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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年夜飯

  桌上擺了八個精致的冷盆, 熱菜也陸續地上了六個, 桌邊坐著的人仍然隻有陸鎣一、卓陽和燕館爺三個人,李景書正在後廚忙碌, 廚房裏傳出熱鬧的炒菜聲音, 就連爐上的煲湯都在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響, 把自己的存在感刷得比客廳裏的人更顯眼。


  卓陽有一點坐不住了,他側身過去, 輕聲對陸鎣一說:“我再去喊一聲吧。”說著就要站起身來, 陸鎣一卻在下麵伸手拉住了他,然後搖了搖頭。


  卓陽看著他, 以眼神示意他確認?陸鎣一點點頭, 卓陽隻好又坐了下來。


  大年三十, 夜八點,說好了六點半開席吃年夜飯,如今日日保全的餐桌旁一個員工也不見。李煙煙和裏奧從上午出門就沒回來;張雪璧把自己關在三樓的“城堡”裏,門關得死緊, 誰喊也不答應;房立文倒是來開過門, 但是說手頭剛好有個實驗進行到關鍵步驟, 人走不開,讓他們先吃;至於趙遠,說是要陪家裏外婆外公吃完飯,伺候老人家睡了才過來。


  卓陽又看了燕館爺一眼,老頭兒端端正正地坐在首座上,麵對著顯然是故意為之的不給麵子竟然能夠做到泰然處之, 不驚不怒。他沒讓陸鎣一去催人,也沒拍桌發脾氣,一把年紀了也跟小年輕們一樣餓著肚子在桌邊坐著,腰杆筆直,風骨十足。


  李景書推開門,手裏變戲法一般地端出四盤菜,一盤是清淡養眼的芙蓉蝦仁,一盤是濃油赤醬的紅燒蹄髈,一盤是肥美鮮亮的鬆子桂魚,另有一道花慢功夫蒸出來的水晶雞,雞頭昂起,擺了個雄雞一唱天下白的姿勢。他放下菜,看了眼桌上,說:“我去把湯端出來。”過了會,從後廚又端出一大鍋煲湯。再次檢查了一番有無遺漏,李景書才把圍裙解了,仔細地疊好放到一邊,然後看向桌邊。


  平時日日保全裏吃飯基本都是滿員到齊,因為李景書做飯的手藝實在是頂級,哪怕是趙遠,也常常陪外婆吃完飯還過來蹭頓加餐什麽的,所以這兒每個人基本都有每個人固定的位置。李景書平時總是堅持著自己的規矩,要等陸鎣一和卓陽吃過飯才上桌吃飯,今天是大年夜,陸鎣一要求他必須一起吃,於是問題就出現了,他該坐那兒呢?


  陸鎣一正要開口,燕館爺已經滿懷期待地看向李景書,用與白天對待那些小輩完全不一樣的小小聲說:“小景,你……你要不要坐這裏?”


  李景書看了燕館爺一眼,老頭馬上把脖子一縮,低下頭去,訥訥地說:“陸總鏢頭說了,我……我可以坐在一起吃的。”弄得跟個小媳婦似的。


  陸鎣一說:“景叔,這大過年的,你就把你那些規矩放一放吧,你和燕館爺是我們這兒年歲最長的,怎麽都得坐上座才是。”說著拍了拍自己和燕館爺中間那個空著的位置。


  李景書看了陸鎣一一眼,又看了看還在那兒縮著腦袋的燕館爺,最後歎了口氣,拉開燕館爺身旁的位置坐下了。燕館爺那受寵若驚的,整個人都哆嗦了,結結巴巴地說:“小……小景,你你……你擠不擠?要不要我……我再讓……讓……讓過去一點……”說著,一個勁兒往旁邊挪。


  李景書無奈道:“行了行了,空間足夠了,你再讓,讓旁邊的人坐哪兒去?還是你不想跟我坐太近?”


  燕館爺一聽,立刻拚命搖頭:“不不不不……我怎麽可能會不想和你坐近點,我恨不得再近點,最好你坐我身……”


  李景書重重咳嗽一聲,燕館爺立馬又閉嘴了,低下頭去鬼鬼祟祟地打量陸鎣一和卓陽。陸鎣一裝作沒聽清楚的樣子,看了看表說:“時間差不多了,我去喊他們吃飯,八點十八整開席,良辰吉日,大吉大利啊!”


  他這話才說完,就聽樓梯上傳下了腳步聲,有個聲音響起來:“你倒是跟我想的一樣。”


  陸鎣一微微一笑,就見張雪璧難得換了一身挺括的衣服,襯衫西褲搭V領絨線衫,手裏拿著本什麽東西,仔細看去,竟然是本筆記本。張雪璧走下樓梯,很自然地往他慣常那個位置一坐,剛好與燕館爺麵對麵。


  卓陽有點緊張,生怕他和燕歸又起衝突。果然,燕館爺見到張雪璧,便冷笑一聲說:“怎麽,做了一天縮頭烏龜,舍得下來了?”一開口就是極難聽的話。


  與上午的火冒三丈不同,這一次張雪璧竟然也微微一笑,他說:“花了點時間做調查,您要不要聽聽?”說著,翻開筆記本,念道,“燕歸,燕北望,人稱燕館爺,東漢永平年間執金吾副統領燕複後人,少時從家學,擅用長劍,十三歲時拜一雲遊道人為師,習得後人稱之為‘二十四路談家拳’的外家拳法。燕歸天資聰穎,不久即有大成,他以劍意為基礎,融匯談家拳法自創了一套掌法七式,稱為‘燕烈拳’,十八歲上以一劍雙拳名動江湖,因其生性豪爽,嫉惡如仇,頗具任俠風範,於江湖路上結識友人無數。二十歲時,其得摯友……”張雪璧頓了頓,看了燕館爺一眼。燕館爺此時的神情是嚴肅的也是懷念的,他的眼神投射在似乎很遠很遠的地方,而李景書也沉默而認真地聽著這番話,但他的心確乎是有些亂了,因為他一直在反複擦拭自己身前那雙根本沒用過的筷子。


  張雪璧說:“二十歲時,燕歸得摯友李景書贈虎頭雙鉤一副,遂棄劍用鉤,兩人結伴行走江湖,鋤強扶弱。時值十年亂世,兩人出手誅邪,救該救之人,殺當死之徒,每遇他人求助,必慷慨解囊,伸出援手。兩人也曾數番遇險,終究能化險為夷,江湖人送他二人雅號‘燕然北望書麗景’。


  燕歸少時因媒妁之言與姑蘇朱氏曾有婚約,原本定於二十五歲完婚,但在二十四歲上,他提出了解除婚約,因此被家裏掃地出門,三十歲時,因‘史家無頭案’一事,與摯友李景書決裂,身受重傷,康複後再不用鉤,改用長棍,並自創山武館,任總教頭。太原陸曾幾次意圖招徠,卻均被拒絕,但與太原陸家當代的兩位少爺陸鎣一、陸琢邇卻有一段師徒緣分。”


  席間鴉雀無聲,燕歸淡淡笑了一笑,伸手給自己倒了半杯酒,才要喝,卻被李景書攔住了。李景書接過他手中酒杯,替他喝了,然後才放下來。


  “你查得很仔細。”李景書說,從來沒有動搖的聲音裏卻微微有了一絲疲憊,“有些事情,連我都記得不是那麽清楚了,歲月不饒人啊。”他說著,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這次卻是燕歸攔住了他。


  “我身體不好,你也這把年紀了,也別喝太猛。”他說。


  李景書點點頭,想了想,隻抿了一口就把酒杯放下了。


  張雪璧合攏筆記本,看向燕歸說:“燕館爺,現在你覺得我怎麽樣?”


  燕歸說:“什麽怎麽樣?”


  張雪璧說:“你上午說的話雖然難聽,但是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覺得我太依賴於信息網絡,黑客技術是我的專長,但是如果我過於依賴於這門技術,這也將成為我最大的弱點,就像上午我查到的那些關於你的信息,既有錯誤的,也是不完全的。你認為這樣的我,很容易被他人所利用,隻要給出一個錯誤的信息,我就會上當,作為一個團隊的眼睛,這樣的我太過脆弱。另外一方麵,你也擔心我一旦沒有了電腦和網絡這兩樣東西,就會像失去了父母保護的幼兒一般恐慌,甚至成為日日保全的累贅,是不是?”


  燕館爺說:“你現在覺得呢?”


  張雪璧說:“我覺得你說的也對,也不對。我黑客技術高超,但不代表著我完全依賴於那些網絡上的信息,我在社會上也有幾條人脈在暗中替我搜集信息,剛剛我所調查到的關於你和景叔的一切應該足夠證明。”


  燕歸點點頭,隨後卻道:“你是糾正了不少錯誤,但是你以為你剛才說的那些就是完全正確的?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有哪些地方你仍然錯了……”


  “我不可能憑一天的調查就得出完全正確的結論。”張雪璧說。


  燕歸說:“所以你是想要說讓我再多給你幾天時間,讓你回到你那個狗窩裏,窩在裏麵繼續派你的什麽暗哨出去查?”


  “不是。”張雪璧很誠懇地說,“我是想請您教教我,如何靠我自己去彌補我對黑客技術的自負和依賴性帶來的弱點,我想走出去看看,去那個武林大會看看!”


  “我也這麽想。”房立文的聲音從後方傳來,他從樓上快步走下,和張雪璧不同,他身上還穿著實驗室的白大褂,上麵染著亂七八糟的色塊,頭發也是亂糟糟的,整個人看起來很疲憊,但是他的一雙眼睛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和執著。他把一個扁平的匣子輕輕放到燕館爺麵前說,“這個,請您過目。”


  燕館爺打開匣子,匣子裏麵是一溜兩排試劑,顏色清澈,試管還帶著低溫,顯然是剛做出來的。房立文說:“我一直覺得自己在日日保全沒做出什麽貢獻,這是我這一年來研究出的成果,是一種能夠小幅度提高神經反應速度的藥劑,我已經用我自己做過臨床實驗,目前來看沒有副作用,隻是我的身體反應速度跟不上加快了的神經反應速度,所以我也想請燕館爺您一起訓練我,我可以負責醫療工作,也會跟進營養膳食的工作,我相信我能做很多事!”


  燕館爺說:“不說別的,光是這個藥,隻是一年的時間而已,恐怕還不滿一年,你確信做出來的這種東西能用?也許副作用在兩年、三年、五年以後才顯現呢?”


  房立文愣住了,燕館爺冷冷一笑:“你還是……”


  “我確信我的設計思路和推導過程沒有錯誤,我反複檢查過,也請國家研究所的朋友幫忙做過推導和臨床試驗,如果您還是覺得不可信,我可以在臨床實驗上加大劑量,直到達到極限得出一個結論為止,我對我的專業素養有信心。”


  “哎,老房,我們這樣是不是要成為超人了啊?”李煙煙嫵媚的聲音地從外麵傳來,裏奧緊跟在她身後,手裏拿了一堆大包小包的東西,零食瓜果堅果年貨什麽的就不說了,竟然還有好多好多的……紅雙喜。不是香煙,是剪紙。


  卓陽說:“你們幹什麽去了?”


  李煙煙把裏奧兀自扔在一邊卸貨物,自己一邊脫外套一邊順手從兜裏掏出兩張什麽證往桌上一扔——結婚證……


  這下子連燕館爺都驚呆了。李煙煙說:“不是說裏奧是外人,不信他麽,我倆趕著民政局最後一班崗把證扯了,裏奧入贅,現在跟我姓,以後就叫李奧了。”


  看著燕館爺瞠目結舌的樣子,陸鎣一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就知道他這日日保全裏的精兵強將就沒一個是按牌理出牌的,雖然一開始確實是被燕館爺刺激到了,但是他們之所以被刺激到並不是因為失去了理智,恰恰是因為他們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燕館爺點出了他們存在的弱點。Sprite過分依賴網絡,房立文優柔寡斷,裏奧的外人身份,還有李煙煙的……


  李煙煙說:“現在我們夫婦倆都在這個團隊裏了,你們不信我也該信我護犢子的勁兒,如果還不夠,我再附贈一個消息給陸總。”她抬起頭,深吸一口氣,堅定地說,“藍承榮曾經和我有過接觸。”


  陸鎣一微微抬起眼來,看向李煙煙說:“哦?”


  李煙煙看他的表情便知道這個人恐怕一早就已經知道了,或許當時在那片汪洋大海中他根本沒有與藍蠍錯過,隻是有他自己的考量才沒有在當時就站出來,也或許因為秦偉峰的事情,他在事後看出了什麽端倪,倒推出了這個結論,總之,陸鎣一已經知道了一切。他知道,但是沒有點穿,仍然以平常的態度待她,哪怕她會是個定時炸彈。


  也許是信任,也許是一著暗棋。


  不,是信任!李煙煙心想,在自己最崩潰的時候攔住了想要死的自己的這個男人,雖然總是嬉皮笑臉,卻十足地信任他們每一個人,於是她說:“在海洋之心事件中,他以藍蠍,同時也是蛟的身份接觸過我,他以我的女兒為要挾,希望我潛伏在你身邊,有一天聽他命令行事。”李煙煙平靜地說完,看向陸鎣一,“老板,我等你的決斷,如果你現在要我死,我也可以把命還給你。”


  陸鎣一說:“得了,命就算了,你倆今天把白酒包圓了吧。真是不像話,出去扯證也不知會大家一聲。”


  李煙煙這才笑了,坐下來說:“應該的,我自罰三杯。”說著,爽快利落地幹了三杯高度白酒,招呼裏奧道,“老公,過來坐。”裏奧立刻屁顛屁顛地跑過來,乖乖地坐到一邊說:“我以後不是平克特家族的人了,反正我那些哥哥們老想弄死我,我對那個家也沒興趣。我已經給那裏打過電話了,過兩天取消遺產繼承資格的法律文書就到,嘿嘿,以後我跟煙煙混。”


  外頭傳來聲音:“臥槽,你們倆這恩愛秀的,想要氣死單身狗啊。”趙遠提著兩個大禮盒,從外頭進來,說,“這是我外公周遊全國的時候帶回來的哪兒哪兒的特產,我記不清了,大家一起嚐嚐。”


  房立文說:“阿遠,你怎麽變單身狗了,你不是有女朋友的嗎?”


  大家都還記得,當初日日保全裏還沒雙雙對對的時候,就趙遠舉了個小手說自己是有女票的,趙遠說:“咳,別提了,吹了,嫌我工作不穩定。”他說,“燕館爺,上午我正被失戀打擊著呢,都不會回您話了。您問我會什麽,我會開車啊,這年代走鏢誰還用小鏢車人推著跑啊,我什麽車都能開,什麽地形都難不倒我,要不信我現在就給您秀一把。當然我不會的是很多,可這不是還有您,還有大家夥麽,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卓副總負責十項全能,陸總那就是負責貌若天仙,我呀,就負責把我的活計做好,除此之外但求不給大家惹麻煩,能幫大家點就幫點,術業有專攻,這不丟臉。那什麽武林大會,說好了,我要去的啊,好多年沒見到旗鼓相當的對手了,我阿遠也快趕上‘獨孤求敗’咯!”


  陸鎣一說:“你給我把獨孤求敗先放一放,說清楚,我在你眼裏就是這麽一繡花枕頭?”


  趙遠眼珠子滴溜溜轉,說:“哪能啊,您可是天仙啊,都是仙了,還不是全知全能麽?那可比卓副總十項全能高級多了!”


  卓陽終於也忍不住笑了出來,他看向陸鎣一,陸鎣一則含笑看著大家。卓陽的心在這一刻終於定了下來,他想,日日保全畢竟和他以前待過的特殊部隊不同,這裏是一個家,一個大家夥可以共同抵禦風雨,守望相助的家,陸鎣一一定是早已經知道了這一點,才會把燕館爺就這麽帶回來,他信任這裏的每一個人,不論是能力還是人品,他想讓燕館爺也看看清楚,這是一批多麽傑出優秀的人才!

  燕館爺笑著摸了摸胡子,中氣十足地道:“開席,他媽的老子快餓死了!”


  一片杯碟碰撞聲響,日日保全的團圓飯終於在歡笑聲和祝福聲中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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