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完了
從那日之後, 梁榕易再也沒見過外公外婆,倒是和闕雲柯同做誌願者的同學發來消息說梁榕易外婆把養花的那個阿婆、相關物業部門以及當地社區居委會全部告上了法庭。
外婆在梁榕易這裏沒討著的好,變本加厲讓別人都還了回來。
梁榕易沒說什麽,他了解他外婆, 他很大部分也像她。萬事不拉開在表麵上來說, 就可以一直逃避, 如果退無可退就會選擇默認。實在默認不下來,就假裝忘記。實在忘不掉, 就在別的地方轉移注意力。總之時間夠長,就會過去的。
轉眼, 台風已經成為別人談笑中的過去式, 梁榕易也已經要出院。江曜川不知從哪裏得到消息,帶著減肥營的人來接他出院。
夕陽醫院是重大傳染疾病的定點醫院,從來是白事多紅事少, 好久沒有這樣喜慶過了, 成千數百的繡球花綁在了門口一輛輛車上, 最前麵一群人拉著橫條“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梁榕易看著站在“福”字旁邊的江曜川以及他頭上戴著的繡球花圈, 隻覺得這是□□裸的嘲諷。
但江曜川不這麽認為,他覺得從哪裏跌倒就要從哪裏爬起來,這些繡球花都是見證他“站起來”的證據。
梁榕易隨便叫了張穎春請大家吃飯就拉著闕雲柯走了, 征用江曜川的車,臨走時還把車上的繡球花圈全部扯下來丟在了旁邊踩了幾腳。
江曜川撇撇嘴,轉身去問張穎春能不能帶家屬, 也不管主角在不在,慶祝和飯還是要走流程的。
梁榕易習慣性地爬上駕駛位,被闕雲柯揪了下來,無奈之下隻好老老實實地去副駕駛位係上安全帶坐好。
車子緩慢行駛出去, 梁榕易看著闕雲柯這車速沒忍住嘖了一聲:“照你這速度,爬都爬過去了。”。
闕雲柯看了他一眼,依舊是穩如山。
梁榕易自找沒趣,突然又想起什麽似的問他:“真這樣去?”。
闕雲柯沉默了一下,握著方向盤的手動了一下。而後,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他說:“要不我自己去”。
梁榕易白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不帶點禮品好嗎?”
闕雲柯一愣,深邃的眼眸中簇擁著一小團火。
姚衫打電話來說想正式認識一下梁榕易的時候,他其實是拒絕的。但內心忍不住又有些小小的欣喜,姚衫之前態度一直不明,如今說出這句話,想來是認可了他們這段關係。
從心底上,他希望自己認定的人能被周圍的人認可,他幹幹淨淨喜歡一個人,就應該光明正大的走在陽光下。這對他是個不小的誘惑,以至於梁榕易出院時間一拖再拖,直到定了陽光明媚的今天。
台風過後又是殘暑天,空氣裏很悶熱。闕雲柯繞過車頭拉開副駕駛位,等梁榕易踩著光影從車上下來。
大概是太久沒回家的緣故,他覺得有些陌生。院子裏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些綠植花盆,闕雲柯一眼就注意到牆邊的露地苗床,習慣性地走了過去,而後又拉著梁榕易急急避開。
梁榕易眼睛都沒抬一下,不小心瞥到一眼,心裏沒來由得又甜又酸。
苗床邊上有一小塊木牌,上麵寫了花名“瑪格麗特”——小雛菊。
他見闕雲柯避之如猛虎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闕雲柯的小拇指。
“沒關係”
闕雲柯迎著滿院的光抬頭看他,眉頭深深鎖著使得眼睛半睜不睜的,熠熠生輝。
梁榕易不由得心癢癢,捏著他小拇指的手沿著骨節一路上劃,堪堪越過手腕搭在了闕雲柯黑色皮帶的鎖扣上。
細長的指尖穿過雙字母的鎖扣上,指腹沿著開合處輕輕按壓,幾乎是在下一秒,鎖扣輕輕哢嚓一聲迎著不遠處傳來的呼聲突然裂開。
“進來啊~”
姚衫站在門口,聲音裏藏著喜悅,也堪堪遮擋了闕雲柯轉身扯皮帶的窘迫。
“瘋了你”闕雲柯紅著臉轉身。經過這麽一鬧,迎著姚衫他也不覺得尷尬了。
以尬製尬,真能製尬。
闕瀾不在家,闕雲柯心裏稍稍放鬆一些。他走在前麵,梁榕易跟在他身後。他每一步都踩得實,幾十米的距離硬是走了幾分鍾。
姚衫等在門口,也沒有不耐煩,就看著他們拾階而上,一步一個腳印站在她麵前。
“媽”闕雲柯開口喚了一聲,聲音低低傳在三人之間,而後又是無言。
姚衫右手在左手拇指上撫摸,回了他一個“哎~”字之後還沒說點什麽,就被客廳裏的聲音打斷了。
“杵著幹什麽,進來啊~”
這是闕雲柯奶奶的聲音,他聞聲抬眼,眼神跟著亮了起來。
姚衫低低歎了口氣,然後退到一邊等他們進門。
玄關處放著兩雙新的家居鞋,顏色都是一致的紅色。闕雲柯遞給梁榕易一雙,然後自己換了一雙。
他動作慢,梁榕易也跟著慢。過了好一會兒,兩人才走進正廳裏,然後雙雙呆在原地。
梁榕易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突地跳.前不久才摔門而去的外婆此時正坐在客廳中央,手裏握著杯紅茶。
場麵一度更尷尬,闕雲柯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
他原本以為帶梁榕易跟姚衫單獨吃頓飯,把該說的都說清楚。如果說聽到奶奶的聲音是驚喜,那外婆的存在無疑是驚嚇。
他心裏明白,外婆不可能是來同意他們的。雖然梁榕易已經說得清楚,無論她同不同意,都沒什麽意義。但是她的出現,所能牽動的絕非是他和梁榕易能輕易承受的。無論是情緒上的壓迫還是別的什麽上的逼迫,都讓人無力。這就好像你嚷著全天下都跟我無關,我就要我行我素,我藏著掖著不關別人的事情一樣,但也總怕別人時不時出來譴責謾罵幾句。
外婆給闕雲柯的映像很鮮明,是個有點傲氣和脾氣的老太太,說話做事都帶著一種如沐春風的刻薄。說不出哪裏不對,但那種蔑視和不自在瞬間就能達到頂峰。
說實話,闕雲柯有些怕她。
“年紀輕輕駝什麽背,腰杆給我挺直了。”奶奶適時出聲,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抱怨道“幾步路都要走這麽久~”
闕雲柯反應過來,立刻站直了起來,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這種時候,奶奶總能讓她安心得多。
梁榕易倒是沒什麽表情,隻輕微驚了一下,並很快掩在神色中。他不像闕雲柯似拘謹,獨自走到奶奶身邊就坐了下來,連眼神都沒給奶奶邊上的外婆一個。
外婆嘴角僵硬說不出話來,但臉色還算溫和,似乎也有些後悔來了這裏,但又想起某些約定,隻能壓著火氣呡了一口眼前的茶。
“坐呀,杵著站軍姿呢?”梁榕易大概也猜到了外婆的目的,他一腳把沙發邊上的木凳踹到闕雲柯後麵,不想他站得這麽憋屈。
闕雲柯應了一聲坐下,而後姚衫端了幾盤切好的水果過來,挨著闕雲柯最近的沙發坐了下來。
“今天叫你們來呢,是想聽聽你們的看法,談談打算。”奶奶率先開口,不動聲色地瞄了外婆一眼,見神色還算穩定才繼續說道“即使你們要自己過.……”。
奶奶頓了頓才說道:“年輕人到底什麽都敢,以為自己可以六親不認我行我素什麽都不管。”
外婆聞言點了點頭,似乎從奶奶說這句話她才開始愉悅了一點似的,差點沒把一個“嗯”字吐出來。
闕雲柯驚了一下,梁榕易倒沒什麽表情。他本來也沒什麽非要認的六親,也向來我行我素慣了,年不年輕這個前提對他沒有什麽作用。
“但終究是要回歸生活的,生活的姿色千般萬般,總是離不開親人朋友。”奶奶低低歎氣,這也是她聯係外婆的原因,沒有隻有兩個人就能過好的生活。趁著還能做點什麽,她想讓兩個孩子未來的路至少舒適一些。
“易易你也要畢業了,我們想聽聽你們的打算。”奶奶拍了拍梁榕易的手,看在外婆的眼裏無端的很不是滋味。
她和梁榕易也親密過幾年的,哪怕是後來,明麵上也是熱情的。這也才幾個月,她想不通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
梁榕易看了外婆一眼,想說“您直說,別這樣彎彎繞繞的要別人提”,但餘光又瞄到闕雲柯正襟危坐的樣子,實在是不忍心他受這種迫害。於是,他還算溫和的回道“那你們希望我們怎麽打算呢?”
闕雲柯難以置信地看他一眼,對他態度這突如其來的轉變有些吃驚。
“你外婆……和我的意思呢是希望你們多讀幾年書,多學點有用的知識,畢竟現在國內的大學普遍學不到什麽東西.……”奶奶拉著梁榕易的手有些為難地問他:“你願意嗎?”
“.……”
客廳裏短暫的沉默了下來,闕雲柯歎了口氣,不管夾雜著誰的私心,但這份私心裏也包括他的一點難耐。
梁榕易的目光從外婆幹燥的手上移開又落在闕雲柯的臉上,剛想開口的時候,他看到闕雲柯極輕地搖了一下頭。
這是讓他順從自己,不必勉強的意思。
他曾說對他妥協,永久對他妥協。
“我試試”
好半響,梁榕易才聽到自己的聲音響在客廳裏,迎著闕雲柯或喜或悲的複雜眼神低低說道:“但我不保證能考上”。
“努力就是了,過程往往比成果重要的多。隻要你這個心,我們都很開心。他外婆你說是吧?”奶奶笑著轉向外婆,迎來十分不屑的冷哼聲,她也不介意。
梁榕易剛要站起來又被奶奶拉著坐下,開始了第二輪談話:“還有一個就是你和雲柯都是獨身子女,如果你們是認真以彼此作為今生唯一伴侶的話,我們這些家長有權得到一個交代.……”
奶奶拉著梁榕易的手有些抖,這才是真正的目的。即使不是她提出的,但也是她答應來說的,一邊是不忍心一邊又是顧大局。
原本正襟危坐的闕雲柯立刻站了起來,他正要拉梁榕易走就被梁榕易塞了一個草莓,他最終也沒能說出話來。
遲早到這一步,他從進門見到外婆就猜到了。此時說出來,倒是沒什麽波動。
“合法嗎?”他拖長尾音瞄向外婆,臉上沒顯出什麽情緒。
讓方芩的那麽一點微薄的血脈傳承下去,外公外婆想了這麽多年,怎麽可能輕易放手。
“這你不用管,該是你的還是你的,你就說答應不答應就行了。”外婆短暫的沉默之後又恢複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本來她心裏沒底,但看到那個草莓的瞬間又覺得賭對了。
“哦”梁榕易眨了眨眼睛,語氣微微上揚變了調“那要不簽個協議?”。
這是答應了的意思,奶奶和外婆同時鬆了口氣。
外婆總算是微微笑了笑,這是她今天的第一個好臉色。梁榕易還沒來得及欣賞,就被闕雲柯拉出了門。
姚衫匆匆追出去,停在玄關處,叫住闕雲柯。
“這不是我的意思,”她換了個說法調解氣氛“我們家沒有皇位要繼承。”
她的意思再明確不過,想和闕雲柯緩和關係是真,曾愧對他是真,想要他好也是真,如今換位思考成全他也是真。
“謝謝”闕雲柯緩緩回頭,眼睛忍不住有些酸澀。
“走吧,”姚衫擺擺手“改天一起吃個飯。”
……
闕雲柯一路都不說話,梁榕易逗他:“來是你自己要來的,話也是你自己不說的,怎麽到最後生氣的還是你?”。
“我沒生氣,”闕雲柯撓撓頭“我恨自己。”
年輕弱小,無能為力。
“不至於吧~”梁榕易倒是看得開“先答應著吧,年輕有年輕的好處,媳婦總能熬成婆的。”
闕雲柯動了動嘴唇,眼神飄忽在那片露地苗床上,最終什麽都沒說。
他沒想到梁榕易為他犧牲至此,涉及心結和原則的事情都可以輕易妥協。本來該高興的事情,他卻隻覺得難過,恨自己沒有辦法。
“你這什麽表情,要不你答應我?”梁榕易毫不留情的扯了一朵小菊月在手裏把玩。
“答應你什麽?”闕雲柯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沒能快速理解他的意思。
梁榕易靠近他的耳邊,刻意壓低了聲音,兩指抵著他的後腰幽幽開口:“讓我在這.……菊.……花園裏走一遭.……”
時隔這麽久,賊心依舊不死。
闕雲柯被他撩撥得沒了心思想別的,滿臉漲紅著吐出兩個字:“無恥”。
“這怎麽就無恥了呢?食色性也、飽暖思□□,如今我吃喝不愁了,還不能想點別的?”梁榕易沒臉沒皮“你真不想嚐嚐我的滋味嗎?”
“滾”
“.……”
“別這樣嘛,要不你記一筆,以後需要我效勞了喊一聲,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最後一句他說得很堅定,說到底,說了這麽多,這句才是他真正想說的。
他愛了承認愛,用盡全力去愛。
闕雲柯愣在原地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藏在梁榕易滿嘴跑火車裏的一句告白。
那朵小月菊被丟在副駕駛座上,梁榕易沒等來深情的回視和同等煽情的告白,因為下一秒,他就被砸進了車座裏。
皮椅上的火紅絨毛毯被急切又隨意的扯開,遠處建築物中穿梭而來的夕陽光線在人肉皮椅車窗中躍動不停。從屋內帶出來的冷氣混進狹窄的車裏,最後熨帖在皮椅上摩擦生熱,半是迷離半情深。
他們在暮靄黃昏中播種不會開花結果的種子,插|進熱情深色的化肥催生。那種子透過彎折的身體一路翻山越嶺去靈魂最深處,在彼此連通的地方,把那些歲月裏難捱的等待和所有見不得光的訴求一一拚接,拚成了一朵水晶般燦爛絢麗的花兒,印在火紅綿軟的絨毯上,印在潔白無瑕的肌膚上,印在彼此能相擁而眠的每個晚上。
作者有話要說:完結了!
想不到吧!
這本大概是寫得最久的一本啦,期間因為對工作不滿重新準備考試換工作等一係列事情的耽擱,更新也是十分的一言難盡。這裏,真的很謝謝一直不離不棄的你們。
雖然依舊沒寫好,但是私以為能把喜歡的東西寫出來給人看並能得到一點進步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