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車廂裏充滿了難堪的寂靜，過了一會兒，蕭秋南就好象什麽都沒聽見一樣，問她：“要不要去鳥巢轉轉，晚上看水立方很漂亮的。”
說完，也不等田瑤瑤回答，方向盤一轉，就向北開去。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一直到遠方夜色中迷離璀璨如夢似幻的水立方遙遙在望，田瑤瑤才鼓起勇氣飛快地說：“我們別假裝情侶了，分手吧，一切後果我自己承擔，這輛車算是我送你的賠償禮物。”
蕭秋南抿緊了嘴唇，側臉依舊完美無瑕，半垂著眼睫毛，在臉上投下小小的陰影，修長有力的手指依舊穩穩地握著方向盤，好像一點都沒有受到影響。
“為什麽？”他低聲問。
“沒有，沒有為什麽。”田瑤瑤壓根不敢看他，低著頭說，“就是感覺不對，不想這樣下去了，該結束了。”
“嗬，不想玩了是嗎？”蕭秋南淡淡地笑了，“說好的為了自由，FREEDOM呢？”
田瑤瑤完全不敢說話。
“我也覺得你遲早會失去耐心，可能撐不到一年，但是沒想到這麽快，看來我真是高估了自己的吸引力啊。”
“跟你沒有關係。”田瑤瑤壓低聲音吼了一句，“是我自己的錯！”
“你沒錯，感情這事不能勉強，何況我們本來也不是情侶，隻是父母安排相個親而已，我一開始也沒覺得我們之間能有什麽結果，然後你還主動找到我，要訂什麽一年契約，假扮情侶。”蕭秋南輕聲笑了笑，“現在連演都不願意演了？也是，最近發生的事嚇著你了吧？對不起，跟娛樂圈談戀愛的，就是要心髒堅強一點才行。”
田瑤瑤滿懷心事，偏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能機械地重複著：“對不起。”
本來就是兩個世界裏的人，我和你唯一能維持的關係，是因為心裏那個見不得人的理由，想著能夠接近你，伸出手製造能讓別人傷害你的機會，但我現在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我不允許自己這樣陰毒下去。
所以……沒必要在一起了，就這麽結束吧，從今天之後，你和我徹底沒有關係，你還是好好地當我家覃遠的對家，我也可以放下那點良心的負擔，再度作戰的時候，我同樣會全力以赴，網上的瑤台月和現實裏的田瑤瑤是不一樣的，我早該分清。
整件事裏，你是最無辜的，你什麽都不知道，而我卻什麽都不能說，隻能說一句‘對不起’。
車開過了鳥巢水立方，蕭秋南卻沒有調頭的意向，繼續平穩地向北開去，很快就過了五環，開向六環，城區和郊區的變化是顯而易見的，車輛逐漸稀少，很快，道路兩邊就隻剩下單調的路燈，再也看不見人間的燈火了，空曠的馬路上，隻剩下他們這一輛銀綠色的跑車在疾馳。
“你剛才說，車子送我了？”蕭秋南忽然問。
田瑤瑤急忙收斂心神，點頭說：“是啊。”
“分手禮物？”蕭秋南再度確定。
“是……”
蕭秋南笑了，愉快地說：“那我也送你一個分手禮物吧。”
說完，他一腳下去，把油門踩到最底！
田瑤瑤感覺自己就像被投入一個容器中一樣，身子猛然向後撞在靠背上，幸虧有安全帶固定著，不然她很懷疑自己是不是就飛出去了，忙亂之中，她伸手死死抓住車頂的把手，嚇得臉色發白，強忍著不敢出聲，怕自己一張嘴就是歇斯底裏的尖叫。
蕭秋南眼神專注，表情平靜，但這份平靜下卻隱藏著可怕的興奮感和掌控欲，他的雙手依然穩穩地握著方向盤，在每一個路口做出精確的判斷，總能把握住機會，呼嘯而過，不讓跑車的速度受到一絲影響，發動機憤怒地轟鳴著，逐漸加快速度，一百三十公裏，一百五十公裏，一百八！
田瑤瑤連眼睛都不敢睜開了，耳朵裏轟轟作響，明明是在地麵上做平移運動，腦子裏卻一片混亂，根本把握不清方向，感覺就跟在遊樂園坐過山車一樣，她不敢開口，怕影響到蕭秋南，但要是不開口的話，蕭秋南這個瘋子會不會一直開到車毀人亡才罷休？
她辛辛苦苦活下來，不是為了這麽快又去死的！
“停……停車，蕭秋南，停車！”她兩隻手都抓住東西，不敢睜眼，雖然在封閉的車廂內，耳朵裏也仿佛灌滿了風聲，轟鳴著的刺耳發動機聲，那是漸漸接近死亡的聲音……
恐懼緊緊地抓住她的心，捏得她無法呼吸，無法思考，隻是憑著本能，苦苦哀求著：“蕭秋南……停車呀！求求你……求求你！”
她的胸口被安全帶壓得近乎窒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腦子裏一陣陣眩暈，感覺車廂越來越大，自己越來越小，就像一顆豆子一樣，隨時都在顛覆的邊緣，隻要維係著自己的安全帶一斷，就會被無情地拋出去，粉身碎骨。
就在她覺得下一秒自己就會死的時候，毫無預兆的，車子猛然刹住了，輪胎和地麵發出尖利的摩擦旋轉聲，胸口傳來一陣劇痛，安全帶猛然一勒，把她最後的神智一下子拉了回來，
一個字都來不及說，她用僅剩的力氣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一頭滾了下來，整個人蜷縮著跪趴在粗糙的瀝青路麵上，嘔心掏肝地哇哇狂吐起來。
天旋地轉了好一陣子，在她理智逐漸清明，腦子也能分辨出自己趴的是地，頭頂的是天，而不是正好相反的時候，她才注意到，蕭秋南早已下了車，漠然地依靠著車前蓋，就這麽看著她吐。
她喘著氣，抬起頭看著蕭秋南，起初視野還是模糊不清的，過了一會兒才逐漸聚焦，蕭秋南穿著黑色衛衣，黑色牛仔褲，俊秀的臉龐上毫無表情，就這麽依靠著銀綠色跑車站著一動不動，淡淡地低頭看著她，整個人的氣質和大眾麵前那個高冷大牌偶像明星的形象完美地重合在一起，往日那種溫和體貼的樣子完全沒有了——也對，大概本來也是裝出來的。
田瑤瑤滿頭滿身都是冷汗，臉上縱橫著生理性湧出的淚水，把妝容衝得亂七八糟，短發一綹綹粘在雪白的麵頰上，雙手撐著地，腿還是軟的，一時站不起來，她艱難地喘著氣，掙紮著問了一句：“這算是報複嗎？”
蕭秋南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她狼狽不堪的樣子，平淡地說：“不，這是分手禮物。”
沒等田瑤瑤恢複力氣跳起來踹他兩腳泄憤，他抬眼看著夜色裏的寂靜道路，長長的沒有盡頭一般，低聲說：“我剛開始對飆車感興趣的時候，也跟你一樣大，十六七歲吧，那時候我爸很慣著我，家裏好幾輛車，也交了不少飆車的朋友，每天放學之後，不出來跑幾圈都覺得這天白過了，刺激唄。”
他自失地搖頭笑了笑：“那時候小啊，虛榮心作祟，覺得飆車多神氣，很了不起，其實就是錢多了燒的，越這麽炫耀，越被人看不起。”
田瑤瑤根本沒力氣說話，很恨地試圖往起站，勉強了兩下都沒有控製住發軟的雙腿，蕭秋南就這麽看著，也沒上前幫忙的意思。
“我那時候開的是自己的車，沒有他們改過的那種快，我覺得特別沒勁兒，想幹脆不上學了，跟他們學改車，飆車，多有意思啊，反正家裏有錢，能養活我一輩子，可是最後我還是放棄了。”蕭秋南俯視著田瑤瑤，“這個圈裏的幾個大哥，帶上我，去山區跑了一趟，下車的時候，我就跟你現在一樣。”
他不理會田瑤瑤驚訝的眼神，拍了拍蓮花跑車的前蓋：“你平時都跑多少？一百碼？一百五十碼？我剛才開到兩百碼了，刺激吧？還有更快的，隻是你這車帶不起來，嚐過那滋味嗎？”
他蹲下身，直視著田瑤瑤的眼睛：“這才是真正的飆車，你要真想玩，就得受得住這個速度，不然就別玩了，沒什麽意思，別人在背後笑話你不說，還要小心把自己的小命也玩進去。”
“我……”田瑤瑤費了半天力氣，才擠出一句話，“我以後再也不開車了。”
蕭秋南凝視著她，眸子裏仿佛倒映著天上的萬千星光，含著她看不懂的情緒：“好，這說明我的分手禮物，你收下了。”
說完，他站起身來，輕快地轉身，毫不留戀地向黑暗中走去。
田瑤瑤一看就發了急，在這荒郊野外的馬路邊上，她又不會開車，蕭秋南這一走，她怎麽回城去！？
“喂！蕭秋南！你站住！說好了，車送你了！”她掙紮著站起來，大聲喊他。
蕭秋南背對著她，伸出一隻手對她揮揮：“不喜歡，算了。”
“別介呀！哪裏不喜歡，說出來可以改嘛！你別走啊！咱們一起回去再說。”田瑤瑤聲音顫抖地說。
蕭秋南腿長，走得又快，這一會已經走出很遠了，黑色身影在路燈下拉得長長的，隻聽見遠遠傳來他的回答：“哪兒都不喜歡～～～”
眼看著他越走越遠，整個人隻剩下一個小黑點了，絕不是跟她賭氣鬧別扭，而是真的一去不返了。
一陣夜風吹來，四野無人，田瑤瑤打了個哆嗦，來不及再罵他，急忙跑回車裏，死死地把車門鎖上，摸出手機打電話求助：“喂？4S店嗎？請問你們有代駕服務嗎？……拖車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