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比賽規矩
當然, 日日和寧遠的針鋒相對僅能止於彼此之間, 對於此時在場的其他保全公司來說,更為關注的當然還是選拔大賽本身。用什麽方式選拔、自己的對手是誰、怎樣確定勝負、有些什麽規定和注意事項, 沒有什麽是比這些更重要的了, 不要說他們並不知道日日保全是太原陸正統繼承人的公司, 就算他們知道四百年前曾經赫赫有名的江湖第一、第二鏢局在此時再次相遇和碰撞,大概也會覺得那隻是一朵毫不起眼的浪花。
諸葛壬生在台上已經讀完了一些官方文件內容, 包括簡單的大封山武林大會曆史的回顧、舉辦本次選拔大賽的意義、希望達成的目的等等, 還說了一些勉勵的話,這些內容都十分枯燥和刻板, 但是現場並沒有人不認真聽, 甚至有很多人聽得格外專注, 希望能從中發現一些隱藏的訊息,很顯然,並不是隻有日日保全一家覺得這次的選拔大賽有些蹊蹺,更不是隻有日日保全一家擁有一些“內幕消息”。做保全這一行的難免要接觸三教九流、各個層麵, 陸鎣一很清楚, 那些大型保全公司或許知道得比他們還要多得多, 但是日日保全是他和卓陽一起帶出來的隊伍,從專業素質上來說,他不認為他們跟其他隊伍有任何差距。然而反過來講,日日保全也絕非無懈可擊,包括他自己在內,日日保全的短板其實也十分明顯, 正因為有短板,他才更要來參加這個選拔大會。
諸葛壬生退下了,楊懷禮走了上來。這位可算年輕的行業協會管理人有一副儒雅斯文的外表,翩翩君子的氣質,隻有那雙眼睛,流露著鷹一般的犀利。他環視了台下一圈,開口道:“這次選拔賽一共收到63封報名申請書,經過審核有57家保全公司通過,其中包括了18家外商公司,最後將給出2個名額參加大封山武林大會。”他說得不急不緩,嗓門不大,但每個字都無比清晰堅定,吐出來都像是一錘砸在鼓上,震得人心頭發顫。
“比賽的單位是團體,賽製是對抗淘汰賽。”
“咦?”有人提出疑問道,“也就是說這次的比賽不是參賽團隊考同一個課題,看誰完成得更好就淘汰掉對方,而是互為敵手?”
楊懷禮道:“沒錯。”他說到這裏,頓了頓道,“這些信息你們通過各種方式其實已經都知道了,我就不多說了,下麵我要說的,是你們不知道和不夠清楚的東西,你們最好記住以下幾點:第一、本次比賽不論生死,法外豁免;第二、比賽隻看結果,不重過程;第三、比賽中可以使用任何你們能想得到的任何手段;第四……”
“等等!”再次有人出聲打斷了楊懷禮。
“順昌保全公司,河北萬昌鏢局開的分支機構,現在是李老爺子的侄子在暗中打理。”陸鎣一輕聲道。
此次參加選拔大賽的眾多保全公司雖說沒有百年傳承,但其實幾乎誰也不是“新鏢局”。鏢行這個性質的企業,就像茶園、酒樓、兵器行這些專業性極強的企業一樣,沒有人引路,一般人根本走不到這條路上來,就算僥幸走上來了,也開不長久,所以此時看起來是一群新興企業聚集在一起,事實上幾乎每家企業背後都有至少一個隱於幕後的推手。就拿複興、天權、興旺這三家大型企業來說,除了天權的背景有些模糊,其他兩家一家背後站著山西同興鏢局,還有一家是蘇州的福隆鏢局。鏢行雖是講本事的行業,畢竟也是講人脈的行業,小孩子跑不起來,大個子又有哪個不想在分這塊蛋糕的時候多占幾個名額,多一點話語權呢,故而老鏢局在暗中控股管理“新”鏢行的事絕不鮮見,至於那幾家外商公司,能夠在C國的土地上立穩腳跟來搶這碗飯吃,背後的推手恐怕更不簡單。
正因為有底氣,所以對於楊懷禮的話,並不是隻有順昌的李海龍有意見。鏢師押鏢必講原則,尚武、仁義、正直、扶弱,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其中沒有一條提到了可以不擇手段,更不用提法外豁免。押鏢時候遇到劫匪尚且要用對春典的方式,盡可能避免硬碰硬,此次不過是比賽,難道對著一條道上的同行反而要心狠手辣、趕盡殺絕?這不合規矩!
李海龍果然也表述了這麽一番意思,說完後頓時引來現場不少人附和。拚本事是一回事,你死我活就是另一回事了,就算事先隱約也有些風聲,大家還是抱著不怎麽相信的態度,此時聽到楊懷禮明打明的說了出來,自然都十分驚訝。陸鎣一沉默地聽著,沒有吭聲,楊懷禮卻也沉默著,他的沉默讓李海龍等人以為自己占了理,更是逼著要他給個解釋。
“楊先生,恕我直言,這完全不符合我們走鏢的規矩,就算是大封山武林大會也沒有這樣蠻不講理的規定。”
“邪門歪道,如果鏢師走鏢要不擇手段,刀砍到自己人身上,那還講什麽忠勇仁義信?”
“我們是來參加比賽沒錯,但不是來比誰更卑鄙陰險狡詐的!”
“滄涯鏢局的楊二爺如果還在世,聽到這番話,不知會作何感想。”
“請你們給個解釋,不然我們就退出比賽。”
“對,我們不接受這樣的比賽!”
楊懷禮靜靜地看著場內吵鬧的人,他不吭聲,後麵的幾名長老也不吭聲,包括諸葛壬生,他們就像是幾尊沉默的雕像一般聳立在台上。陽光灑下來,本來應該是溫暖的,但現在給人的感覺反而是冷的,冷得那些吵鬧的人不知什麽時候便都閉了嘴,啞了火。
楊懷禮等所有人都不再說話,才開口道:“想要退出比賽的,現在還來得及,新銳保全、天鵬保全……”被他點到名的企業負責人都一聲不吭,明明剛才還唆使著員工使盡鬧騰,這會兒卻都不敢接口了。
“楊先生,我們也有些疑問。”HF&C的蔡知臨這時候卻推了推眼鏡,笑眯眯地開口道。
楊懷禮看向他:“請講。”
在場的所有人幾乎都看著蔡知臨,有些人臉上還露出了羞愧的神色。作為有著古老傳承的鏢局世家子弟,現在卻要靠一間外資企業來提出反對讓這些驕傲的鏢師們十分不好受,但是隱隱的,他們又對蔡知臨抱有期望。蔡知臨說:“我剛剛仔細聽了楊先生提到的幾條準則,有一個疑問,請問……”
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等著蔡知臨或許石破天驚的話語,而蔡知臨果然就做到了,他說:“請問什麽樣的結果才算是淘汰了對方,是擊敗對手、讓對手失去戰鬥能力,還是徹底地消除隱患?”
現場靜默了片刻,跟著嘩然,誰都沒想到這個小個子的青年人笑眯眯地說出了這樣的話。
“什麽叫消除隱患,簡直是荒謬!”有人憤憤地罵道,更有人用警惕的眼神打量著這家公司的每一個人。什麽是徹底的消除隱患,那恐怕就是……趕盡殺絕。
裏奧嘀咕了一聲:“親愛的,我是不是中文不太好啊?”
李煙煙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問卓陽和陸鎣一說:“老板,你們確定這真的是鏢局比試,不是殺手大賽?”好歹作為婁焰的時候,李煙煙也是踩在黑色那一邊的人,但她還從沒想過有人敢正大光明地搞這種東西,又不是中二漫畫,難道楊懷禮不需要的擔責任的嗎?
陸鎣一平靜地看著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卓陽說:“聽下去。”
楊懷禮輕輕咳嗽一聲說:“怎麽樣才算是淘汰對方,自然是完成鏢單上的內容便算是淘汰了對方。自古以來,我們鏢師押鏢不問紅貨內容,不看出身高低,既然接了鏢,便是赴湯蹈火、千方百計也要完成使命……”
“接鏢如交命。”陸鎣一輕聲道。
“鏢在人在,鏢失人亡。”藍戎道。
陸鎣一看了他一眼,然後輕輕感歎了一聲:“鏢行已朽。”他這話說完才發現藍戎竟然跟他同時說了同樣的四個字,不由得心內一怔。對於如今的鏢行、鏢師、鏢界,陸鎣一正是因為看得太多、知道得太多,才會從太原揚威出來,一個行業形成了規模自然有好的一麵,但另一方麵卻也使得行業形成之初最最簡單、純粹的那些東西逐漸地變形、變質甚至是消失不見了。
楊懷禮說的規則其實很簡單也很普通,並沒有什麽驚世駭俗的地方,既然接了鏢,那麽不管用什麽方式都要完成鏢單上的內容,此為“不擇手段”;既然上了鏢路,那自然可能遇到各種風險甚至有性命之虞,此為“不論生死”;既然是接鏢,自然以鏢單是否完成為成功與否的唯一判定標準,此為“隻看結果”,除此之外無鏢事。然而,經過了戰爭時期的斷層,如今的鏢界卻有了太多的變化,安穩的法治社會讓鏢師們麵臨生命危險的機會變少,正麵對抗的機會也變少,看似堅守著忠勇仁義信的原則,現在的鏢師恐怕已經很少有看待委托和承諾勝於自己生命的情況,對很多人而言,從鏢行到保全公司,變化的不隻是名字,內涵也在改變。一個商業行為,如果合約中的一方發生單方違約,不過是賠償損失,但是如果委托的內容是保護某個大人物,這個人可能就死了;如果是護送某樣極其珍貴的東西,這樣東西或者就永遠失去了……
生命,是很寶貴的東西,但是總有一些人為了堅守更重要的東西,把自己的生命放在了後麵,譬如警察保護人民,消防員撲滅大火,既然選擇了這個行業,那麽便要遵循職業操守。保全人員遇上危險的時候,如果還想的是自己的安危,那麽可以說這些保全公司腐朽的不止是管理模式,真正腐朽的是靈魂。
“嗷!”陸鎣一突然慘叫了一聲,引得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楊懷禮頗有興味地看著陸鎣一問:“陸先生有什麽想問的嗎?”跟著他又笑眯眯地補充道,“瞧我,都忘了介紹了,這位陸先生就是太原揚威陸老爺子的長子。”
陸鎣一:“……”
陸鎣一挺想罵楊懷禮幾句的,但是他被卓陽捏得好疼、好疼啊。陸鎣一心想這人是有病不是,莫名其妙把他手都捏紅了。陸鎣一甩著紅彤彤的爪子,瞪著卓陽本來想罵他的,忽然想到了什麽,立馬換了一副做小伏低的笑臉。
“那啥,就是碰巧、碰巧而已。”
卓陽冷冷道:“1分23秒。”
陸鎣一:“啥?”
卓陽說:“你盯著藍戎看了1分23秒。”
陸鎣一:“……”陸鎣一覺得自己好委屈、好委屈,比趙遠還委屈!
楊懷禮還要來煩他,說:“陸先生,你有什麽疑問嗎?”
陸鎣一沒好氣地說:“沒沒沒,你廢話也說夠了吧,可以開始了嗎?”
楊懷禮道:“那麽來選吧。”他指著一旁放著的三口箱子,“這裏的每口箱子裏都裝著一些錦囊,你們的題目和對手就在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