,眼前正發生的一幕讓她瞳孔猛地一縮。
地上到處是血,她看到決定孟贏命運的那一劍毫不留情地從澤弘手中刺出,然後從孟贏的胸口貫穿而出;她看到孟贏雙眼瞪得大大的,一臉不可置信地緩緩往後倒去;她看到澤弘臉上的淩厲陰狠,聽到他說孟贏防礙了他的計劃。
他的什麽計劃?
老天許是聽到了她心中的問話,就聽到澤弘說“我本是要她一心一意回到楚國做個藥引,你何苦要上山去要什麽鳥去尋人,要知道這一次我好不容易得了魏氏的助力,這可是我違逆了我父君用周朝的行蹤作為交換的。她現在對我一心一意正是時候,聽話又好用,你的那點心意於她來說算個什麽?”
地上的孟贏一動不動,像一個破敗的爛布被澤弘用腳踩著,澤弘收了劍,陰冷地一笑“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情愛於我並無意義,再等些時日吧,我會送你心愛的人去見你。”
南宮鑰腦子嗡嗡作響,又糊又痛全然不能思考,喉嚨發幹說不出話來,就連手腳也不聽使喚地抖個不停。
她剛擺脫死亡不久,一路行在花草芬芳之中,還想著山後便是桃源,桃源之中便是故人。可故人卻逝於眼前,還是她放在心尖上的那個人下的手。那是澤弘嗎?為什麽那麽陌生?為什麽要說那些誅她心的話?
她覺得自己這會是真的要死了,整個人要窒息掉一樣無法呼吸,她受不了,也許死了才好……明明好不容易才覺得活著真的很好,明明好不容易才找到人生的意義與未來,眼下卻由那個她以為會帶給她幸福和未來的人來告訴她,一切都是假象……居然是假象?!
南宮鑰看到澤弘腳下一點,輕輕鬆鬆便要躍入林間,她這才勉強克製住自己發顫的身體,衝出去想喊住他,想質問他,想他親口告訴她一切都是她聽錯了,可她抖得太厲害腳下發虛,又發不出聲音,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澤弘消失在山林之中。
太陽刺得她閉上了眼睛,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在熟睡中,想有人將她從這個噩夢中喚醒,當她睜開眼睛時,會發現那頭老黃牛還在路邊啃著青草,空氣中依舊還是甜甜的花香,陽光依舊燦爛,隻刺得痛她的眼睛卻不會照到這一地的鮮血。
可是老天這一次卻沒有聽到她心裏的話,她睜開眼睛,看著遠處地上那位俊美的青年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身上的白衣被血染紅,那麽紅,那麽紅……她第一次覺得紅色這麽刺目,比夏日的陽光更加讓人不敢直視,難看得讓她想作嘔。
她隻想逃離,可是她不能,這一次,她再沒有力量站起來,看著死在地上的人,胸口痛得像有人往上麵插了一把刀,抽出來她便會立刻死去。
可她願意死去……
一點一點爬過去,她哆嗦著雙手去撫那雙怒睜的眼睛,那樣俊俏的臉上不該有這樣的表情;她用袖子去擦他嘴角的血,她想起他拍她頭時那一貫寵溺的樣子;想起他站在一大片花海中張皇失措,手中捧著一大束粉色的花的樣子,那麽傻,那麽傻……
眼淚不知何時流了一臉,這個人,在這快兩年的時光裏帶給她溫暖和關懷,是她當作兄長一樣喜愛敬重的人;這個人,在她絕望的人生中帶給她一個家,讓她成為這家中的一員;這個人,原本是她除澤弘以外最不想失去的人。
為什麽會發生這些?她好恨,恨澤弘,也恨自己。被情愛所傷,原本不應再想情愛之事,可是卻偏偏遇上澤弘,那樣的一個人,比陽光還要耀眼,卻唯獨對她鍾情,憑什麽?是啊,憑什麽……
她現在才覺得,自己與這些權勢富貴中長大的人如此格格不入,這些人隻會利用別人的真心,卻從來不會珍惜,真心於他們而言一文不值。
南宮鑰捂住眼睛,眼淚那麽苦,人心那麽醜。
風吹幹了南宮鑰的眼淚,她赤紅著一雙眼睛看著地上的孟贏,時間讓血幹涸,將他柔順的頭發弄得又粘又亂。南宮鑰已經恢複了冷靜,雖然心依舊絞著發痛,但腦子已清醒了大半。
她將他的衣衫整理好,從懷裏掏出那顆狹域球,看著那螢螢發光的小球,接著往石頭上使勁一摔,螢光散開,雖說光芒淺淡,卻遮天蔽日,藍色的光暈之中出現一個小男孩打橫浮在螢光中的身影,隨著螢光聚攏慢慢地落在地上。
光暈慢慢匯合成一個球體,重新落入了南宮鑰手中。她想了想,試著將狹域球往孟贏身上砸去,還好這一次她猜對了。球體在孟贏身上緩緩散開,再組合到一起時地上便沒有了孟贏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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