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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夢寐思(四)

  她如今無欲無求倒真是沒有什麽所怨的,隻希望日子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下去,偏就是老天爺時不時的要整出個驚嚇,這就是所謂的命運的安排。


  靖宇體內一縷龔長凡的魂魄多多少少對他產生了些影響,這微不足道的一點影響卻讓他幡然醒悟二家關係若是修好必能為他的生意帶來更大的發展,這份心思帶著他主動去找龔長凡。而在她這裏,修複兩家多年的情份那是兩家父輩的事情,她一個嫁出去的女兒實在是無法對娘家的事越俎代庖。


  二人就家族生意與兩家往年的趣事談了整整一天,幾乎全是他在說她在聽,夕陽西沉,靖宇沒有在她這裏得到任何一個肯定的答複,悻悻而去,龔長凡沒有挽留。


  桌上的茶徒留餘溫,龔長凡坐在湖心小亭中,心裏無波無瀾。南宮鑰不明白,她這是真的不在乎了,還是因為失了一魂無法再在乎了。


  當日二人見麵的事虞?任重自解知曉,這件事如一根刺,狠狠紮中虞?任重封閉的心,這個寡言少語的男人隻是板正,並不是傻瓜。龔長凡當初為了什麽要九蓮聚魂燈,而這靖宇是誰,他在她冷冷的態度背後已窺探得一清二楚。


  他並不明她如此冷漠無情的真相,這四年來與龔長凡的感情漸行漸遠,雖然外表冷淡內心卻很憤怒,靖宇的到來恰好如一把火將這火種點燃了。


  在靖宇離開後的這個深夜,本該是一個寧靜美好的夜晚,花香彌漫在院落中,螢火蟲時不時從花叢中繞過,卻隨著一聲極大的響聲被打亂,院中一時連蟲鳴也靜不可聞。


  搬離開小院已經很久的虞?任重一腳踢開了龔長凡的房門,此時龔長凡正坐在床上靜休,失了一魂倒更適合她修習,突聞這不合時宜的一聲,不悅的睜開了眼睛。


  進來的人酒氣熏天,行至床邊一把捏住龔長凡的下巴抬起來對上自己的眼睛,她眼中沒有波瀾,可越是這樣他越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憤怒:“成親兩年,你可有用正眼看過我?我們的孩子你毫不猶豫就送出去!為了那個不在乎你的男人甘願用自己的一生換那九蓮聚魂燈!”


  說到最後幾乎都是咆哮,那雙被烈酒熏紅了的眼睛裏全是痛苦:“你就這麽厭惡我!連帶著為我生下的孩子也厭惡!”


  因為醉灑虞?任重現在已陷入瘋狂,龔長凡雖極力抵抗,力量的懸殊卻在這個時候體現了出來。她開始感到害怕,抬手護住自己,清冷的聲音裏帶著哭腔:“任重,你不能這樣。”


  “不能?”虞?任重低低笑著,手上的動作卻像是要將她拆之入腹:“我偏要!你不想要我的孩子,我卻偏要你再為我生一個孩子!”


  月光在床前碎了一地,夜風拂過海棠吹進屋裏,與晃動個不停的燭火糾纏,終於滅了那最後的一絲光芒。


  她的手緊緊抓著床單,用力太大指甲被生生折斷,無聲的淚流了一臉,終於發現這不是她想要的人生,可是她想要的人生又是怎麽樣的呢?

  龔長凡從來沒有厭惡過虞?任重,這並不是他犯的錯誤,這是她的選擇。隻是她不愛他,如今更沒有能力去愛任何一個人,他恨她,她明白,可也不願他這樣待她。


  這件事原本可以不用這樣解決,龔長凡從來沒有拒絕虞?任重的到來,隻是他一直不來而以。如今來了,卻又要以這樣一種方式來對她,龔長凡看著身邊熟睡的男人,從未有過的憤恨在心底滋長。


  隻是這一夜,真給虞?任重說中了,腹中再次落下一顆生命的種子,再心不甘願畢竟是自己的孩子,這點理智龔長凡還是有的。那日之後,龔長凡與虞?任重再沒有見過麵,她單方麵下令禁止虞?任重再踏入主院半步,否則便隻能見到一屍二命的結果。


  同為女子,南宮鑰能夠理解這份痛苦,若是有人膽敢如此對她,大概她直接就將對方結果了。龔長凡做到這一步,實在算是有良心了。但是她現在是個旁觀者,雖說更多的帶著龔長凡的情緒與心態來看待問題,但終歸還是覺得虞?任重有些可憐。


  如果龔長凡能退一步看待問題,好好跟著虞?任重過日子,這該有多好。可現在說這個也沒什麽用,哪怕她有這個想法,但缺了愛,僅靠理智去支撐恐怕還是有些難度。


  二人同生活在一個屋簷下,卻從此抬頭不見,低頭也不見。這過法簡直連仇人都不如,仇人見麵還多少問候兩句,雖然大多數時候問候的都不是本人而是彼此的高堂,但好歹還有話可說。隻是這兩人這樣擰巴的日子居然也能貌似安穩。


  次年五月初五,虞?良語出生前夕,龔長凡回了一趟娘家,並再次與良愷軒相遇。她昂首挺胸與他錯身而過,其實心裏頭確實沒有在意,隻有厭惡。當然也沒有想到良愷軒會記恨那一次,居然買通飯店的夥計在她的飲食中下藥。


  他其實並不敢傷她,但是若是做點什麽也未償不可,更不會有人發現什麽。隻是他沒有想到,她挺著那麽大一個肚子,居然還能抵擋開他,雖早知到她是練過的,但近幾年來她似乎比之前更強,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拉扯之間手段越發強硬起來。她想喊救命,可是嗓子發啞喊不出來,身上中了藥正發虛,想逃跑也難如登天。良愷軒頂著個翩翩君子的模樣,行的卻盡是苟且之事,也許壞事做多了依舊沒有濕鞋,從沒有想過會龔長凡這裏栽跟頭。


  就是龔長凡大概也沒有想到,她練的這身功夫內力居然又救了她一命。


  她自小練功,雖然行止不妥,但父母都痛惜她,她喜歡便請了師傅回來。出嫁之後的虞?家又是一個修行世家,本就以習劍、修體魄練精神為主,而龔長凡嫁過去沒有其他女子的相夫教子,便寄情於修身煉體。


  也多虧這幾年的修習,龔長凡才沒有即刻倒在那迷香之下,她咬破舌頭,強迫自己清醒一些,啞著嗓子盡力說道:“你這樣做又是何必,我一個有身子的女人,你何必把我們兩個都搭進去。”


  良愷軒衣襟微敞,一張清俊的臉因為失去理智而漲得緋紅,聽到龔長凡的話也沒有停下來的打算:“你以為你是誰?花容月貌?傾國傾城?笑死人了!我隻是因為氣憤!這世上還沒有我良愷軒得不到的東西!”


  龔長凡頭越來越重,肚子也一陣一陣的抽痛,她生過一胎,心頭曉得自己大概是要生了,可是隨身的女仆這會已經先過她暈了過去,樓下的小廝正守著馬車,壓根兒就不知曉上頭發生了什麽。


  腹痛讓她一時半會暈不過去,但卻更加沒有力氣,額頭上出了一層冷汗,心裏知曉不能讓孩子出事。她一手抵住對方,一手抓住對方的衣襟,顫抖的手用盡了全力:“你最好聽我的,最後一次,你現在離開,我當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


  良愷軒笑得失態,坐起身扯開她拎住他衣領的那隻手:“你要弄清楚,眼下誰是那砧板上的魚。”說完一把扯開她的衣襟,露出一大片雪白的皮膚。


  她立刻側身本能的護住肚子,緊接著良愷軒便壓了下來。龔長凡的睫毛抖了抖,聲音輕得沒有人能聽見:“那你就怪不得我了。”


  龔長凡頭重腳輕肚子又痛,那一刀背著身插了下去。後麵一聲慘叫剛起她便及時翻身死死堵住了對方的嘴,手裏刀起再落下,被死死堵住嘴的良愷軒身體抖了抖,不動了。


  龔長凡疲憊地翻身躺著,鬆了一口氣,腹部越來越痛,她卻隻能發出極低的聲音叫不來人。直到眼前發黑,她終於不支,暈了過去。


  之後便是一段走馬觀花的片段,總之這個得來不易用命保下的孩子平安降生,一雙眼睛生得同龔長凡一模一樣。她蹙眉看著懷裏嗷嗷待哺的嬰孩,腦子裏思前想後,淡定地轉頭看向自己的母親:“阿娘,我想帶著忠文一道回去。”


  龔夫人身後的小男孩探出半個頭來,警惕地盯著眼前這個陌生人。她看著那個孩子,眉頭皺得更緊,如此這個樣子確實不好,雖說她同虞?任重也回過幾次娘家,但如今看來虞?忠文顯然不認識他們。


  從大義來看,為了虞?家,也為了兩個孩子,她確實應該將兩個孩子帶回去。雖然她也許做不到一些事情,但她還有可以做的其他事情,以理智來教導孩子也並沒有什麽不可。


  虞?良語從出生起便在這種教養下長大,適應得很好,成長得也確實很好,端端正正努力上進的一個好青年。但是虞?忠文就不一樣了,打小沒有父母在身邊,龔家更是傾盡全力的去寵愛。可突然從自己依賴的人身邊被帶走,接下來接受的又是龔長凡毫無溫度嚴格製定的各種規矩與學習任務,性格的扭曲由此展開。


  這段記憶中虞?忠文越走越偏,他會做什麽南宮鑰多多少少已經能夠猜到,然而更讓人在意的是,龔長凡是如何失魂的,這一次隻因為虞?忠文就變成了如此這般要登極樂的模樣實在是說不過去。


  一切事情有始就有終,有因就有果。當初為了靖宇失了一魂,如今失魂卻是因為虞?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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