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原本說的正高興的鬼卒們聽見鍾馗的聲音，連招呼也來不及和我打一個，全都收起笑容一哄而散，轉瞬間隻剩我一個人傻傻的倚在牆上衝著空氣樂。
我尷尬的轉個身，正看見鍾馗一邊捂著肚子一邊笑著走出門，身後跟著已經嚇到半死的梅德幾個人。
我奇怪問道：老鍾，什麽事給你笑成這樣？
鍾馗指著梅德笑道：這小夥子——才進去看了一眼就尿了褲子，凡人簡直太膽小了！
梅德居然還有精神顫音道：高……高人……我不是小夥子了……我……我虛歲五十九了……
鍾馗止住笑回頭冷冷道：我一千歲大壽那年，你們那的皇帝還姓李呢！你說你是不是小夥子？
梅德咂著舌不敢再說話。
鍾馗湊到我耳邊小聲道：大人，我把這幾個拉進去關上一兩年，保準他們出去也不敢亂說。
我搖頭道：不行，那就是外麵的一兩天，我辦公室裏還一堆活不說，這幾個凡人在我家裏躺著也不方便。
我心想，他們幾個要是一直不回去，那麽多同夥萬一找上門來，不管用什麽辦法進了門吧，隻看見床上五個男人手拉手躺著，已經沒了呼吸和體溫，現場費解而詭異……
想到這裏我渾身一抖，對鍾馗說道：就一天——地獄裏的一天，把他們送去老爺子那，我相信老爺子絕對能用一天時間“度”了他們。
鍾馗點頭，繼續引路，我押在隊尾，領著他們往工廠車間走去。
越往車間深處走，氣氛越壓抑，鬼犯們越麻木，生命的氣息越來越弱，死亡的悲觀越來越濃。鍾馗忽然往前一指道：在那呢！
我看過去，果然看見地藏王菩薩，正在一邊幹活一邊對著周圍雕塑一般了無生氣的鬼犯們侃侃而談，腳邊還趴著一條大狗。
我們走近，大狗忽然站起來，往梅德他們的方向聞了聞，然後呲著牙盯住他們。地藏王菩薩彎下腰輕輕拍拍狗頭，大狗馬上重新趴下，完全不再關注我們幾個生人。
我離著老遠就喊起來：老爺子，您這狗夠聽話的呀！
地藏王菩薩慈祥的笑道：那是，養了好幾輪兒了，特別懂我。
我愣道：什麽叫“好幾輪兒”啊？
地藏王菩薩笑一笑沒有回答我，看著我身邊的人問道：怎麽把凡人帶到這裏來了？
鍾馗先一步把地藏王菩薩拉到一邊，嘀嘀咕咕的說了一堆，老爺子回過頭來，眼神忽然淩厲起來，和我印象中那個一直笑眯眯特別和藹可親的老人完全是兩個人。
我不認識一樣偷眼瞧著他，隻見他伸手一指，大狗忽然站起身來，呲著牙流著口水，喉嚨裏含著“嗚嗚”的威脅性的低吼。
梅德幾個人立馬湊近縮成一團，不知所措的四下亂看。
地藏王菩薩走過來，順手抄起工作台上的一根木尺，背著手在梅德麵前站住，歪著頭上下打量一番後，忽然抬起尺子照著梅德的臉帶著風呼嘯著抽下去，梅德的左臉瞬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鼓起一條滲著鮮血的印記。梅德嗷一嗓子跳起來，捂著臉下意識的要逃跑，可是幾個鬼卒見到老爺子動手打人，可能也覺得稀罕，迅速圍上來，卻沒有攔地藏王菩薩，而是警惕在梅德身邊以防他還手。
梅德原地擰了擰身子，發現無路可逃，拚命揉著臉蛋，委屈的哭道：怎麽了這是……怎麽了這是……怎麽了這是……
地藏王菩薩嘿嘿一笑，滿臉痞氣，用另一隻手輕輕拍著梅德的右臉，吊兒郎當的說道：沒怎麽，你剛進來不得教你點規矩？你以為這兒是什麽地方？
說完，老爺子衝著周圍一揮手，大聲喊道：過來幾個兄弟，招待招待新來的！
話音一落，附近的幾個鬼犯全都放下手裏的活兒，圍過來把梅德幾個人拖走，雖然表情還是麻木，動作還是機械，但就是這種麻木機械的行屍走肉更讓人膽寒。
人剛拖遠，地藏王菩薩對我小聲道：放心吧，小鍾和我說了，一天時間，我有數。
我笑道：您老剛才那一出兒……真讓我有點不適應，您在地獄裏不是一直慈眉善目的麽？難道剛才才是本性流露？
地藏王菩薩哈哈大笑道：我的本性因人而異，好人麵前的我，和壞人麵前的我，不是一個我。人麵前的我，和鬼麵前的我，又不一樣。怎麽能對我麵前的眾生有利，我就變換成什麽樣。
我抓著頭發小聲道：都動手了，還挺狠的，這算對他有利啊？
老爺子拍拍附近鬼卒搬來的凳子，拉著我坐下道：普度眾生和教書育人一樣，都講究個因人而異。你們人間的老師教學生，對臉薄心軟的孩子呢，就多誇獎，對調皮搗蛋的孩子，就多教訓。有些孩子你溫柔的叫道理沒有用，不如照著屁股狠狠的拍上兩下子，雖然他當時可能心裏記恨，不理解，但是長大了以後，會慢慢發現，當年因為挨了揍而不敢再偷同學的東西，才讓自己順利成長為一個品格良好的人。
我點頭道：哦哦，那我懂，我小時候就是不挨揍不寫作業那種孩子。
老爺子笑道：你看這地獄裏的鬼犯，靈魂都已經殘缺了，對他們，無論什麽刑罰都無法產生多大的震撼了，反而反反複複的勸解會在他們的心裏種上一顆種子。而你剛才帶進來那幾個，我看得出他們心裏還存著懷疑和僥幸。為了避免他們再犯錯誤，必須要吃上些苦頭，受一點小苦，換來了將來死後他們免於遭受這種——
老爺子說著伸手往周圍指了一圈：遭受這種萬念俱灰還永無絕期的大苦……
我插嘴道：剛才那一尺子真是價值連城，我替他謝謝您老了！
地藏王菩薩衝我笑道：知道我為什麽給你說這些嗎？
我搖頭道：不知道，也準備給我來一下子？
老爺子慈祥的看著我道：因為我看你是有慧根的凡人。
我瞪大眼睛道：您老別逗我了，我到現在算三位數以上的加減法都得依靠計算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