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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再見當初(一)

  澤弘讓他們給他討兩日的時間,他便真的為他討來這兩日的時間。說來沒有什麽技巧,主家本就打算再給他們兩日時間,過期便將這些白吃白喝了好幾日無所斬獲的騙子給趕出去,既然對方信勢旦旦地要求再多給兩日,總的不過四日,到時候轟人的事說出去他們黃家也算講信講情了。


  於是這兩日留下的這兩人日子過得那叫一個忐忑,特別是南宮鑰,生怕澤弘這二日趕不回來。而且在他走後她才想到,僅憑他一兩句天方夜譚般的話黃誠就會跟著他回來嗎?

  二日很快過去,黃昏,太陽掛在天邊將落不落。南宮鑰同孟贏本來是同主人家一起吃的,這兩日待遇直線下降,都是同下人一起在夥房打了飯端回房間吃,再也沒有那麽勻淨的葷素搭配,一碗白米飯上隻搭了兩片掛著點油珠的青菜葉子,就連宅子裏的下人都比他們吃得要好。


  看南宮鑰盯著飯碗不下筷子,孟贏輕輕拍了拍她:“怎麽?傻啦?”


  她瞪他:“你才傻了!”


  他側過去看她:“那是飯不好吃?其實吧,要知足常樂,你看,我們在山上有時連幹飯都吃不上。”


  她看傻子一樣看著他:“你怎麽不問問我為什麽不吃飯,而要自己去想一個原因呢?”


  其實,孟贏真是長了一張非常好看的臉,但令人惆悵的是,他的所思所想實在是對不起他長得那樣招蜂引蝶。


  想到此處,千言萬語化做一聲深深的歎息,她端起碗往嘴裏扒拉飯。


  孟贏說:“說你兩句就不高興了,那好,你說,你為什麽不吃飯?”


  南宮鑰咽下嘴裏包的一口白飯:“師兄,今日已滿兩日了,你覺得少了點什麽沒有?”


  他還真左右看了看,老老實實道:“沒有啊。”


  “就是澤弘啊,他還沒有將黃誠帶回來,再不回來我們明日連白飯怕都是吃不上了。”南宮鑰痛心疾首。


  “哦。”孟贏點點頭:“這倒真是個問題,師兄先前還沒有將事情看得那麽遠。”


  “還有個問題,如果澤弘真帶不回黃誠,那……有沒有辦法救慕雨儀一命?”


  孟贏想了想:“誰?”


  她說:“就是那個女鬼。”說到這裏她腦中閃過琴安那張喪心病狂扭曲的臉,打了個寒戰。


  孟贏為難道:“救不了,怨氣太重無法渡化。”


  她問:“唯有化解執念了?”


  孟贏點頭:“除了鎮壓,便唯有化解執念了。”


  她不語,心頭卻越發緊了。隻有她知道慕雨儀是經曆了怎樣的事情,她就像當事人一樣親身經曆過那樣可悲可歎可怖的一生。雖說最後關頭她臨陣逃脫,但那也怪不得她膽子小,那是如同修羅地獄一般恐怖的經曆,那已不是膽量不膽量的問題了。


  這麽久以來行凶者逍遙快活,這善良卻慘死的一個人僅剩的魂魄卻將要被打得魂飛魄散,而她,將要成為或無法阻止別人成為行凶者手中的利器,將那無辜慘死的冤魂輾成齏粉,這叫她如何能坐視不理,可她又有什麽能力去改變這一切。


  這件事站在外麵看和親身經曆實在是有太大的不同,若非經曆相同哪有什麽感同身受。


  一碗飯她吃得比平時慢了三倍,吃完飯孟贏去還碗筷,她就坐在房外台階上盯著院子裏那棵樹發呆,腦海裏思緒萬千。她低著頭咬著下唇時聽到誰喊了一聲“知了”,但她想事想得太出神,完全沒有注意到澤弘已跳下牆頭,步伐沉重地走了過來。


  “小師傅想什麽想得這麽出神?你們修道之人不是應該耳聰目明嗎?”


  南宮鑰突聞澤弘的聲音從頭上傳來驚了一跳,抬起頭看著他背光而立,肩上馱著一個人。


  她實在是有些激動,但對於剛才的事也不好解釋什麽,隻不羞不惱地起身將他讓進去。


  澤弘將肩上的人放在他的床上,回身對她笑道:“兩日,我沒有失約。”


  他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笑容極燦爛,襯著他那張眉眼彎彎英俊的臉,她仿佛站在陽光明媚處聞到了滿塘荷花的清新,心頭沒由來的動了動,沒話找話地指著他紮歪了的馬尾:“你頭發歪了。”


  說完別過臉去不想看他,總覺得他那一臉笑有些灼人,燒得她心裏發慌。走上前看了看床上的人,兩鬢添了些白發,不過四十左右的人看起來卻顯得非常蒼老,輪廓沒怎麽變,還能在他臉上找出當年的黃誠的影子來。


  她說:“你將他怎麽了?”


  “跟他說了可他不信,”他將護腕緊了緊,再抬頭去係她說的紮歪了的頭發,其實他這兩日日夜兼程根本就沒有紮過頭發,歪了也很正常:“然後我就將他打暈帶過來了。”


  她看了看他,由衷地道:“好樣的!”


  孟贏還了碗回來,大概記掛著她吃飯時諸多不開心,不知從哪裏給她包了兩塊蔥油餅回來,進屋時看到澤弘回來了先是一愣,接著問道:“吃飯了嗎?”


  “沒有。”他笑嘻嘻地接過孟贏手中捧的餅:“謝謝大師傅。”


  孟贏低頭看著被他從手中拿走的餅一時有些無語,走過去看了看黃誠:“他怎麽了?”


  於是南宮鑰將澤弘對她講的複述了一遍給孟贏聽,接著問道:“等他醒來要怎麽跟他講呢?他都不信。”


  孟贏贏伸手在她額中一點:“正常情況下不信才是正常的,來,抵著他的額頭。”


  “幹什麽!”她幹巴巴地道:“男男授受不親。”


  孟贏看了她半晌,忍不住笑道:“你想什麽呢?”


  南宮鑰打斷他:“我沒想什麽,你想什麽呢?”


  他歎了口氣:“將你所見,現於他眼。”


  南宮鑰驚訝道:“還可以這樣?你怎麽不早說?”


  坐在一旁已將兩個蔥油餅吃幹淨的澤弘拿帕子擦了擦手,漫不經心地聽他二人說話。


  南宮鑰說:“師兄你還有多少本事是我不知道的啊?”她的意思是他真是太棒了,總是有驚喜。


  而他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她說道:“你想知道什麽?”


  其實她完全沒有想知道什麽,愣在那裏想他是不是還有什麽要說的要指點的沒有說完。


  孟贏笑了笑,把她往黃誠那邊拉:“當然能行,你沾了鬼氣,這些屬於鬼的記憶同鬼氣混在一起正好過些給他,一舉兩得。”他握著她冰涼的手:“去吧。”


  她突然想,若是最開始慕雨儀沒有救琴安,眼下的一切也許就該是另外一種樣子了。


  蹲在床邊,她低頭看著熟悉又陌生的麵孔:“黃誠,如果當初你勇敢一些,有主見一些也許就沒有這麽多遺憾了。這麽些年了,也不知你還記不記得慕雨儀。”


  黃誠正暈迷,當然回答不了她任何話,她也不需要他的回答,隻是這些事,必需要讓他知道。


  陽光已經消失,這昏暗的屋內,她將額頭抵在黃誠的額上,眉心中一股涼意往外溢去,南宮鑰眼前閃過一幕幕早已過去的陳年舊事,血淋淋地在他腦海中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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