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卓陽
張雪璧打開門, 下到地下一層。黑黢黢的通道內隻有兩個老式燈泡亮著, 看起來真有一種冤獄的感覺。盡管他不是一個太講究生活品質的人,對眼下這種環境也不由得產生了些許不滿。太落後、太黑暗了, 他想, 至少應該換兩盞LED燈嘛。
走道上有人站崗執勤, 看到他過來,麵無表情的士兵立刻稍息立正, 對他恭敬道:“首長好。”執行任務的士兵並不知道自己此時在做的是什麽事, 以及為什麽要這麽做,在龐大的軍隊機構裏, 他們不過是一顆小小的螺絲釘, 所承擔的和所知曉的永遠不會超過自己匹配的螺母範圍。
張雪璧走到厚重的鐵門前, 正要請人打開,那門便發出“吱呀”一聲,直接從裏頭打開了。李賀年從裏麵走了出來,麵上情緒看似不動如山。
韓承澤潛伏A國多年, 一直以為自己才是本地的最高領導, 卻不知道還有一個李賀年存在。也確實應當如此, 比起韓承澤的輕浮自大與高調,李賀年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小人物,隻有當他探出獠牙的時候你才會知道這是一頭多麽可怕的凶獸,但是現在這頭凶獸不動如山的臉上,也微微有了些動搖。
他抬頭看到張雪璧,衝著他微微點了點頭, 說:“我很欣賞他。”然後他又糾正了自己的措辭,“不,或許用……惺惺相惜更合適點。”他說:“抱歉,太久沒說中文了,有些詞語我有些不知道該怎麽用了。”
張雪璧說:“詞倒是沒用錯,但是他未必願意與你惺惺相惜。”
李賀年微微點頭:“可惜了。”然後錯過張雪璧,往上麵走去。
張雪璧推開門,走入了鐵門裏頭。那裏麵顯而易見是間刑室,不過看起來也不是太血腥就是了,身材高大的男人手臂張開被鐵鏈鎖了吊懸在屋子中央,雙腳上還帶著鐐銬。
這種看似低調的刑罰其實十分可怕,由於吊懸的高度超過了男人的身高,所以他必須總是繃緊肌肉踮著腳尖才能夠不讓自己受到懸掛的傷害,但是人又不可能總是保持這種狀態,更不用說,這個男人身上還受了不少的傷。
三槍,還有一根鋼管插進了背脊,險些傷到脊椎。
張雪璧默默地想,天知道這個男人是怎麽活下來的,果然能夠拿到潛龍代號的人都是怪物。是的,現在被吊在屋子中央的男人正是失蹤的卓陽。
張雪璧進去的時候,男人正一聲不吭地踮著帶了腳鐐的腳站在那裏,看起來有一些滑稽,好像一個大號的芭蕾舞者,但是這個帶傷的大號芭蕾舞者保持這種狀態已經超過了兩天兩夜,在傷口沒能好好處理並且粒米未進的情況下,張雪璧完全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張雪璧走進去,找了張椅子坐下來,在這個過程中,男人並沒有抬頭看他任何一眼,似乎覺得這樣做是白費力氣。張雪璧靜靜地看了他一會,然後問他:“喝水嗎?”
男人的腦袋微微動了一下,簡潔地吐出一個字:“喝。”既沒有故作硬氣的拒絕也沒有流露害怕後著的恐慌。
張雪璧便親自倒了一杯水,端著拿到了男人跟前:“喝吧。”
男人低下頭,追逐杯口,張雪璧卻惡劣地將杯子一再放低,始終距離男人的嘴唇保持一段距離。男人停了下來,輕輕歎了口氣,低聲說:“張雪璧,以前克扣你獎金的是陸鎣一不是我,你吃的夜宵倒有一大半是我做的。”
男人已經沒有太多體力了,所以這番話說得很慢,但是每一個字都很穩,就像是,他此時並不是在牢籠裏,而是坐在沙發上衣著整潔幹淨,簡簡單單地向下屬陳述一個事實。張雪璧低低嘟噥了一聲,將杯子湊了上去,男人便飛快地喝起水來,像一條狗一樣的動作但是誰也不會輕視他。這個男人在求生,即便境遇至此,他的意誌力仍然沒有被打開哪怕一個小小的缺口。
張雪璧說:“陸鎣一死了。”
男人卻沒有停下喝水的動作,反而喝得愈加凶猛了,到最後張雪璧甚至要抬起手腕來供他喝水,然後突然之間,男人一口咬住杯子,硬生生用牙齒撕裂了杯口,他叼著斷裂的碎片敏捷地扭動身軀用膝蓋將張雪璧困在距離自己極近的距離,碎片準確無誤地被牙齒推著頂住了他的頸動脈。
誰也沒想到這個男人到了這個程度還能有力氣來策劃脫身的計策,而且行動如此果決,除了——張雪璧手中的槍在同時抵住了男人的胸口以外。
張雪璧看著他,心中怦怦跳個不停,在這一刻,他甚至懷疑自己馬上就要死了,還好男人慢慢地放鬆了鉗製他的力氣,吐出了嘴裏那塊玻璃碎片,那碎片上還留著他自己的血沫沫。卓陽有些遺憾地道:“反應不錯。”
張雪璧說:“過獎。”心頭暗暗鬆了口氣。
早知道眼前的男人是個人形兵器,但或許是因為跟在陸鎣一身邊的時候,這個男人總是以這樣那樣溫柔或者包容的麵目出現使得他幾乎無法準確判斷對方的殺傷程度。張雪璧不得不退後一步,拉開和卓陽的距離。
卓陽輕輕揚起帶血的唇角,說:“別撒那些無謂的謊,你殺不了他。”
張雪璧不由得就有些惱怒起來,像是被人窺破了某個秘密,他將椅子拖過來,往上頭一坐,翹起二郎腿說:“現在是沒死,誰知道過幾天又會是怎樣?”
卓陽看了他一眼,嘴裏隻吐出了三個字:“小屁孩。”
張雪璧:“……”
張雪璧前所未有的憤怒,並且氣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明明跟卓陽認識了也有一年半,結果卻發現自己似乎還是第一次徹底認識這個男人。這個人、這個人怎麽那麽氣人!
卓陽說:“說吧,把我弄回來是為了什麽?”
張雪璧險些就回答了,然後他又好險住了口,他覺得自己不能被這個男人牽著鼻子走,於是說:“你猜呢?也許是因為你好玩?”
卓陽咧嘴無聲地笑了起來,那嘲諷的態度簡直不能比皇帝的新衣更明晃晃!張雪璧簡直快氣炸了,他不明白為什麽明明是自己占了上風卻還是能夠感到被這男人踩在腳底的屈辱感,他咳嗽一聲說:“你知不知道我現在隨時隨地可以對你用各種刑?你們潛龍部隊的人都接受過痛苦耐受度的訓練是不是,我還真是好奇你能夠忍受到什麽地步。你覺得挑斷手筋腳筋怎麽樣,又或者割了你的舌頭?”
卓陽看著張雪璧,隨後淡淡道:“你急了,我猜你至今沒完成任務並且沒能找到小陸。”
張雪璧站起身,拿起一旁靠牆豎立的棍子狠狠一棍打在卓陽的肚子上。男人發出了一聲悶哼,身體頓時蜷縮起來,過了一會才吸著氣重新舒展開:“張雪璧,你被開除了。”男人啞著嗓子道,“就沒見過你這麽吃裏扒外的員工。”
張雪璧又給了卓陽一棍子,然後是又一棍子,他說:“你還以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老板嗎,醒醒吧,你如今不過是個階下囚,是下水道裏的老鼠陰溝裏的臭蟲,要不是你還有用,現在早就已經死在垃圾桶裏了。”
卓陽嗬嗬笑了起來:“所以你是來求我的?”
張雪璧氣得摔了棍子,他說:“你等著吧!”憤而打開門出去。門口的士兵見到張雪璧,立刻再次行了一禮,等到張雪璧走過後,才有一名士兵冷靜地接通了對講機:“報告首長,張雪璧沒有異動。”
那頭,李賀年關閉了對講機,剛好看到張雪璧一臉憤憤地走了上來。
他們此時位於N市郊區的一棟樸素別墅內,這是李賀年的私產。李賀年明麵上的身份,是一名十分普通的公司職員。他見到張雪璧上來,便將手裏的報紙折了折,放到一邊。
“怎麽,不順利?”
張雪璧悶悶地坐到一邊,給自己開了一罐雪碧汽水,一氣喝了個精光。張雪璧說:“我真想把那混蛋弄死算了!”
李賀年說:“息怒,陸鎣一和情報都還沒找到,他還有用。而且,X先生對於卓陽的業務能力還是十分欣賞的,如能收歸麾下也不失為一樁美談。”那日碧藍海事件後,他們早就前往喬治亞在N市的豪宅仔細查過,然而並沒有陸鎣一所說的經書半點蹤影,至於那個所謂的芯片也早已被證實不過是騙人的玩意。
張雪璧說:“得了,那混蛋油鹽不進,老子連棍子都快打折了,屁用沒有!”他顯然是氣得狠了,講話裏夾帶著大量的髒字。
李賀年說:“消消氣,對了,你看看這個。”他將那份報紙遞了過去。
張雪璧說:“你怎麽還有空看報紙?”
李賀年點了點其中的某個板塊說:“你看看這裏頭是不是有文章。”
李賀年點著的是《N市時報》招聘版塊的其中一則,張雪璧仔細看去,那上頭寫著:“招聘啟事。因生活需要,現麵向大眾招聘私人中餐廚子1名,年齡、性別不限,相關經驗3年及以上,如有新東方或藍翔學習經驗者優先,薪資優渥,可麵談。如有意向,請聯係王先生,聯係電話……”
張雪璧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則啟事,好半天沒回過神來,問:“這是什麽?”
李賀年說:“不覺得很可疑嗎?”
張雪璧說:“是……很可疑。”在《N市時報》看到新東方、藍翔什麽的那可不是可疑那麽簡單了,那叫……荒唐。
李賀年說:“我懷疑這是陸鎣一他們聯係同伴的方式,你能讀懂嗎?”
張雪璧又看了半天,怎麽看都沒法跟自己學過的那些春典暗號對上號,最後隻能無奈地搖搖頭說:“我……我看不出來。”
李賀年說:“行吧,那我去處理。”
張雪璧說:“你要怎麽處理?”
李賀年說:“自然是都去看一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