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崔慕靈來到了一個偏僻的院子中,一向金尊玉貴的七王妃正十分細心的為一個女子做著針灸。
身旁的銀花看著崔慕靈額頭上不斷冒出的細細密密的汗珠,再想到這三日來王妃一次又一次的做著各種嚐試,幾乎就沒怎麽合上過眼睛,心疼不已的在一旁勸道:“小姐,都已經過去三天了,要不您還是就放棄吧。這丫頭謀害聖上,本就是死罪。您又何苦為了她……”
“夠了!”
崔慕靈一聲低喝,將銀花剩下的話全都堵在了嘴裏。
“此女我非救不可,銀花,你也無須再多說什麽了。有這會兒的功夫,不如去外頭瞧瞧她的藥熬好了沒有。”
崔慕靈的聲音雖不是很大,那骨子裏的威勢卻透著十成十。第一次被這麽訓斥,銀花心中自然是有幾分難言的委屈。
崔慕靈話一出口,便覺得自己的語氣似乎重了些。可銀花又怎麽能懂得她的心情呢。
的確,這丫頭中的毒非是一般的毒藥,而是那見血封喉的落雁沙。
此毒產於西域,便是提煉的方式都十分困難。那人這一次還真是下足了血本要滅這個口。
初見到被抬回來的這一具“屍體”時,崔慕靈甚至也已然不抱什麽希望。這毒前世她研究了許久也不曾配出解藥,今生又如何能一步登天?
她的心中雖然對這一次絕佳的機會又這麽白白的流失而感到惋惜,卻也沒過多的猶豫。
可正當她想吩咐人將這丫頭的“屍體”抬出去燒了的時候,那原本已然斷氣的女子卻驀地吐出了一口黑血。
崔慕靈一驚,立時上前查看,卻在看到那宮女手上的一塊玉佩之後再次傻了眼。
那玉佩,她也有一塊一模一樣的!
崔慕靈費了好大的一番功夫才將那玉佩從那宮女的手上給取了下來,待到看清玉佩上的紋路,她的心已然再次寒了一半兒。
身旁的銀花看著她那一張沒有半分表情,探不出喜怒的臉,實在是有點兒害怕。
也不知過了多久,銀花這才試探著碰了碰她的衣袖,輕聲問:“王妃……王妃,您這是怎麽了。”
沒成想銀花的話音剛落,就聽見崔慕靈的笑聲驟然響起。她像是大喜大悲交加而來,臉上雖是笑著的表情,聲音裏卻是莫名的淒苦:“原來我竟是這般愚蠢,這般無知!好!實在是太好了!”
“王妃……”
銀花害怕的又喚了一聲,換來的卻是崔慕靈的一聲令下:“將她帶到別院去,無論花什麽代價,本王妃一定要救活她!”
三日的辛苦,終於還是將這丫頭的命給穩住了。隻是這一直不醒卻也不是個辦法。
又一輪的施針完畢,崔慕靈正想離去,沒成想就在她起身的一刻,一隻手卻抓住了她衣衫的一角……
幾日後,依舊是那個小院內。先前被救下的宮女已然能夠自行吃飯喝水,銀花自然也便不用留下繼續照顧她。銀花因此十分高興,而更高興的,卻是那宮女。
原來那宮女在禦前時日已久,對銀花的身份也是並不陌生。從醒來那日起,每日便也隻想著如何離開這小院。
這一日她剛要翻出院牆,卻在邁出房門之時與來瞧她的崔慕靈撞了個滿懷。
“姐姐醒了這麽些天,本妃到今日才得空來瞧姐姐,實在是照顧不周,還請姐姐見諒。”
崔慕靈的臉上打疊出一個雍容典雅的笑容,開口卻稱她姐姐。那宮女一時間受寵若驚,忙不迭便跪下戰戰兢兢道:“娘娘救命大恩,奴婢實在無以為報。奴婢,奴婢怎擔得起娘娘這一聲姐姐!娘娘實在是折煞奴婢了。”
倒還是個知道分寸的丫頭。崔慕靈滿意的點點頭,彎腰將那宮女扶起來。卻在她起身的一刻,似漫不經心的說:“如此,姐姐可否告訴本妃為何要助太子殿下謀害父皇?”
這麽一句話一出口,仿佛平地一聲雷,將那宮女嚇得麵如土色。她立刻便又重新跪下,不住的磕頭:“什麽?娘娘您說什麽,奴婢聽不明白!”
崔慕靈將銀花打發出去守著大門,自然便也就沒什麽顧忌,隻搖搖頭取出那塊玉佩道:“親結其璃,九十其儀。這玉佩上九龍戲珠,若不是太子殿下贈與姐姐的,難道還是姐姐從父皇那裏偷來的不成?”
偷盜禦用之物是何等大罪,那宮女自然是曉得的。崔慕靈歎氣:“此物原就是定情之物,可太子殿下如此對你,難道姐姐還以為他對你情深似海,隻是不得已而為之麽?”
此言一出,那小宮女自然動容,心中已然明白如今自己隻是一枚棄子。
她抬眼看著崔慕靈,一字一頓道:“娘娘料事如神,不知還猜到了什麽?”
“本妃知道,姐姐入宮六年,雖隻是個小小宮女,卻因為得父皇信任,過的比尋常位份的娘娘還要滋潤。本妃還知道,姐姐雖隻是個宮女,卻也是出身郴州太守府的官家小姐。隻因為是庶出女兒,生母身份略低了些,這才無法成為秀女。”
“但郴州太守素來是我朝的一位賢人,家中的千金便是庶出又怎會是一般的庸脂俗粉呢?姐姐如此出身,又怎麽可能看得上尋常人家的小子?更不可能為了他,去做著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情。所以,能讓姐姐冒險行此一舉的,也便隻有這太子殿下一人了。”
一個女人,最怕的便是錯付終身。眼見得崔慕靈將自己的事情全部都調查的一清二楚,小宮女像是打定了什麽主意似的,咬牙道:“娘娘英明,奴婢確實不敢欺瞞娘娘了。隻是事已至此……”
“事已至此,姐姐便更應該同本妃合作。否則姐姐當真以為,以太子殿下如此狠辣的一副心腸,能容得下你的父母兄弟麽?”
有的時候,嚴刑逼供,遠遠不如以情動人要來得管用。一個從死亡邊緣走出來的人,其實,往往更加珍惜生命。
崔慕靈一句話戳中了她的要害,那宮女的麵色一白,不消片刻便已然想清了一切。
“罷了,奴婢的性命本就是娘娘所救,如此,奴婢便將性命托付給娘娘又有何妨?”
這一日,崔慕靈同這宮女在小院中秘談了許久。待到日落西山之時,崔慕靈才在那宮女的想送下離開了那院子。
隻是,她二人誰都沒有注意到,就在崔慕靈離開的前一刻,一個身影已然提前從院中的高牆上閃過,沒入了那夕陽的餘暉之中……
雖然手上拿住了太子的把柄,但這把刀現在究竟是不是時候拋出來,崔慕靈還不是十分確定。
多年的經營,那人如今在朝堂上已然有了自己的一片勢力。隻要皇帝一天不下詔廢太子,他便永遠是國之正統,無法動搖。
妝台前,崔慕靈的手上捏著那塊從那宮女的手上得來的玉佩。沒有人知道,在這個妝台抽屜的角落裏,還躺著一塊一模一樣的玉佩。
崔慕靈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聲音卻冷得像寒冬的冰雪。
“楚景成,你這千般算計,萬般手段,當真是牢不可破麽?我就不信,我沒辦法把你從這個位置上拉下來。”
“娘娘這是在說什麽呢?”
剛從外頭取了蜜餞回來的銀花手上拿著一封請柬,正想著要怎麽給崔慕靈說這封莫名其妙的來信。卻見到崔慕靈一人坐在鏡子前麵自言自語似的囁嚅著。
崔慕靈一怔,再回神時已然看到了銀花手上,那專屬這太子殿下的徽記。
待到看完那封請柬的內容,崔慕靈臉上的笑意已然揮之不去。
很好,我不去找你,你倒是先找上門來了。
七王府的馬車大搖大擺的停在了“攬月樓”的樓下,崔慕靈這似乎要全天下人都曉得她七王妃再此的做派實在讓一同來的銀花很有些摸不著頭腦。
銀花正想問娘娘今日這究竟是想做些什麽,便聽見崔慕靈在進門後淡淡的吩咐:“你等在這裏守著,本妃一個人上去便好。”
額……這一下銀花更家摸不著頭腦了。這不是為了避嫌才弄的人盡皆知麽?怎麽現在又不用避嫌了麽?
不管銀花有多少疑惑,她都隻能眼睜睜的目送著崔慕靈上樓了。
可剛一上樓,崔慕靈便被一雙結實有力的手給抱了起來。那人身上那股熟悉的龍涎香味刺激著她的每一個感官,崔慕靈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的掙開抱住自己的楚景成,謹慎萬分的退後三步,略微福了個身道:“太子殿下,請自重!”
“自重?好絕情的丫頭,如今便隻會叫我自重了麽?”
楚景成的臉上一副受傷不輕的樣子,捂著心口悠悠道。
這樣子讓崔慕靈很有些頭疼,隻得補充道:“太子殿下這話什麽意思,臣妾聽不明白。”
一個人裝睡的時候,永遠是叫不醒的。可楚景成卻偏偏還是期期艾艾的繼續道:“你從前從不這麽生分,你都是叫我揚哥哥的,難道你我二人的那些往事,真的都可以一筆勾銷了麽?你……你怎麽能絕情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