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殺戮
眾人看向陸鎣一的身後, 高高的電網聳立在一側, 線圈密密麻麻,卓陽將打空了子彈的槍扔了過去, 立刻聽到了“啪”的一聲巨響。槍管被高壓電擊中, 融化了一部分, 掉落在地上,成了一團奇怪的鐵疙瘩。
雜遝的腳步聲伴隨著空中無人機的聲響同時傳來, 陸鎣一他們被包圍了。藍戎慢慢地走了過來, 趙遠等人立刻將陸鎣一和卓陽圍在了當中。盡管他們心裏應該也是害怕的,趙遠、房立文、裏奧、李煙煙, 他們中的大部分這輩子都沒有和殺戮打過交道, 這也是剛才聽說房立文他們明明取得了十分鍾的時間卻沒有殺死藍戎等人時, 李煙煙並沒有責怪他們的原因。
殺人,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所以李煙煙站了出來,反正她早已經滿手鮮血, 她覺得才過去的那段美好溫馨的生活已經是她能想象的最大的幸福。她用槍指著端木染的太陽穴說:“藍總鏢頭, 我知道你是辦大事的人, 不過對於忠心耿耿的屬下,是不是也要有點溫情比較好?”
藍戎看了端木染一眼,淡淡道:“她從跟著我的那天起就把命交到了我的手裏,我讓她生則生,讓她死,她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果然, 端木染將腰杆挺得筆直,她道:“沒錯,我們寧遠的人可從不怕死。”
李煙煙道:“那你怕不怕折磨呢?”
端木染微微一頓,嘴角掛起了一個諷刺的笑容:“你想用刑?”
下一瞬間,李煙煙的左手手指間便出現了一根長針,長針頂上了端木染的喉嚨,李煙煙道:“用刑談不上,交流一下感情還是可以的。這根針跟隨我也挺久了,你是想嚐嚐被毀容的滋味還是被刺瞎眼睛的感覺,又或者拿你的喉嚨試試?”
端木染的臉色微微變了一變,正要說什麽,卻聽藍戎道:“有趣。”他說,“婁焰,你是不是真以為自己改了名字結了婚就可以把以前的一切都放下了?你不記得你還有個在鄉下叫婁月的女兒嗎,你又記得自己當初是怎樣答應我的?”他轉而對陸鎣一道,“陸總鏢頭,你可知道你這個手下是我埋在你們那兒的暗線?”
李煙煙的胸口急劇起伏,但是手卻始終很穩定,她深呼吸了數次才道:“我欠月兒的,來世自己會還,如今我既然是日日保全的一員就絕對不會做對不起隊友的事,這也是你和陸總鏢頭最大的區別,雖然他貪財小氣又愛亂發狗糧,至少從來不會用卑鄙手段來控製和捆綁一個人!”
藍戎笑道:“很好,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身後有人遞給他一支手機,他道,“既然這就是你的意思,那我便傳達下去讓他們……”
陸鎣一一伸手道:“等等。”
藍戎看向他:“陸總鏢頭還有何高見?”
陸鎣一歎了口氣說:“煙煙,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竟然是貪財又小氣的嗎,亂發狗糧這個我還是承認的,但是我覺得我作為老板還是很大方客氣的啊。你看你們平時在公司裏摸個魚打個遊戲什麽的,我幾時說過你們了?我不是還帶你老公去Y省公費旅遊嗎?”
李煙煙說:“大老板,你那不是公費旅遊,是去出任務,而且你好像忘了你和二老板回來的時候把我老公落在了Y省的原始森林沒帶回來。他身無分文,是一個人想盡辦法靠搭順風車加徒步越野和乞討才湊夠了路費好容易回來的。”
裏奧連連點頭,都快哭出來了,說:“老婆,還是你疼我!”
李煙煙又道:“而且你還拿我們欠你委托保鏢費來說事,我們幾個人可都是無薪工作。”
寧遠這邊一片安靜,日日這邊也一片安靜,以張昌盛為首的老鏢師們都詫異地看著陸鎣一,似乎沒想到他竟然是這麽一個鏢頭。一片安靜中,李煙煙嘟噥了一聲:“壞了,這麽一說,我突然覺得自己現在冒著生命危險站在日日這邊有點蠢。”於是她果斷地對裏奧喊道,“老公,咱們不玩了,咱們投降。”
這變故發生得太突然,導致場中的人都沒能反應過來,李煙煙已經收起了槍,果斷一推端木染道:“走,我們到那邊去。”
安富海都氣傻眼了,老鏢師開口大罵道:“這世上怎麽還有如此卑鄙無恥之人,陸鏢頭你到底是怎麽管的!”
李煙煙卻已經掉轉身用槍指著剛剛還是自己夥伴的人,邊倒退邊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老鏢頭您剛剛也聽說了,我女兒在他們手裏,何況陸總鏢頭對我們家並不是太好,再加上雙方實力相差懸殊,換你你也知道自己該選哪邊不是?”她帶著裏奧和端木染慢慢倒退、倒退,很快已經接近了藍戎等人的所在。
陸鎣一開始一直沉默著,直到這個時候才發了急,喊道:“煙煙,回來,別鬧了!”
李煙煙卻搖了搖頭,她輕輕笑了一聲說:“大老板、二老板,拜拜!”忽而拉著端木染猛然轉身,伴隨著數聲驚叫,李煙煙手中長針發出數道銀光打入了人群之中。她將端木染擋在身前當做人肉盾牌,手中槍支連聲鳴響,裏奧也在看到她動作的同時,無比默契地配合跟上,他大喊著:“大老板,走!”甩手扔出一顆催淚瓦斯,端起槍就是一通猛射。
人群發出了驚呼聲,這對夫婦聯手施展的遠近交加的攻擊對密集聚攏在一起的追蹤者們產生了不小的影響,現場頓時騷動起來。
“走!”卓陽拉著陸鎣一,朝著一處地方猛攻。那裏是他們一開始趁著李煙煙與對方談判的時候就已經觀察好了的一處薄弱地帶,沒錯,雖然不是陸鎣一安排的,但是從李煙煙一開始站出來開始,日日的人就已經意識到他們的隊友究竟想做什麽——她想犧牲自己為他們換取活下去的機會。在這段時間裏,日日的人悄悄分好了房立文那裏所剩為數不多的提高身體反應靈敏程度的藥劑,不再去管其他的,隻想著要突破、要衝出去,不能浪費隊友為了他們做出的巨大犧牲。
李煙煙那頭已經被重重包圍起來,她人長得本來很高挑,但是此時此刻在一群虎背熊腰的男人當中卻顯得那麽嬌弱,一開始她也確實掌握了一陣子主動,但是當她整個人徹底陷入了包圍以後,顯然就算人質在手也對她沒有太大幫助了。
“老婆!”裏奧大吼了一聲,衝著人群就衝了過去。
“裏奧!”
“跑!”向來沒心沒肺的小提琴王子向著他的隊友們最後隻喊了這麽一聲便獨自迎著黑壓壓的人群衝了過去,好像一隻逆流而上的岩羊衝進了猛獸的隊伍之中。
耳朵裏滿是亂糟糟的槍聲、喊聲、打鬥聲,陸鎣一有一瞬間的恍惚,在這一刻他似乎又回到了十二年前的噩夢當中。當時他好不容易找到了琢邇帶著他想要逃跑,然而卻被說服了與他兵分兩路,他對他說:“哥哥,放心,沒事的,我們在外麵見。”然而當陸鎣一好不容易衝出重圍,卻沒有在約定的地方等到他的親弟弟,不久之後,他等來了陸琢邇殘缺不全保守折磨的屍體,從那以後,太原陸家雙璧一同凋零,陸鎣一也開始了自己長達七年的自我放逐。
“趴下!”陸鎣一猛然回過神來,卓陽將他按倒在地,回身就是一梭子,打得剛剛想要偷襲他們的那幾個士兵狼狽逃竄,“小陸,醒過來。”卓陽邊回擊邊道,雖然形勢無比危急,但從他的臉上幾乎看不出一點焦慮不安的神情。他仍然很冷靜,仍然很高效,像是一部高精尖的機械,永遠行走在零容錯的道路上。
“我不是機器。”像是知道陸鎣一在想什麽,卓陽對著迎麵衝來的士兵,扔掉了打空了的彈匣,倉促間他以槍杆子迎敵,狠狠將對手打趴在了地上,“我不是,你也不是,我們都是人,這是你告訴我的。”他停下手,喘著氣看向陸鎣一,眼神銳利而溫情,“我們不是機器,我們是人,是人都會犯錯,但我們是日日的主心骨,我們把他們帶進來,就要負責把他們帶出去!”
陸鎣一猛然睜大了眼睛,像是如夢初醒一般看向周圍。趙遠和房立文正在笨拙地和那些追兵搏鬥,他們倆都是為了這次參加鏢局選拔大賽現學的功夫,趙遠還好一些,房立文一個常年跟實驗室打交道的書生不知道是花了多少努力和心血才能夠練到現在這樣,但是能說他們現在就很高明了嗎,並不是,麵對那些一直以來就靠拳頭槍杆子說話的士兵,他們的反抗顯得那麽笨拙,但是令人意外的是,兩個人配合起來居然也能夠勉勉強強保證自己不會被人打趴下。他們倆打架居然是有策略的,而裏奧和李煙煙盡管已經被那些黑色的“潮水”所吞沒,但是時不時的陸鎣一還是能夠聽到那頭傳來的打鬥聲,盡管看不見了,他們也依然在某處繼續戰鬥著吧。
十二年前的陸鎣一做出了分兵的選擇,當時的他很自負,認為自己敢做這個決定就必然能夠帶著他的親弟弟,帶著跟隨他多年出生入死的屬下們一起出去,但是陸琢邇和鏢師們的慘死粉碎了陸鎣一的信心,他的自信被摧毀,他離開家門,自甘墮落,過著被人包養的生活,哪怕是多年之後重操舊業,在他的心裏卻始終有一個不可觸碰的禁區,直到卓陽強行突破了他的層層封鎖,一點一點地頂著狂風大浪走到他的麵前,告訴他,哪怕是同樣的事情再來一次,也會有不同的結果,因為他是與十二年前一樣的陸鎣一,也因為他是比十二年前更強大的陸鎣一,一樣的純粹,不一樣的能力和閱曆!
“是的,我要把你們都帶出去,這是我的責任!”陸鎣一站起身來,辨別著周圍的地形,在耳麥裏呼喚,“雪璧?Sprite?”回答他的卻是一片雜音,顯然張雪璧又跟他們斷了聯係。陸鎣一飛快地掃視四周,尋找著出路,古落渠被人為鎖住了,後門處的斷崖裝了電網,那麽還有哪裏能走?快想啊陸鎣一,沒時間了,快點!
突然之間,陸鎣一的腦海裏閃過了什麽。
“二老板,大老板怎麽了?!”趙遠一邊忙著解決追擊過來的人,一邊問卓陽。
卓陽將陸鎣一一把夾在胳膊底下,大步往前走:“他在思考策略,別打擾他。”
張昌盛和安富海兩個老鏢師一個配合另一個,正打得如火似荼,忽然聽到陸鎣一大喊了一聲:“前門。”
“什麽?”兩位老鏢師一個幫著另一個打敗了兩側對手,同時停下手問,“什麽前門?”
陸鎣一說:“到前門去,我要賭一把。”
“賭什麽?”宋榮建說。
卓陽飛起一腳踹飛了一個跟過來的士兵說:“先過去。”然後帶著陸鎣一果斷朝整座基地的最前方跑去。沒有人知道陸鎣一在想什麽,在所有人看來任何一座要塞基地的前門都應該是防備最嚴的地方,所以所有人潛入或者突圍的時候優先的選擇都不會是那裏。
“好吧,反正已經這樣了,去前門估計情況也不會變得更糟糕。”張昌盛這麽一說,所有人都跟著卓陽和陸鎣一改變了方向。
伴隨著離前門越來越近,陸鎣一觀察著四周,眼神也變得越來越深,這一刻,就連卓陽都猜不透他的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龍城基地的正門口有崗樓有拒馬有厚重的大門,但奇怪的是,當卓陽他們接近那裏的時候卻發現路上並沒有看到很多的士兵,為數不多的幾聲槍響組成了阻礙他們前進的全部障礙,而本來追蹤在他們身後的人似乎因為某些原因一下子有些措手不及,跟他們一下子拉開了一段距離。
擴音喇叭在這時候再度響了起來,譚天或者說是林飛的聲音從喇叭裏傳來:“警告你們,不要再往前走,不然格殺勿論。”
鏢師們的腳步微微遲疑了一下,陸鎣一說:“往前走。”卓陽便又走了起來。
“大老板、二老板……”趙遠和房立文對望了一眼,然後兩人也跟著走了起來。
宋榮建有些拿不定主意了,看向胡武,胡武不知在思索什麽,眉頭緊皺,張昌盛和安富海互看了一眼,有一些遲疑,反倒是百裏旬帶著那位鄭工跟了上去。這一座龍城基地的大門已經近在咫尺,高高的城樓上有人端著槍出現,陸鎣一看也不看,隻是跟卓陽往前走。一粒子彈打在了陸鎣一的跟前不超過五米的距離,陸鎣一抬頭環視了一圈,不知道剛剛開槍的是哪個,所有人看起來幾乎都是一樣的。一樣的裝備、一樣的表情、一樣的動作……
“思罕。”百裏旬突然出聲,“我們是不是從長計議比較好。”
“還能有什麽可從長計議的,都走到這一步了。”宋榮建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這位年輕的鏢師本來就是嫡係子弟中的佼佼者,雖然被家族裏派出來另立山頭,這時也免不了帶出了紈絝子弟的狠勁兒。
陸鎣一看了百裏旬一眼,說:“往前走,我們就能出去。”
張昌盛和安富海對望了一眼,默默跟了上去。胡武猶豫了一下,停下了腳步,HF&C的皮埃爾想了想,也跟了上去,像一個影子,最後是百裏旬和鄭工。陸鎣一每走一步,周圍的氣氛就更冷一分,槍栓打開,彈藥上膛,身後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譚天的聲音再次從廣播裏傳來:“我再說一遍,如果你們繼續往前,格殺勿論。五、四、三、二、一。”槍聲如約響起,槍聲中,陸鎣一也好卓陽也好統統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