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突然,一陣噠噠的馬蹄聲傳來。極其清脆。篤篤的馬蹄敲打著青石板路麵,夕陽西斜,拉長了馬尾的影子。楊柳依依,桃花紅紅,全部都要為即將漫上來的暗夜所淹沒。
一切都靜悄悄的。
這就是雲夢的傍晚嗎,和盛京的喧鬧全然不一。
“籲——”
“前麵那隊馬車停一下。”一道氣息略為急促的男音響起。
韓聿離見前麵的道上,連著三駕馬車,一前一後的行著,且隨行的足有五十個護衛。最關鍵的是,他們這些人的穿著都是北地的服色,且腰間都係著木牌。木牌,那是盛京高門大戶的家丁獨有佩戴的物件。
應該就是他們了。
聽聲音就知道是個帥哥,還很年輕的樣子。韓雲兮下意識想要出去看,卻又被房媽媽攔住。
車裏差點響起一陣殺豬似的叫聲。
“籲——”韓雲兮的馬車也停了。
“何事?”隨行的鹿管家停住馬,回頭見到一個白衣俊俏少年。那少年現下騎著一匹黑駿手中牽著白色韁繩,英姿颯爽,一臉英氣。雖身穿白色重錦所製成的深衣,可是卻把袖子挽起,有點不拘禮節的意味。且他的腰間不是玉帶,隻是隨性的係著一條白鍛腰帶,腰帶上係著一塊青玉佩,更添幾分瀟灑氣。
“不知這轀輬車中坐的可是我家雲兮妹妹?”少年略帶歉意的笑笑。
叫自己雲兮妹妹,看來他應該就是自己的堂哥之一。房媽媽早就說過,韓家大老爺膝下有兩個嫡子,一個名叫聿清,一個名叫聿離。這兩個,都是他的哥哥。
堂的!
“想必您就是堂少爺了。”鹿管家溫溫一笑,抱拳作揖。
“那你就是二叔府上的鹿管家了。”被曬的麵色有些黝黑的韓聿離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二叔寫給家父的信中曾說到鹿管家。”
“正是鹿梓。盛京韓府尹門管家。”
“不知堂少爺是?”
“韓聿離。”
“原來是堂二少爺。多年不見,堂二少爺已長得貌比潘安了。”
韓聿離不好意思的摸摸後腦勺,論相貌,他前麵還排著三座大山呢。
“哪裏哪裏,鹿管家過譽了。”
說到這,韓聿離和鹿管家兩人都對視一笑。現場的氛圍有些詭異。
鹿管家心疑,明明說好的,會有人到雲夢城門去接,我帶著小姐先在城門等了兩個時辰,可是還不見人,這才拿了雲夢輿圖尋路,又走了三個時辰,現下這都天黑了。怎麽才來,還就一個人接。
難不成大老爺不想收留我們家小姐,若是不想收留,那他現在就撂挑子,不管老爺想法如何,他都要改道送小姐去濟州。
濟州,那裏是二夫人的娘家。
韓聿離的麵上流露出三分不好意思,七分若無其事。心裏卻藏著十二萬分的不關我事!
父親將這件事交給韓聿離去辦,可是他今天早上睡過了頭,等到趕來城門,他們說人已經走了,他好不容易從家跑到城門口,城防說一隊來自盛京的大戶人家早就進去了。於是他又折返過來,追了半天,還把家丁給丟了。
韓聿離訕笑一聲,“鹿管家,前麵就快到家宅了。還請鹿管家隨我來。”
“有勞二少爺。”鹿梓淡淡一笑,抱拳然後控馬給韓聿離讓開了路。
韓聿離又道,“鹿管家,聿離怕是今日和雲兮堂妹錯了道了,這雲夢城極大,單說從家宅到城門,便有十多條路走,今日之事,實在是怠慢堂妹了。”
原來如此,害我餓了這麽久——
韓雲兮暗暗記著這個事。
“原是如此。”鹿梓溫溫一笑,頭卻偏過一側。讓我們白等兩個時辰,就做這樣的借口。可真是把我鹿梓當老頭混弄呢。
他記得清,先前一隊人馬瘋了似的向城門的方向跑。他原以為是本家的人,還命人去追問。
可那領頭白衣少年高笑,“你說什麽,我聽不見!”
韓雲兮在馬車裏聽得雲裏霧裏,原來是錯道了。
‘雲夢到底得多大?還有這雲夢和盛京到底哪個大?’
盛京的繁華,她這輩子都忘不了,隨便低頭都能看到拐角處有人掉了玉佩寶珠。更別說,她得知皇帝要她滾出盛京那夜睡不著的時候,她母親和房媽媽舉了一顆和她的碗一樣大的夜明珠過來陪她講話。
奢侈!
太奢侈了!
啊哈哈哈哈!
都是我的!那顆夜明珠現在是自己的!
高興歸高興,韓雲兮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樣跳起來高興了,她得藏在心裏,笑在心裏,最多抿個唇,輕輕上揚唇角。
韓家,世代大族。隻是嫡係的,傳到現在,當世嫡係的,隻有兩宗。一宗就是他爹,原本的四品諫議大夫,如今被坑成了盛京府尹。
但是他父親和他母親對此卻表示異常興奮。他父親在自己臨行前,一手拉著她的愛妻,一手攥著自己,身後來領著一群一看見自己就來氣的親哥哥們,仰天大笑一聲,泛著淚花。
“我韓守明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這安穩覺,不是因為韓雲兮這個惡女要出盛京了,而是韓守明終於被貶,韓家勢力算是弱了一點點。
因為,韓家當世另一支嫡係,就是韓雲兮的大伯韓守正。韓守正乃是江州郡守,官居二品。
郡守,官居二品。地位僅次於宰相之下,權力極大。通俗點說,一個郡守在她的世界觀裏等同於一方諸侯。而韓守清當年本是不打算入仕的,可是先帝南下江州,拜會韓家太老爺,也就是上一任江州刺史。
先帝遇到韓收明,對他的才華是讚口不絕,不管那韓家老太爺如何苦苦哀求,硬生生把他拽去盛京。
盛寵之下,一入朝就給了韓守清四品諫議大夫之職。
這其中的波詭雲譎,韓雲兮能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