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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分水

  兩名荷槍實彈的守衛正站在門口目不斜視地巡邏, 突然其中一人豎起耳朵。


  旁邊的同伴問:“怎麽了?”


  “你有沒有聽到什麽?”第一個守衛問。他身旁的同伴立刻豎起耳朵, 同時手中的輕機槍已經上膛,隨時戒備著可能突發的危機。


  一陣風聲吹過, 仿佛人的嗚咽聲。頭一個守衛說:“我過去看看。”後者點點頭, 舉起槍, 給他做掩護。


  兩人所處乃是一道長廊的盡頭,第一個守衛端起槍, 小心翼翼地往前探去, 走道的盡頭有個轉彎,一個監控探頭架設在那兒, 負責向整棟建築的核心中樞源源不斷地傳送數據。如果發現了異常, 按理上頭的人早就會給他們通知了, 這麽一想,兩個守衛的心下稍安。第一個守衛深吸一口氣,猛然拐過走道,手裏緊緊扣著扳機。果然, 走道上空無一人, 隻有走道附近的一扇窗戶不知怎麽掀開了一條縫, 一旦有風吹過,便會形成類似人在哭泣的聲音。


  那名守衛鬆了口氣,伸頭後仰對自己的同伴比了個“沒有異樣”的手勢。守在門口的士兵看到自己的同伴飛快地做了個手勢後人便又消失在了拐角處,不由心想這家夥到底在幹什麽啊,可真是會來事。頭一個守衛放下槍,走到那扇窗戶旁邊。他們所處的位置是整棟五層建築的二樓, 窗戶底下是一片樹林,下方並沒有陽台,所以他不疑有他,直接走過去關窗。拉了一下窗後,這名守衛發現窗戶竟然拉不動,再仔細看去才發現鋁合金窗的滑軌上卡了一截粗粗的樹枝。


  這東西是從哪兒吹過來的?守衛想著,用手指將那截樹枝摳出來,打算將其丟棄。等一等,東西到了手裏以後他忽然覺察出了不對。尋常樹枝斷裂不是因為自然生長因素就是被風吹折,不管是哪一種,總之斷口絕無可能是這樣整齊的一截,他摸著那截硬茬,觸手所及是一片平齊,這不像是被自然力所折斷,反而更像是被人為削斷的。這名守衛心生戒備,重新端起槍,小心翼翼地打開窗戶,猛然探出身,槍口朝下看去。


  底下是一片蔥翠的林木,山風吹過,樹葉晃動,發出如同海潮起伏的聲響,並沒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難道真的是他想多了?守衛想著,正要縮回腦袋,突然感到自己的後脖子被什麽東西碰了一下,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口從天而降的繩圈猛然套住了他的脖子,跟著有人往外技巧性地一扯,這守衛還沒反應過來就整個人被拉出了窗戶。由於重力的影響,守衛整個人被懸吊在了空中,他拚命掙紮著,連手裏的輕機槍掉了都顧不上,底下有條身影一閃而過,飛快地接走了他手裏的槍,然後一個翻身跳進了某扇窗戶。那個守衛隻是掙紮了一會便不再動彈,整個人垂直懸掛在外頭,隨著風過輕輕晃動,如同一麵古怪的旗幟。卓陽檢查了下才搶來的槍背在身後,然後將這人的身體接進二樓的窗戶內,剝去衣服後鎖在了這個公廁的雜物間內,外頭還套了層塑料袋。他個子高,守衛身上這衣服穿得不是太合身,但是有比沒好。窗外忽然傳來了亮光,那是宋榮建發來的消息,第二個守衛也上了圈套。很快,第二具屍體也被送了過來,緊跟著張昌盛一個咕嚕也從外頭翻了進來。


  這位老前輩膂力過人,剛剛和宋榮建配合,兩人借助輕身功夫的能耐,攀附在上層一處落水管道旁,連用繩結絞殺兩人,現下隻是微微喘氣而已。窗戶上的信號繼續傳送,是用了古老的鏢師們慣用的燈語,表示四處沒有異樣。除了春典,鏢師們外出走鏢自然也有一套自己的暗語體係,比較多用的就是燈語,或用鏢燈,或是事急從權的時候使用火把,多是按照一套詩歌韻律來進行傳達,跟莫爾斯密碼有異曲同工之妙。卓陽讓宋榮建換了另一身衣服,兩人飛快地潛回三樓,頂了那兩個守衛的班。


  根據百裏旬所說,這整個基地都被一個巨大的監控室所控製,每一個探頭都在向監控中心發回源源不斷的情報,不過比較好的一點是譚天的人手有限,並沒有安排太多的人在監控中樞,所以看監控的人總有看走眼的時候,更何況他們會出現在這個角落,恐怕連譚天也想不到。


  一想到譚天這個名字,卓陽就不由得皺起眉頭。當初跟這個瘋子的一戰打得他精疲力盡,險些就丟了性命,時至今日,他想到這個男人,仍是隱隱有些不快。不是不快於自己沒把握打贏對手,而是不快於和這個男人相遇、相鬥本身。


  縱使百裏旬說卓陽是曆任潛龍中心智最堅定的一任隊長,卓陽自己心裏很清楚當時他差一點點就迷失了自我。潛龍所從事的工作並不總是正確的,或者該說,很多時候從道義上來講它就是不正確的,就像是如果殺一個無辜的人能夠救一百一千個人,那麽究竟該不該殺這個人這種無解的難題一樣,大部分人都不願意做出這種選擇,因為人數有差別,人命卻永遠就是人命,而潛龍就像是行走在高空鋼絲上的那個人,每一步都要做出類似的選擇。有些人不用選擇,甚至如果這些事情曝光,他們鐵定會破口大罵這些作出選擇的人喪心病狂,但是當你不選擇就必須要死更多人的時候,便總要有人來承擔起這種罪責。卓陽對譚天的忌憚就來源於,這個瘋子似乎總能把人性中最黑暗的一麵給引出來,跟這樣的人為伍或許反而是輕鬆的,然而跟這樣的人對著幹,考驗的就不僅僅是能力了。


  卓陽和宋榮建回到了剛才那兩名守衛站崗的門口,探頭的獨眼正好掃射過來,兩人持槍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等待著探頭掃描過去後,卓陽一槍打爛了門鎖,推門進去。裏頭是間類似工具間的地方,有三個人正在一邊看圖紙一邊聊著什麽,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不由得看向門口,其中一個人上前一步說:“幹什麽?”下一瞬便噤了聲,因為被卓陽一槍頂在了腦門上。張昌盛趁人不備也溜了進來,留下宋榮建在門口站崗放哨。


  “你們是幹什麽的?想要什麽?”三人中兩人比較年輕,另有一名穿著中山裝戴著黑框眼鏡的老者,雖然這時候被人挾持了,老人看起來倒也不是很慌張。


  卓陽讓張昌盛去翻找東西,自己端著槍,牢牢頂著其中一人的腦殼。


  “找不著。”張昌盛說,“得問問他們把東西藏在哪裏。”


  那名老者說:“你們想要什麽?如果你們把我兩個學生放了,我可以拿給你們。”


  “這裏沒有你討價還價的餘地。”張昌盛說,“給排水圖紙在哪裏?”


  這是卓陽和幾位鏢師商量過後達成的意見。譚天是個瘋子,他想要跟卓陽再鬥一場,可是卓陽他們並不是瘋子。在譚天看來,卓陽如果要贏過他,最先應該想要去找的無非就是兩個地方,一個是中控室,為了了解整個基地的監控設備位置和情況;二個就是武器庫,為了把自己的人武裝起來,提升戰鬥力;但是卓陽從頭至尾就沒想過要真的跟譚天再鬥一次。他的唯一目標就是逃出去,帶著這些被捕的鏢師一起逃出去。


  逃,並不是什麽丟臉的字眼,尤其是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比起莽夫的魯莽悍勇,不如想辦法先把所有人帶到安全的地方更符合策略需要。何況他們被關在這裏,誰知道楊懷禮那邊對其他鏢師們做了什麽?卓陽生恐自己成為掣肘陸鎣一的砝碼,所以需要盡快想辦法出去跟陸鎣一他們會合。在這種情況下,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給排水係統。


  是軍事要塞也好,民用住宅也好,哪怕是皇宮大內,越是人多,給排水也就越重要。尤其是這種建設在山上的要塞,怎麽處理雨汙水,引入生活用水就顯得格外重要,而這也成了這個軍事要塞不多的脆弱環節。卓陽想的是,隻要找到排水係統,他們就有機會摸出這個要塞,隻要能夠出去了,就可以從長計議。


  那名老者看向卓陽說:“沒有圖紙。”卓陽的槍頂在了老人的腦袋上,老人說,“圖都在我的腦子裏。”


  張昌盛摸出一把匕首,抵在老人的後腰說:“那就把圖畫下來。”


  “不可能。”老人說,“我有時間,你們有嗎?”


  像是為了迎合他的話一般,門外的宋榮建輕輕地敲了幾下門,這是催促卓陽他們盡快行事的訊號。這支由八名鏢師和一名人質百裏旬組成的隊伍如今被分割成了三個小組,卓陽他們三個沒有受傷的負責尖刀突入,藍戎和百裏旬一個身上有炸彈一個是人質,被胡武和受了傷的左衛看守著,暫時押在一旁,剩下HF&C的皮埃爾和正威的副鏢頭安富海負責機動,眼下卓陽他們在這裏找圖紙,傑特和安富海就在不遠處負責警戒,他們將消息傳遞給宋榮建,宋榮建再傳遞進來。


  卓陽說:“帶他一起走吧。”旁邊那兩個年輕人想說什麽,卓陽抬手兩下輕鬆把他們劈暈了過去,然後捆綁起來,塞進了一旁的櫥裏。老人對他的舉動似乎頗有不滿,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卓陽說:“老人家,我們隻是想要出去,多有得罪了。”


  老頭道:“能把我那兩個學生一起帶上嗎?”


  卓陽說:“我們現在沒有餘力管他們,但是等我們出去了,倒是可以回過頭調人來營救他們,當然前提是他們不會抵抗。”


  老人思考了片刻說:“那走吧。”


  ※


  “找到了!”裏奧興奮地跑過來說,“大老板,就像你所說的,前麵那個湖裏麵果然有個分水係統。”周圍人不由都是精神一振。


  卓陽他們被關押的這個軍事基地看起來已經頗有年月,根據鎮上圖書館剩下的為數不多的資料顯示,那裏最早可能修建於明朝以前,幾經重修,在解放後也經過修繕。之前陸鎣一思考了片刻,便要求所有人去找山底地勢較低地區的湖泊。他猜測那裏仍然保留了早期建築剛剛起造時候留下來的排雨係統。那些都是古人智慧的結晶,遇上大雨能夠確保建築內的雨水迅速排出又不會導致山泥被帶走,引發山體垮塌。由於不易修造,直到今日,這套係統說不定仍然在發揮作用。


  排除了一些選擇項後,最終他們找到了這片湖。日日的阿古剛剛從水裏出來,原先大家還不知道他的特長是什麽,現在知道了,這個年輕人的水性簡直好得可怕,哪怕不用潛水設備也能在水裏自由來去,一口氣能撐十多分鍾,實屬難得的天賦。他一上岸便抹了把臉上的水說:“管道口約摸有七十公分高,寬度可容納兩個人經過,我進去看過,沒有看到垮塌的跡象,應該能走。”


  裏奧說:“那還等什麽,咱們趕緊出發吧。”


  端木染把手一攔說:“哎,帥哥,先別忙著進啊。”


  李煙煙眉頭一皺,一把將自己老公扯到身後,看向對麵那個一會冷豔一會仙,比自己還會裝的女人說:“端木小姐有何高見?”


  端木染笑了一笑,嬌滴滴地說:“高見是談不上,咱們都知道這個管道能通到基地裏頭,那麽裏頭的人想必也不會疏忽了這一點,這管道又矮又窄,我們這群人挨個進去,萬一發生了什麽,那就是真正的尾大不掉,說不定就要給人甕中捉鱉了呢。”


  陸鎣一問:“你有什麽建議?”


  端木染看了旁邊的朱心阮一眼說:“這樣吧,我們分成三個小隊,彼此拉開一定間距,我和老朱先過去,然後過一段時間就發訊號給你們,確認沒問題你們後續的人再跟上,如此要是碰到了什麽問題,至少後麵的人能夠及時應對。”


  “你……你要和朱教授一起先走?”房立文緊張道,“可是朱教授……朱教授不會武術啊。”他一直在國外生活,講話有時難免有些詞不達意。


  朱心阮對房立文露出一個微笑說:“多謝房博士為我擔心了,我學過幾年防身術,端木則是個中好手,有她在,我的安危你不用擔心。而且,”他說,“這條管道如果許多年沒有人使用過,恐怕前麵會有些危險的野生生物,或許空氣質量也有問題,我帶了一些自己研發的藥水噴劑,我走在前麵也可以順便處理這個問題。”


  房立文還想說什麽,陸鎣一道:“端木、朱先生、藍影和我走前麵,老房你和煙煙、裏奧以及阿古走中間,萬鏢頭,麻煩你和你的兩個手下還有阿遠走第三梯隊,景叔,我們要麻煩你墊後了,Sprite還是老樣子,負責給我們遠程支援。”


  “明白。”耳麥裏傳來了張雪璧的聲音。


  既然陸鎣一發話了,眾人便不再多糾結,短暫休整了一下,帶上從蔡知臨那裏花大價錢租來的設備,一個接一個跳入湖中,鑽進了那條古老的排水管道內。


  等所有人都離開後,有個人影從一側的樹林裏慢慢走了出來,他看了看那片湖泊,似是自言自語道:“陸鎣一他們發現了排水管道A,已經進入其中。”然後他似是側耳聽了什麽,跟著道,“明白,我會繼續跟進。”說完轉過身來,正是蔡知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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