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易碎品
顧培風幹脆直接打開了門。
這是孝慈那一邊的次臥,現在次臥正門關著,下方的反鎖栓傾至反鎖的角度。
蘇齊雲還裹著他的白襯衣,坐在柔軟的床上。他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麽反應,連背影都透出一股子尷尬。
顧培風走了過去,率先看到了掉在地上的注射器。蘇齊雲捂著自己的左胳膊,像做錯事一樣低著頭。
他赤著腳坐著,圓潤整齊的腳趾有些拘謹地收進去,看著相當緊張。
之前他給蘇齊雲擦胳膊的時候就發現了,他的手臂內側有淤青,後來在禪院還發現了針孔。他推測,這和當時禪院裏他說的“靠藥物維持情緒穩定”有關。
蘇齊雲支使他去洗澡,估計也是為了偷偷用藥,沒想到顧培風洗得飛快,這才撞了個正著。
顧培風彎腰,把地上的注射器撿了起來,遞了過去:“沒事的,雲雲。你不用躲著我。”
蘇齊雲沒接這個注射器。
他靠著蘇齊雲坐了下來,想看他的手肘內側,一開始蘇齊雲還有些介意,不想給他看,後來看顧培風實在堅持,這才鬆開捂著的右手,任由他把白襯衣拉了起來,露出手肘。
估計是他剛貿然敲門的關係,蘇齊雲這一針紮偏了,正緩緩淌著血。還好上臂纏著止血帶,傷口也不大,雖然傷的是大靜脈,但整體情況還算可控。
顧培風瞥見旁邊的小藥箱,趕緊抓了紗布,幫他按住。
蘇齊雲一直抿唇,低著頭,一語未發。
注射器藥物,還有一大半,顧培風關切問:“這藥,你還有多的麽?沒打完要不要緊?”
蘇齊雲拿餘光看了他一眼:“你……不怕麽。看到這些。”
“這沒什麽。”顧培風勸他,“再說了,你什麽樣子我都喜歡。我隻是擔心一點,你注射的是什麽?對身體有沒有影響?”
蘇齊雲悶了會兒。
紗布上的血似乎沒再擴散了,顧培風把它掀開看了一眼,血倒是凝住了,就是皮下的淤痕大得嚇人。蘇齊雲的皮膚、血管,還是都太脆弱了。
他半跪在地上,拿碘酒幫他清理血痕。
“我自己來吧。”
蘇齊雲從他手裏奪下碘酒棉簽,按了會兒,又用醫用膠布連著棉簽一起粘好,拆下止血帶,換了另一邊的胳膊捆上,熟練地消毒。
他的肘彎現出青紫的細小血管,上麵布著幾個針孔痕跡,每個附近都有一小圈淤痕。
蘇齊雲接過顧培風手裏的小半管藥物,換了個嶄新的注射器針頭,開始推注。
蘇齊雲的動作冷靜又嫻熟,看得他心裏一陣難受——這肯定不是第一次,也不是零星幾次,一定是日複一日的推注,才能熟稔地堪比專業的醫護人員。
顧培風終於明白他身上那種近乎於脆弱的美感來源。
那不是錯覺,他是真的易碎。
不到3毫升的液體,很快推注完了。蘇齊雲收回用具,好一會兒沒說話。
顧培風沒有逼迫他坦誠,隻是輕聲說:“我抱你去睡覺。”
他沒抱多大希望,畢竟蘇齊雲自尊心強,以往他難受,連手都不讓扶。
可能是出於秘密被撞破,也可能是心裏不太痛快,蘇齊雲沒有答話,但他安靜地張開胳膊勾住他,接受了顧培風的幫助申請。
顧培風把他抱了回去,放回主臥的大床上。
以往他們雖然都睡在同一張床上,不過蘇齊雲和自己睡基本沒有區別,都是背對著他,一晚上也不怎麽動。每次都是顧培風不管不顧地貼上去,粘乎乎地非要枕著他的後頸。
有時候蘇齊雲半夜嫌他體溫太燙人,還會推他幾把。
今天的蘇齊雲很乖,抱上床後,也沒說話也沒翻過身背對著他,反而一直斂目安靜地躺著,像等著什麽一樣。
顧培風猜測,他不會是心裏難過,想有人抱?
他試著張開懷抱,蘇齊雲果然鑽了進來,趴在他胸口,緩緩閉上眼睛。
他真的好少見到這樣的蘇齊雲。
平時,蘇齊雲大多都是保護者的姿態出現,不說尋求幫助,連征求意見都很少。
這讓他偶然露出的脆弱更難能可貴。
顧培風摸著他的頭發,柔緩地安撫他。
“等回去了,你陪我去見大陶吧。”蘇齊雲忽然說,“這些事情,我不專業。你聽大陶說,最完整。”
“好。”
顧培風摟緊了他。
這半個月,是要載入史冊的半個月。
月證指數突破前期新高,到達五年高點4000點之後,居然高歌猛進,挑戰5000點。
財經新聞、各類研究報告、甚至街頭巷尾的傳言中都在討論——十年難得一遇的大牛市,終於要來了!
唐蘇一個人背著大大小小的設備,站在交易所前,抬頭看了看上空飄揚的鮮豔旗幟。
有人說這次牛市的主要原因是蘇齊雲——他一個人壓抑著整個市場太久,Nebula一撤出,所有資本報複性反彈,才帶來了這回讓人瘋狂的行情。
也有人說這次牛市的主要原因是國外資本準入——這樣一來會有大量投機熱錢湧入國內,整個市場體量增大,所有投資標的一起膨脹。
當然,“一切都是資本陰謀”的韭菜論依舊活躍。
門衛是個年紀不小的老大爺,唐蘇把工作證給他看,老大爺瞄都沒瞄她一眼,隨手按開了門。
他手機上,顯著是黑底紅綠K線圖。
唐蘇瞥了一眼,重倉,相當激進。
交易所地下一層是交易大廳。
在網絡沒有普及的年代,這裏曾經非常熱鬧,場內坐滿了各個公司的下單員,到處都是接聽電話的聲音,客戶通過電話指令指揮這些交易員進行下單。
但在電子化交易普及之後,國內外的交易大廳基本上成為了一個象征,裏麵整潔、安靜、像個曆史遺址那樣,僅僅供人參觀——
“顧氏漲停!”
“月城商行漲停!”
“——安定保險萬手大單開倉!”
唐蘇眨了眨眼睛,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奇景。
本該整齊到冰冷的交易大廳雞飛狗跳的,電話鈴聲此起彼伏,裏麵的工作人員忙碌地像陀螺一樣,交易大廳正前方,一整麵牆的實時行情屏幕,一片刺目的血紅。
“你有什麽事!”路過的一個工作人員注意到她,腳下的步子沒停,手裏拿著監控pad。
“你好!”唐蘇給他看自己的工作證,“我是《財經第一線》的記者唐蘇,想谘詢一下交易所這邊對於港口股大漲——”
“現在沒空接受什麽采訪!也沒人關心什麽港口股!”那個工作人員已經走出好幾步遠,回頭朝她喊,“你沒看到麽?已經全亂套了!”
“小姑娘,這是上電視麽?你可以問我呀!”
唐蘇回頭,一位保潔阿姨笑眯眯地看著她:“港口股我買了,大牛的顧氏、安定保險我都買了!別看我這樣,我可算是‘牛散’!每天還有人盯著我的持倉數據分析。”
牛散是個人投資者裏麵的巨無霸,還算具有一定的市場代表性。
可看她的樣子,也不像是資深投資者,唐蘇沒抱希望地問:“您是什麽時候開始接觸股票的?為什麽看好港口股?”
“嗨。我玩這個時間不長。也就是最近的事。”阿姨笑著說,“我們一起跳廣場舞的小姐妹們都在炒,我把家裏的所有房子都賣了進來的!”
“房子都賣了?!”
阿姨不以為然:“小姑娘,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現在房子才賺多大點啊,每年漲價的幅度還跟不上通脹!可自從進了股市,現在我的錢已經翻了好幾翻了!”
她開始勸唐蘇:“你也是搞財經的,趕緊上車啊!我都看電視裏說了,這是什麽……增量市場!還有不到十幾天,要開放什麽國外資本準入,那時候隻會漲的更厲害!聽阿姨一句勸,這世上什麽都不重要,男人也靠不住,隻有自己兜裏的錢才最……”
“阿姨,現在的交易量和收益顯著不正常,我也不好說這是泡沫還是人為操縱的,但曆史上幾次異常大漲之後,都是更激烈的市場洗牌,財富集中——您要是賺了,就見好收吧,免得虧錢。”
阿姨皺眉:“你說的什麽我聽不懂,電視裏專家都說了現在是牛市!牛市懂不懂?這還能虧錢?”
唐蘇還想多說幾句,一樓的大門被嘭一聲打開了,她回頭看了一眼,證監會和FRCA的人幾乎是帶著旋風走了進來。
白鬆撐在欄杆上,朝下方的交易大廳喊:“強製暫停所有電子掛單,切人工交易!”
這一聲把交易大廳裏絡繹不絕的人都鎮住了。
強切人工交易,暫停所有電子掛單——上次出現這個操作,還是某大國次貸爆雷,市場瘋狂拋售,連鎖引發全球性金融危機時候的事。
“看什麽看!馬上就切!”白鬆訓完,怒衝衝朝電梯走。
唐蘇趕緊拋下還在和她談人生談理想的阿姨,從安全通道上了一層,和等電梯的白鬆他們一門之隔。
她悄悄打開了錄音筆。
“領導,你也是大風大浪過來的人,你看看現在這幫子玩金融的,趁現在想鬧什麽渾水!”白鬆抱怨,“提高手續費、限製持倉、限製賣出——我還不信了,總有辦法製住他們!”
唐蘇推測,白鬆稱領導,應該是證監會的主管人員。
“現在整個市場都瘋了。你那些條令出來,意見更大的是散戶。”被白鬆稱為領導的人答,“那些大的對衝基金,和券商經紀人都有優惠合約,你再怎麽提手續費,對方也會給他返還回去,一點用都沒有。”
“那就抓,挨個查。這麽大動靜,不是關聯交易就是老鼠倉!”
“你查了半個月了,查出什麽有用的東西了麽?”
白鬆急了:“那也不能由著他們胡亂炒作,最後市場崩盤,搞出金融危機,那是大家一起完蛋!”
“老話怎麽說的——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你們自己逼走的老虎,還得自己乖乖請回來。”
電梯嘀一聲到達。談話戛然而止。
顧培風被接連的震動攪和醒的。
他剛想摸手機,發現自己被沉沉壓住了。
蘇齊雲枕在他肩膀上,依戀地趴在他胸口,秀氣挺直的鼻梁上聚了一點晨光,還安靜睡著。
隻是他不知道夢見了什麽,眉頭緊緊蹙著。
顧培風低頭,吻了一下他的眉心,蘇齊雲像是很討厭被打擾美夢,鼻子裏不情願地哼了幾聲。
今天早上實在是太美好了。
顧培風留戀地看了會他的臉,盡量輕地把蘇齊雲放下,捏著手機走了出去。
他瞟了一眼,幾十個未接來電。
全是白鬆。
作者有話要說:這幾天恰巧股市瘋漲,外資準入,牛市論重新抬頭
構思的時候真沒想到,這都能碰上(捂臉)
這文構思很早,19年10月份構思的
投資需謹慎(捂臉)
感謝在2020-07-08 21:00:00~2020-07-09 22:07:3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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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感謝追更!(鞠躬)
和大家說一下,存稿攢夠了,從明天開始恢複雙更!
還是12點和21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