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CASE06-4 玉慈航行動
當晚十九點三十分, 在大多數C國老百姓已經吃完晚飯開始忙碌飯後娛樂的時候, 奚遠峰夫婦在雲台國賓館養心軒設宴招待塞維亞夫婦。
“沒抓到?!沒抓到以後你也不用回來了!”鄭襄榮重重掛斷電話,隻覺得一股鬱氣直充心口, 把他梗得兩眼發花腦袋發脹。
楊懷禮這個沒用的東西, 早知道他就不該把自己的外孫女嫁給他!老人不由在心裏罵道。鄭襄榮今年九十二歲, 他從革命戰爭時代走來,一路在槍林彈雨中衝鋒陷陣, 數度出生入死才走到了新時代新社會的來臨。解放之後, 他曾經高坐億萬人之上,位極人臣, 然而無情的時光帶走了他的青春、帶走了他的朋友、家人也帶走了他的榮耀和地位, 時至今日, 他早已不是當年人人俯首稱臣的鄭襄榮,今天人們對他的敬畏僅僅來源於新任領導人對他的尊重。僅此而已。
尊重!去他媽的尊重!他要的是權力,是億萬萬人之上隻手遮天翻雲覆雨的權力!
為了這個,他偷偷豢養私兵, 編織人脈, 細心架構人際關係網, 甚至與國外權力中樞交通;他表麵上退居二線,安心養老,事實上,一直在暗地裏繼續活動。但是由他一手扶持建立的龍城基地卻因為當時基地負責人譚天的失控和陸鎣一陸琢邇這對兄弟的出現而敗落;他成立潛龍部隊本是想為自己培養一批死士,卻不知是否是上層對他起了疑心,突然派來了一個周振宇橫插一杠, 不過這樣也好,周振宇性情急躁好大喜功,來了以後處處針對他,反而給了他最好的掩飾。
他表麵放手讓周振宇去幹,自己隱居幕後,卻偷偷一直在計算如何重掌大權。當年卓陽誤傷周振宇孫子一事其實不是一個意外,那天一名重要人物來首都訪問,卓陽被周振宇派去保護對方,周振宇本人也在現場。是他向周振宇的孫子間接傳遞了錯誤訊息,使得小家夥以為可以去機場找自己的爺爺,結果貿然闖入了保護現場,以至於被卓陽打傷。鄭襄榮的原意有兩個,一是逼得卓陽走投無路,走上邪路,再為他所用,沒想到卓陽一身硬骨頭,情願退役做一個小旅館的廚師也沒有改變本性;另一個目的,自然是重創周振宇。
這個目的卻是達成了的。周振宇的孫子雖然僥幸留下一命卻意外癱瘓,精神也因為受到驚嚇變得不太正常,這一事狠狠打擊到了周振宇。周家第二代不爭氣,加上周小夫人目光短淺,鬧出了不少事端,本來周振宇所有的期望都投注在自己的孫子身上,如今卻一切都成了泡影。正是摸準了周振宇的心態,鄭襄榮再生一計,以A國先進的醫學治療技術為誘餌,讓SAQ名下的彭坦因生物研究中心向周振宇拋出橄欖枝,以幫助他的孫子重新站起來為誘餌,最終策反了周振宇。周振宇的代號X先生,其實並不是他的代號,而是鄭襄榮故意留給他的。
鄭襄榮將這個代號贈予周振宇,其實就是將周振宇擺在台前,為自己樹立了一個標靶、一個替死的影子,可憐周振宇並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掌握在別人手中,還以為自己就是X先生,而鄭襄榮就這麽看著他的好戲,安心在幕後繼續做著他的老好人,直到Jacqueen姐妹的事件發生。
不、絕對不會出事!老人深深吸了口氣,手拄拐杖,看向茫茫夜色。天幕之下,由於首都的糟糕天氣並不能看到許多繁星,但是今晚的月亮卻又圓又大。走過了將近一個世紀,老人闖過了無數道生死關卡,就像他的那些行走在鏢路上祖先們那樣,他認為在他的身體裏流淌著鏢師的血液,祖師爺一定會保佑他的!一定!
養心軒內觥籌交錯,古典的中式布置賞心悅目,塞維亞夫婦與奚遠峰夫婦圍著圓桌輕聲交談。經過了一個下午的修整,今晚的筵席是純粹放鬆式的私人款待,明天開始,等待政要們的將是一輪又一輪正式談判和目的明確的政治交鋒,到時候自然少不了沒有硝煙的你來我往,過招廝殺,然而此時此刻,宴會廳裏的氣氛還算是輕鬆的、放鬆的。
優雅端莊的服務員無聲無息地端上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所有菜肴量都不大,但無論是裝盤還是口味都考究至極。奚遠峰和塞維亞在聊天,李沅則陪著塞維亞夫人,另外那幾名華商也有幸坐到了桌邊和中方的其他重要人物同桌進餐,個個都是受寵若驚。
酒席過半,裏奧輕輕咳嗽一聲。奚遠峰夫婦不由看向他,塞維亞說:“尊敬的主席先生、太太,這位就是我們國家國寶級的小提琴演奏家裏奧·隆巴迪,這次他來貴國馬上就要開展個人首次巡回演出,所以我特地把他喊上,請奚主席和奚夫人給他一個機會,讓他為我們兩國的友誼演奏一曲!”
李沅本就是音樂家出身,不由大感興趣,笑著道:“我曾經從迪塞爾先生那兒聽說過隆巴迪先生的名字,這次能現場聽到您的琴音,真是太好了。”
迪塞爾是世界音樂藝術家協會的主席,身份尊貴,不過與李沅的身份地位相比,自然還是要差了一大截。
裏奧恭敬地站起身來,向著奚遠峰夫婦鞠了一躬說:“奚主席、奚夫人,其實我今年剛剛娶了位C國太太,已經算是半個C國人啦。”
李沅想到了那位美麗的女子,說:“對啊,我記得你的夫人好像也姓李?”這是明顯抬舉了李煙煙了,她說,“怎麽今晚的筵席她沒來?”
這種國宴安排都是提前很久訂下來的,與會人員都是經過了反複一輪又一輪的探討篩選決定,李煙煙不在其中顯然是因為她本來就是個臨時加入的人,甚至是裏奧,如果不是靠了娘家的勢力和自己在音樂界的地位,也不會有這個機會加入這次的使團,李沅這句話的意思其實就是給出了一個明確的邀請信號。當場就有一名負責接待的官員站起身道:“是我的疏忽,主席、總統先生,我這就去派人請隆巴迪夫人過來。”說完,得了允準,便起身離席。
裏奧說:“那麽趁此機會,我就獻醜了,願中意友誼天長地久!”
他站起身來,接過一旁侍立的保鏢遞來的小提琴,稍稍試了一下音,便開始演奏起來。
裏奧在日日保全看著像個不靠譜的鏢師,但是他的小提琴技藝是實打實的優秀,不然也不會享譽全球。在他的琴弓靈巧的舞動下,優美的旋律飄揚而出。裏奧沒有拉那些大曲子,反而特地選取了雋永優美的C國民族小調,以《茉莉花》做開場白,逐漸轉變曲調,最終在他的手指下流淌出的是一首古樸悠遠,仿佛已經有不少年頭的老曲子。
旁人隻覺得這首曲子十分好聽,紛紛跟著側耳傾聽或是輕輕擊打節拍,李沅卻仿佛聽出了什麽。等到裏奧停下手的時候,眾人紛紛鼓掌叫好,李沅卻開口道:“裏奧先生,這首曲子我從未聽過,但好像……並不是一首小提琴曲?”
裏奧欣然點頭:“是的,夫人,這本是一首由笛子演奏的曲子,它還有一個意味深長的名字叫作《行路難》。”
“行路難?”
裏奧說:“正是,雖然名字聽起來並不喜慶,但卻是一首激勵人心的曲子,這首曲子最早流傳於明清兩代鏢局中人之間。”
李沅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難怪我從你的旋律裏聽出了蒼茫遼闊、金戈鐵馬的意味,可惜小提琴的聲音太過圓潤悠揚,掩蓋了原曲中那種滄桑的意味。”
裏奧說:“夫人說得正是。其實塞維亞先生和塞維亞太太還有幾份禮物要趁此機會送給奚主席和奚夫人。”他說著,衝塞維亞微微一笑。
塞維亞愣了一下,然後忙道:“是是,我們有幾份禮物要送給尊敬的主席先生和夫人。”
兩名華商主動站起身來,到宴會廳旁的副廳裏推來了一輛小車,正是白日裏百裏旬曾經檢查過的那輛。裏奧說:“請允許我為幾位介紹一下禮物內容。”他說著,那兩名華商就開始動起手來,一一將禮物拆開,展示給奚遠峰夫婦看。
鄭襄榮不是本次宴席的座上客,畢竟他現在的身份隻是一個暫代周振宇職責的保全負責人,他此時正在十八號樓一角的監控室裏嚴密觀察著雲台國賓館各處的情況,當看到養心軒內的場景時,他忽然停住了目光,一股不祥的預感在這一刻籠罩了他。
“把養心軒畫麵放大。”
手下得令,將養心軒內的畫麵放大了顯示在大屏上。
裏奧已經介紹完了一幅畫、一張手工掛毯、一張麵具,現在他正在介紹最後一件禮物。
“請允許我介紹一下,這是一尊來自古老光陰中的珍貴的傑作,和我剛才演奏的曲子有著息息相關的聯係。”裏奧說著,一揮手,“打開吧。”
那兩名華商便走上前,一左一右,打開了盒蓋,露出了裏頭的東西。
“這是……”鄭襄榮的目光陡然發直,他整個人都不由得站了起來,由於動作過猛,身下坐著的椅子因此翻倒,重重砸在了地上,惹來了他手下人的側目,但是沒有人敢開口說一句話。
“這是?”奚遠峰也有些驚訝,他以為這最後一份禮物應該也是I國的傳統工藝品,有了畫、麵具和掛毯,那麽最後的應該就是玻璃製品或者雕塑了吧,畢竟這些都是I國引以為傲的東西。盒子中的也的確是雕塑,卻不是什麽I國雕塑,呈現在眾位貴人眼前的是一尊玉雕。養心軒的燈光下,那尊玉雕展現的分明是一位C國古代道家女仙騎著坐騎的模樣,女仙衣袂飄飄,臉容平和神聖,她曲起單膝,側坐於一隻威風凜凜的似獅似虎的凶惡坐騎之上,目含慈悲,叫人心生向往。
塞維亞顯然也卡住了,兩個眼睛瞪得有銅鈴那麽大,如果這時候有台讀心儀器讀一讀總統大人心裏在想什麽,一定會發現塞維亞滿心都是“臥槽”兩個字。
臥槽,這是什麽?
臥槽,我帶來的玻璃雕像呢?
臥槽,裏奧·隆巴迪這個坑貨到底想幹嘛?
然而如果這些話真的說出口那就會演變成政治事故了,所以最後他隻能把那口氣咽下去,裝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說:“這是……什麽,我請裏奧為主席先生太太講解一下。”
裏奧微微一笑:“我的榮幸!”在塞維亞殺人的目光中,他用手一指身旁的其中一位華商說:“小陸,你來說吧。”
沒錯,那兩名華商正是陸鎣一和卓陽。此時,陸鎣一上前一步,向著眾人鞠了一躬說:“鄙姓陸,大陸的陸,從祖上起就是鏢路上人,說到這尊雕塑就要從四百六十九年前的一樁鏢局疑案說起!”
——
門後傳來了敲打聲、咒罵聲,持槍的衛兵們心驚膽戰地看向身旁的上司,其中一個小心翼翼地問:“頭兒,咱們這麽做,真的不會有事嗎?”
百裏旬輕巧地轉動著手裏的鑰匙說:“能有什麽事?有什麽事,都有我呢。”
這名衛兵正是白天嫉妒ABO的那個小夥子,此時聽了百裏旬的話並沒有覺得放寬心多少,哭喪著臉說:“頭兒,那裏頭可是鄭老啊,咱們把鄭老鎖在裏麵真的沒什麽嗎?”
百裏旬說:“我告訴你啊小魏,我們這是在執行一個特殊任務呢。”
小魏說:“真的?”
百裏旬說:“假的。”
小魏:“……”
眾人:“…………”
百裏旬笑了起來,他說:“你們放心,真要是上頭怪罪下來,哥就帶著你們幾個一起組個團闖蕩演藝圈去。但是,”他正肅了臉色道,“我以人格擔保,現在我們在做的絕不是壞事,而是正事、大事,攸關國家安危百姓生死,如果你們相信我,就留下來,不然,可以離開。”
眾人麵麵相覷,隨後彼此點點頭:“我們聽你的,頭兒。”
百裏旬笑了起來:“平時真沒白疼你們!”他笑著抱著槍,一屁股坐在了監控室的門口。他是清道夫,知道的事情並不多,但有一點他至少明白,鄭襄榮坑了卓陽。卓陽是什麽樣的人,他很清楚,那個他看著長大的孩子,絕對做不出什麽害人的事來,所以這一刻,他選擇相信卓陽,也相信陸鎣一。
“思罕,你可得加把勁啊,我可守不了太久的。”他想著,輕聲哼起歌來。
那是一首古老的旋律,那是一首在漫漫迢迢的鏢路上被鏢師們傳唱了幾百年的歌謠:“行路難,難行路,當家的你可聽真了,你是綠林的好漢,我是路上的人,你在林內呀我在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