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又怎麽了？”他強打精神地問。
田瑤瑤冷冷地看著他，那目光讓周圍的助理們都感到不安，吳助理趕緊出來打圓場：“田小姐，啊，蕭先生這幾天是忙了一點，這不，一有空馬上就下山了！趕著回來見你，對不對？”
小助理急忙點頭幫腔：“對啊對啊，早上他還問起你呢，我也沒想到你這麽快就自己下山了，對不起啊，沒送你一趟。”
吳助理一聽就明白，恨鐵不成鋼地給了小助理一個腦崩兒：“咋不早說呢！這種事都能忘記？怪人家田小姐生氣嗎？快道歉！”
“對，對不起啊。”小助理點頭哈腰地道歉。
田瑤瑤禮貌地露出笑容：“沒關係的，我正好遇上了順風車就下山了，我沒生氣，真的。”
她這句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蕭秋南疲倦地揮揮手：“你們先回去吧，我這裏沒事了。”
好麽，這是要關上門小兩口大吵一架的趨勢啊！
吳助理這麽想著，也不願意引火燒身，趕緊點齊人馬撤退，臨走還擔心地看了幾乎是半躺在沙發上的蕭秋南一眼。
房門關上，田瑤瑤連那點虛假的笑容都懶得偽裝了，麵沉似水地看著蕭秋南，他剛匆匆衝了個熱水澡，頭發半幹不濕地覆蓋在白瓷一般光潔的額頭上，俊秀的眉頭輕皺，眼睛周圍的皮膚狀態不大好，滲著隱隱的青色，濃密的睫毛半闔在黑夜一般的眸子上，紅唇微啟，胸膛徐徐地起伏著，疲倦地呼著氣。
哪怕這麽疲憊不堪的時候，他靜靜躺在那裏，也能打動一大票女人的芳心。
“蕭秋南，你這個心思陰險的大尾巴狼！”田瑤瑤咬牙切齒地說，“怪不得粉絲也是一群陰險毒辣的貨色！”
她以為蕭秋南會立刻睜開眼睛跟她貧幾句，或者也會針鋒相對地說：“覃遠有你這樣的粉絲，也是一樣。”
但是沒有，蕭秋南半躺著，單手撐著頭，眼皮都沒動一下。
“蕭秋南！別裝死！”她今天跟大家抽絲剝繭了一天，幾乎可以認定這就是針對覃遠的一項陰謀，是蕭秋南粉絲精心設計的，此刻看到真人對家就在眼前，恨不得上去在臉上狠狠咬個牙印子，好傳出去讓蕭家粉絲看到，氣死她們。
“嗯？”蕭秋南模模糊糊地答應了一聲，似乎是感覺到有人在說話了，於是睜開眼，平素璀璨如寒星的眸子此刻散漫無光，焦距都對不準的樣子，費勁看清楚是她，敷衍地說：“好啦，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你TM知道我說什麽呀就認錯！道歉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幹嘛！？”田瑤瑤氣得伸腳就踹了他一下，“你的那些混蛋粉絲這次把覃遠害慘了！”
蕭秋南被她踹得身子趔趄了一下，在沙發上滑落的時候，順勢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姿勢，一下子更好睡了，他壓根聽不見田瑤瑤在說什麽，隻是近乎本能地答應：“好，好，你說什麽都行。”
“蕭秋南！”田瑤瑤猛地站起來，抓起一邊的水杯就想給他迎頭澆一杯涼水醒醒腦，卻看見蕭秋南閉著眼，輕聲地說：“瑤瑤……別鬧，我真困了……”
話沒說完，聲音就慢慢低了下去，漸至於無。
你家本命被對家粉絲下了血本陷害，搞得粉絲群分崩離析各立山頭，互相謾罵‘乏走狗！’，導致整個環境一盤散沙，各項宣推工作難以展開，想要恢複從前那種齊心合力給本命加油助威的局麵已經是天方夜譚，而對家的蒸煮現在就躺在麵前呼呼大睡，我該做什麽才能泄憤？急，在線等！
“我什麽都不用做。”田瑤瑤露出了一絲獰笑，“我隻要看著你重感冒就好了。”
說完，她瞥了一眼空調上的‘22’度，轉身施施然地走回了房間。
五分鍾之後，她板著一張臉，氣呼呼地走了出來，把手裏的薄毯兜頭蓋頂地給沙發上的蕭秋南蓋了個嚴嚴實實。
“可不能因為你這家夥感冒拍不了戲，就拖慢整個劇組的進度！覃遠下半年還要做專輯呢！”
她高傲地揚起小下巴，不屑地嘀咕：“不用謝！”
橫店外麵豔陽高照，攝影棚裏也不見得舒服，空氣基本不流通，帶著一股道具的化學製品味兒，強光燈四射，人人都汗流浹背。
馮濤熱得把長頭發在頭頂盤了一個髻，一邊用力扇風一邊奇怪地問：“今天沒有蕭秋南的戲啊，覃遠的也沒有，你來幹嘛？”
田瑤瑤也熱得胸前背後都濕透了一片，沒精打采地坐在小馬紮上，聞言隻是搖頭。
她心情不好，留在酒店裏就要麵對今天休息的蕭秋南，也許看著看著就滿心厭惡起來，衝動地犯下什麽殺人害命的罪過也未可知，還是到片場來避一避吧。
“嘖嘖，真是搞不懂你們小姑娘的心思。”馮濤咂舌道，“有男朋友了還追星。”
田瑤瑤仰起臉問：“馮姐姐，你以前沒追過星嗎？”
“年少無知的時候……也許吧。”馮濤會想了一下，“但是，我爸是幹編劇的嘛，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就已經在劇組玩過很多次了，然後一看，哇，那些明星，脫了耀眼的外衣，就一群凡人，一點也不高大上，怎麽追得起來？再後來我自己也幹這行了，那就更不能追星了，多丟臉呐！傳出去某編劇追星，是個人都要懷疑我在寫劇本的時候偏心，這可是職業生涯的汙點。”
田瑤瑤嘟著嘴看著她，忽然問：“我能不能問一個有點隱私的問題？”
“說。”
“那馮姐姐你是怎麽抵抗得住美色的攻擊的啊？”田瑤瑤看著馮濤驚愕的眼神，趕緊解釋，“我是說男人，男人啦，就好比說，一個男明星，非常好看，高大又英俊，但其實自私自利，跟紅頂白，愛占小便宜，還好色撩妹……你是怎麽忍得住和他合作的？”
“矮油，我就是一個小編劇！”馮濤翻了個白眼，“這種人品上的小事，我才不介意呐，隻要他賣相好，演技夠，不耍大牌，不指手畫腳改劇本，他私下裏是個什麽人，幹我屁事呀，我保證對他和顏悅色，我TM又不嫁給他。”
她斜睨了田瑤瑤一眼：“你在說誰？”
“沒……沒說誰。”田瑤瑤趕緊擺手。
這時候還沒正式開拍，演員在場中對戲走位找感覺，她們才可以這麽肆無忌憚地聊天，今天場內戲是文戲，大腕雲集，都是‘友情特出’，毫無疑問就是為了提升本片逼格來的，以便將來放映後，在各種飆演技的帖子裏這短短幾分鍾火花四濺的戲份和酣暢淋漓的台詞都變成重要的炮彈，被粉絲們或者踩別人的黑子們反複利用。
大腕和老戲骨們別的不說，敬業上絕無二話，一個個甚至劇本都不用拿，走位的時候就順暢地連說帶演，台詞流利，被導演幾次打斷要求改變位置也毫不凝澀，從哪兒斷立刻就能撿起來，連神態眼神都能保持不變。
而場內唯一的小鮮肉夏葉，就變成了一個特殊的存在，他顯然也是下過功夫的，台詞背得很熟，但一旦被打斷，就開始結巴，目光迷離，要緩一分鍾才能明白過來，至於情緒就更差了，怎麽也找不對那個勁兒，有時候剛沉入角色，站位又錯了，助理導演不得不好幾次走到身邊去提醒。
場中一片混亂，鬧鬧哄哄的，對詞的走位的，工作人員竄來竄去，忽然就聽到一聲清脆的‘啪！’
田瑤瑤心裏一哆嗦，嘴裏還抱著懷疑問：“誰在打蚊子呢？”
馮濤懶洋洋地舉著手動電風扇對著自己猛吹：“又有人戲霸了吧。”
田瑤瑤‘嗖’地站了起來，踮著腳尖往場內看去。
錦衣貴氣小公子夏葉一隻手捂著臉，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帶著憤怒又帶著一絲屈辱的，看著他對麵的演員。
那位大腕倒很平和，仿佛剛才響亮地給了他一巴掌的人不是自己一樣，淡淡地說：“記住這個感覺了嗎？對，就是這個眼神，很好，要保持！”
夏葉嘴唇哆嗦得都說不出話來，眼睛瞪得圓圓的，眼眶慢慢地紅了起來，經紀人一看大急，趕緊過去低聲在耳邊說著什麽。
導演不耐煩地舉起麥克風喊：“搞麽嘶啦！都圍著幹什麽？馬上就開拍了！到底能不能行！？”
夏葉的胸脯急促地起伏了幾下，眼神慢慢地垂了下來，忍著氣說：“我可以。”
他對麵的大腕又不滿意了，上手重重地推了他肩膀一下，把夏葉推得一個踉蹌，看到他的眼睛重新受驚地瞪圓，才點頭說：“讓身體記住這個猝不及防的感覺，震驚，你明白了嗎？要讓觀眾知道你不是在演，是真的情緒。”
“是，我明白，謝謝老師。”夏葉的身體輕微地哆嗦著，咬牙點頭。
大腕也矜持地點了點頭，回到自己位置，發號施令說：“導演，可以開始了。”
田瑤瑤壓低聲音，仿佛連呼吸都放輕了一般在馮濤背後嘀咕：“那位……這麽厲害呢？”
那位大腕是著名人士，演過的代表作拖出來一長串，又有獎又有收視率，代言廣告精挑細選，粉絲死忠，路人緣好到極點，基本周圍是個人就能知道，在公眾麵前的表現也一貫是演技精湛，愛崗敬業的德藝雙馨藝術家，和他合作過的青年演員也好大明星也好，提起來都是一臉謙遜‘和X老師一起合作是我的榮幸，我學到了很多’等等。
萬萬沒想到，在片場真拍起戲來，是這樣一種形象啊。
“很正常啊。”馮濤眯著眼睛說，“他地位高，也不怕惹事，導演都要哄著的人，他可以不放在眼裏，難道誰還有本事把他給換了嗎？反正也就幾分鍾的戲，換就換，唉，打從我入行他就這個脾氣了，遇到新人入不了戲總要忍不住動個手教一下……哼哼，表演型人格唄。”
她把劇本又蓋回臉上，豎起耳朵聽著場內傳來的聲音，滿意地歎了一口氣：“架不住人家演技是真好啊，聽我寫的台詞從他嘴裏說出來，簡直是一種享受，灑家這輩子，值啦。”
這天的戲磨了很久，不但導演的標準比以往有了提高，幾個大腕自身也都特別嚴格要求，絕不因為是‘特別出演’就砸自己招牌，一條不滿意就再來一條，所有工作人員都隻能盡心盡力地陪著。
用馮濤的話來說‘雖然是一部商業片，好歹也要把部分飆演技的精彩段落升華一下，出去好堵某些人的嘴不是？沒準還能擼個獎呢。”
放工的時候，田瑤瑤走在最後麵，馮濤和另一個隨組編劇和導演組約好了吃飯，讓她自己回去，今天蕭秋南沒來，她找不到順風車坐，想著等人走了再說，要不然坐個三輪車回去？
她走到片場攔起來的入口處，亂紛紛一群後麵，夏葉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穿著普普通通的T恤牛仔褲，頭發大概是卸頭套的時候沒注意，有些亂亂地覆蓋在腦袋上，遮住了大半個額頭，看上去不像個流光溢彩的偶像明星，就像個十九歲的鄰家大男孩，被酷熱折磨了一天，有點蔫蔫的。
他似乎感受到了田瑤瑤的目光，敏感地側過頭來，看清是她的時候，下意識地甩開了遮擋視線的劉海，眸子裏放出熱烈而喜悅的光彩：“嗨！瑤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