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CASE 05-26 一幅畫
一陣機關運作之聲傳來, 如果這聲音隻是從某處響起, 那麽陸鎣一會選擇打碎那一處的機關,停止它的運作, 然而, 如果機關運作之聲是從四麵八方傳來的呢?即便是陸鎣一, 此時也沒有好的對策。
“首長,走……你走!”黑皮已經完全看不見了, 他氣若遊絲, 吐出了這句話。
陸鎣一猛然抬頭看向百裏旬,然而百裏旬隻是將黑皮扶起來道:“你既然是跟著我來的, 我就必須把你帶出去, 這是我的責任。”他說著, 在黑皮麵前蹲下身,將他一把背了起來。
“首長……”
“少廢話!”
陸鎣一收回眼神,轉而繼續傾聽機關的動靜。他不再開口說話,隻是讓卓陽靠在自己身上, 一雙雪亮的眼睛機警地掃射向傳來聲音的各個方位。很快, 他發現那些聲音雖然自四麵八方傳來, 卻漸漸地聚攏向了一處,那正是剛才射出鋼針的地方,也是擺放藍肅靈牌的神龕所在。難道這次又有新的暗器射出?又是什麽啟動了第二輪的機關,是第一輪的聯動,還是……
陸鎣一突然看向地上,跟著把卓陽放到一邊說:“你在這兒等一下。”
卓陽伸手想拉他, 但是拉了個空,不由著急道:“小陸!”
陸鎣一知道他看不清了,於是伸手握著他的手掌說:“放心,我不走遠。”他就這樣拉著卓陽的手走到剛才擺放芮如海屍骸的蒲團前。因為剛才那一頓暗器發射,芮如海的屍骸已經摔散了,和鄭先生的身體倒在一處。陸鎣一單手將他們倆小心翻開,然後在鄭先生的身體下麵,他發現了一把匕首。那正是剛才鄭先生用來刺傷小奇的那把,而現在,匕首掉在地上,匕首上的血則沿著刀刃滴落了下來。陸鎣一低下頭去看,因為看不太清,於是往下蹲了一下,卓陽感覺到了,馬上死死扣住他,陸鎣一“哼”了一聲,被他這舉動弄疼了,心裏卻也有點暖——他知道卓陽看中他,也知道卓陽看重他,但不知道他是這樣看重他。
一直以來擁有強大能力不僅能自保能殺敵也能保護他人的男人一旦失去了戰鬥力竟然會表現得如此沒有安全感和依賴他,這讓陸鎣一的男性自尊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以至於在這個時候,陸鎣一的腦子裏居然不合時宜地浮上來一抹綺思,嗯,也許將來上床的時候,他未必會是下麵那個?
陸鎣一咳嗽一聲說:“別緊張,有東西在地上,我蹲下身看一下。”卓陽還是不肯放手,隻是稍微卸除了一些扣住他的力量,於是陸鎣一得以蹲下身看清楚了情況。就在芮如海的蒲團前方幾寸,或許正是他剛才跪倒之後額頭靠著的部分,在那裏有一朵小小的金屬雕刻而成的花朵,此時匕首上的血沾染了花朵,盡管隻有少少幾滴,花瓣居然就呈現出了鮮豔的紅色,花杆挺立,亭亭綻放開來。
“骨血歸正,紅花綻放。寶出其中。”陸鎣一輕聲道。一切就如同天意,機關的聲音變得更響了,神龕退後縮入牆中,與此同時卻有一口狹長的寶箱被推了出來。
一時間,整間祠堂裏隻餘下了“咯吱咯吱”寶箱推動的聲音。由於年深日久,那個機關雖然仍可運作,卻已經不太平順,就像是一個耄耋老人慢慢吞吞,但卻堅定執著地將寶箱推了出來,從四百年前,走到四百年後。不久,來自四百年前的寶箱停在了眾人眼前五步遠,靜靜地沒了聲音。
“小陸?”是卓陽打破了這陣沉默,他看不清楚,所以心裏著急,擔心陸鎣一吃了悶虧。
陸鎣一說:“沒事,剛才那機關隻是把寶箱送出來而已。”
“寶箱?”
“是的,寶出其中。”陸鎣一心想,小奇竟然真的是藍肅後人嗎,這似乎無法解釋剛才芮如海設置殺人機關的事,這裏麵到底還有什麽細節是他沒有考慮到的?陸鎣一雖然在思考問題,卻並沒有忽略身邊的異動,所以當百裏旬的手有所動作之時,陸鎣一也動作了。
“哢噠!叮!”兩聲金屬碰撞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哢噠”聲是百裏旬試圖扣下扳機,“叮”聲則是陸鎣一射出的暗器正好命中了百裏旬手中的扳機,伴隨著“啪”的一聲,百裏旬的槍落到了地上,他還要再撿,陸鎣一抬手又接連射出了三支鋼針,剛好釘在百裏旬腳跟前一寸的地方。
“百裏先生,”陸鎣一說,“還請不要輕舉妄動。”
百裏旬收回詫異神情,直起身來,笑著道:“沒想到你還留了這麽一手。”
陸鎣一道:“本來也沒想的,誰讓芮如海給我送了那麽多彈藥來,你們部隊裏都是怎麽唱來著‘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
陸鎣一一麵說著,一麵留神觀察百裏旬的神情變化,然而百裏旬卻始終是十分平靜的樣子。陸鎣一有些失望,說:“百裏先生,如今你的東家已經死了,我們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你那兒有傷患,我這兒也有,說起來你那個傷得還更重點,你不覺得比起內訌,我們一起合作找到出去的路會更好嗎?”
百裏旬笑了一下,說:“也對,那就聽你的。”態度著實幹脆無比。
陸鎣一不得不感歎百裏旬還真是如卓陽所說的十分狡猾,他能屈能伸,從來都不會跟自己過不去,所以陸鎣一顯然也不會憑一句話就信他,他道:“那就勞煩百裏先生把你的槍踢過來,還有,讓小奇過來。”
百裏旬說:“好好好,都依你。”果然伸腿,將那把掉在地上的槍輕輕踢了過來,跟著又對小奇說,“小奇寶貝,到那個叔叔那裏去。”小奇有點莫名所以,傻傻地看著百裏旬,似乎還沒從剛才的驚嚇中恢複過來。
百裏旬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往前送了送說:“寶貝,去吧。”
小奇這才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跌跌衝衝地走向陸鎣一。小孩子年紀小,走路也是才學會的,一路上走得可謂十驚九險,陸鎣一真是被槍指著都沒這麽擔心過,直到小奇終於走到了他跟前,然後左腳絆右腳,“撲”的一下撲進了他的懷裏,陸鎣一的心才放了下來。他看向百裏旬說:“現在,去把箱子打開。”
百裏旬說:“我開?”
“對啊。”陸鎣一說,“你對寶物更感興趣,而且你離得近嘛。”
百裏旬“哈哈”一笑說:“倒是個好理由。”他怎麽不知道陸鎣一是生怕還有別的機關,所以要拿他來試,但是他真的走了過去,然後伸手抓住了箱子,頓了頓,竟然不做任何防備就一把掀了起來。就在這時,陸鎣一耳中聽得清晰的“哢噠”一聲。
有人放暗槍!幾乎是下意識的舉動,陸鎣一抓住卓陽,飛撲向一邊。
“砰砰砰砰砰!”五聲槍響,陸鎣一抱著卓陽兩人一路滾到角落,然而這空蕩蕩的祠堂裏根本沒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如果那個躲在暗處的人想要殺他們,兩人根本無處可躲。陸鎣一額頭的汗頓時就下來了,卓陽死死抓著他,想要把他塞到自己背後去,陸鎣一感覺到了,頓時也下了力氣不讓他動。
“小陸,閃開!”卓陽發怒了,聲音沉得要命!
陸鎣一不開口,隻是強在那裏,兩人互相較著勁,直到過了好一陣子,小奇喊了聲:“啊?”
陸鎣一突然反應過來,這不對!如果對方真的有槍想殺他們此時他們早就沒命在了,怎麽回事!陸鎣一猛然轉過身去,卻發現祠堂內已經空無一人,不知什麽時候,百裏旬早已經背著黑皮逃跑了,隻留下了一口已經打開的寶箱。
“媽的!”陸鎣一想要爬起身來,卓陽卻還拽著他。
陸鎣一不得不附耳過去道:“沒事了,阿陽,百裏旬走了。”
卓陽眉頭皺起,這才慢慢地鬆開手坐起來:“走了?”
“對,走了。”陸鎣一說,“剛才的槍響……”他終於想明白了是怎麽回事,然而想明白以後卻忍不住啞然失笑。百裏旬不愧是百裏旬,其實陸鎣一說的他都明白,他們彼此之間如今確實沒有什麽太大的利益衝突,但隻是在這個祠堂裏,出去之後,他們便成了對立方,一邊是鏢師,一邊是綁匪,所以對他而言,陸鎣一他們如果沒機會走出去那是最好的。他此時也背著一個人,如果要與陸鎣一硬拚,雖有勝算卻很可能付出巨大代價,因此他選擇了——逃。不計較方式方法,不計較麵子問題,用一支手機錄下的槍聲騙走了陸鎣一和卓陽,他跑了,甚至還有閑工夫帶走了寶箱裏的東西。想來百裏旬早已在一路上觀察透了他們倆的相處模式,推測出了在此種情況下兩人會做的應對,恐怕連他們會僵持住以及帶著小奇不便繼續追蹤的這點都算計進去了。
百裏旬!陸鎣一心想,他還真是服了這個人。
此時卓陽也似乎想明白了,他站起身來,搖了搖頭:“槍聲是錄音吧。”
陸鎣一趕緊過去扶他,卓陽卻擺擺手:“沒事了。”他說,“視力好像慢慢恢複了。”
陸鎣一愣了一下,果然見卓陽的眼神開始有了聚焦,他馬上低頭看向地上的鄭先生,然而鄭先生並沒有任何變化,他仍然是死的。陸鎣一不放心,還過去摸了一下他的頸動脈,涼得都冰手了。
“小陸!”卓陽突然道,“你過來看!”
陸鎣一很少聽到卓陽情緒激烈波動的聲音,趕緊走過去,以為發生了什麽。卓陽正站在寶箱旁邊,箱蓋被百裏旬打開了,陸鎣一還以為那裏頭已經被拿空了,結果此時仔細一看才發現裏麵居然還有東西。一柄斷了半截的黑鐵紅纓槍,一疊仔細封好的紙張,最後是一幅裹著布的卷軸。陸鎣一在這一刻聽到了自己心髒“咚”的重重一聲,像是有什麽在催促他一般,他飛快地伸手進去拿起那幅卷軸,除去布料,猛然抖開。
“啊!”陸鎣一驚呆了。
卓陽趕緊也湊過來看。那竟然是一幅保存得十分完好的國畫,畫得乃是三四月的光景,紅花盛放的原野上,兩名青年男子在碧空之下驅馬馳騁。兩人皆是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前麵的男子一身藍衣,背負紅纓黑鐵長槍,周身一股肅殺氣質,後麵的男子卻是麵相和善,透著一股狡黠靈動,腰佩秋水玲瓏長劍。藍衣男子在前,此時正回了馬頭來看後麵的男子,後麵的男子便笑著迎上,兩人皆是那麽喜樂安平。藍天、白雲,碧草、紅花,一切都不能更加美好,令看畫的人都恨不得所有最好的時光都停留在畫中那一刻。
卓陽奇道:“前麵的是藍肅吧,後麵的……”
陸鎣一雙手微微顫抖,定了一會方才道:“是我的先祖,陸修吾。”